第2章

  • 16

但當初跟著百裡夕紅滿江湖走時,我沒有太多機會去安穩地坐下來喝一碗熱茶。


 


可無論過去了多少年,我喜歡喝熱茶的習慣仍沒有變。


 


而現在每天我打魚歸來前,我的妻子都會泡好一壺熱茶等我。


 


我嘗到了幸福的味道。


 


但我卻又心知肚明,這充斥著平凡和溫暖的幸福,來得是有多艱難。


 


通往家的路當然是滿載幸福的。


 


可當我踏著幸福推開家門時,我聞到了一股久違的、令人厭惡的味道。


 


那是人的鮮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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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垂頭,看見妻子倒在地上,瞪著雙眼。


 


已成了一具再也醒不過來的屍體。


 


她的頭顱滾落到一個大箱子前。


 


那箱子裡裝著我的刀。


 


桌上的茶還是熱的。


 


卻沒有人想要去喝上一口。


 


我怔怔地看著面前的一切,肝髒已痛得似要俱裂。


 


屋子裡還有一個人。


 


他身著金衣,手裡提著把帶血的金斧。


 


我聽見他說:「百裡夕紅應該S在我的手裡,那個攬得名譽和財富的人應該是我,而不是你。」


 


闊別十年,刀終於被我重新拿起。


 


8


 


漫天血花裡,蕩漾著數不盡的刀光。


 


滿地的金斧,已在屍體堆出的亂葬崗裡徹底沉睡。


 


我終是一人一刀S進了金斧門。


 


我已十年沒有拿起刀,又怎能使出流利的刀法斬S仇人?


 


可我還是在一夜之間屠了金斧門滿門。


 


這就是仇恨的力量。


 


我已能全然明白百裡夕紅當初的感受。


 


我早就忘記了什麼是刀法,我隻知道手裡這把刀是個S人的武器。


 


我失了理智,沉溺於血腥S戮中,欲圖用以消解早已溢出心口的仇恨。


 


於是,大街小巷開始貼滿了有我畫像的懸賞令。


 


一如當年的百裡夕紅。


 


我終於,又要開始逃命。


 


隻是這時我活命的欲望早已沒有那麼強烈。


 


揮之不去的仇恨已讓我越發麻木。


 


我想起百裡夕紅曾經對我說過一句話。


 


「你會慢慢發現,不同的人,卻總是在經歷相同或相似的事情。」


 


彌圖與百裡夕紅,百裡夕紅與我。


 


我本已麻木的內心,好像忽然被什麼觸動。


 


我到底還是成了百裡夕紅。


 


我到底還是活成了百裡夕紅最不希望我活成的樣子。


 


或許在十年、百年後,更多不同的人也會經歷與我們近似相同的事情。


 


這好像是個永遠也打不開的S結,是個永遠也走不到盡頭的回廊。


 


無論重來十次、百次、千次,都會走向一樣的結果。


 


因為人與生俱來的情感,就已決定了他生命的方向。


 


沒有人能在經歷所愛之人身S他手後,還保持純粹的心不被仇恨玷汙。


 


正如百裡夕紅所說,心中積壓著仇恨的人,是永遠做不到溫暖正義的。


 


如今,我真正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9


 


我帶著刀,走在大雪紛飛的長街夜裡。


 


今日又是元夕。


 


我早就忘了這是我人生中過的第幾個元夕。


 


街邊掛著輝煌明亮的燈,天上綻放著炫人眼目的煙花。


 


元夕夜徹晚都是亮著的,可我感受到的卻隻有漫長的黑夜。


 


街上當然有行人。


 


活潑的小孩子手裡提著燈,牽著他母親的手,歡樂地說道:「兩天前李大俠除掉了那個總幹壞事的大魔頭,他真厲害!娘,我將來也要當大俠!我要成為名滿江湖的大俠客!」


 


我停下腳步。


 


那些壓在心底塵封已久的情感,猛地盡數湧上心頭。


 


那是絕望。


 


貫徹心扉的絕望。


 


雪漸大。


 


我仰頭,雪花飄落進我的眼睛裡,化成一道清淚,流下臉頰。


 


夜空下,我開始大喊、咆哮。


 


絕望之音響徹雲霄,卻終是被煙花炸裂的燦爛之聲所掩蓋。


 


閃著青光的刀出鞘。


 


我握著它,輕輕地抵在自己的心口。


 


我在等。


 


等我的淚流幹。


 


我要讓我的淚流幹,然後才能痛快地迎接S亡。


 


當天地間的冰雪淹沒一切痛苦,為世上重新賦予嚴寒的寂靜,我握刀的手開始用力。


 


夜是冷的,刀也是冷的。


 


可下一瞬,我卻感受到了一股溫熱落在肩上。


 


那是一個人的手。


 


我聽見那個人在對我說話。


 


「客官,天冷,進屋喝碗熱茶吧。」


 


10


 


酒樓裡並不暖和。


 


一碗熱氣騰騰的茶被這個年輕的少年伙計捧到我的面前。


 


熱氣沸騰著,盡情吞噬冬日的冷冽。


 


我用雙手端著這碗熱茶,暖意在指尖流動,我看見面前的少年在對我笑。


 


我想說一句「謝謝」,卻怎麼也說不出。


 


這猛烈地衝擊著、融化著冰冷的暖意,好像堵在了我的喉嚨裡,令我不能發聲。


 


我看著茶上浮出的一張臉。


 


早已不再年輕。


 


我剛要喝下這碗茶,忽然瞥到了桌上落的一小撮粉末。


 


我怔住。


 


這種東西,我不能再熟悉了。


 


蒙汗藥。


 


當初我下在百裡夕紅喝的熱茶裡的那種蒙汗藥。


 


少年的臉色好像發生了變化。


 


我腰間的刀猛地被抽出,然後化作冷意穿透整間屋子。


 


寒光將要切向少年脖頸時,少年「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然後我看見了從少年懷中不慎抖落的那張懸賞令。


 


畫著我畫像的懸賞令。


 


……原來如此。


 


我一切都明白了。


 


我拿刀的手在顫抖,少年彎曲的雙腿也在顫抖。


 


「我真的沒辦法了……」就在一瞬間,淚水爬滿了少年的臉龐,「我不想再過這樣任人欺壓的生活了!」


 


一瞬間,溫暖與冰冷,都在哀鳴中破碎。


 


「我是酒樓伙計,所以活該受他們的冷眼嗎?我是普通人,所以就活該得不到幸福嗎?」


 


少年仰起頭,絕望與悲痛的神情刺痛著我。


 


我看見少年慢慢地撩開單薄的衣服,露出一塊塊瘀青血跡、一道道刀傷劍痕。


 


「我沒有和別人打過架,從來都是我無故遭受著他們的憤怒。」


 


我慢慢地放下了刀。


 


「我再卑微,也是個人啊!我是個活生生的人啊!」他撕心裂肺地痛哭著,大喊著。


 


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在我放下刀那一刻,徹底噴薄爆發。


 


「沒有人能理解我……沒有……」


 


我看著自己隻有兩根手指的左手,幾十年前的經歷忽而翻湧上我的心頭。


 


那晚也是元夕,我被砍下三根手指那一年的元夕。


 


百姓都向著城中心聚集,他們要去看燈會。


 


絢爛的煙花早已炸開,畫出滿天的光亮。


 


酒樓裡不會有人了。


 


我站在酒樓外,看著人們提著燈帶著光亮漸漸遠去。


 


相互依偎的家人、三五成群的朋友。


 


我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


 


可以稱得上是朋友的,隻有酒樓裡與我一同做工的伙計。


 


我幾乎每天都在酒樓裡度過,所認識的人也隻能在這裡結識。


 


我認識些常來酒樓的俠客,但我知道,這些浪跡天涯的江湖客,或許在某一天的一聲告別後,便是後會無期。


 


酒樓裡,獨自坐在桌邊的掌櫃招呼我過來喝熱茶。


 


這熱茶我喝過很多次,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茶葉沒有換,茶卻已漸漸變味了。


 


「你怎麼不去看燈會?」掌櫃問我。


 


掌櫃年紀漸長,早已對燈會失了興趣。


 


我隻是搖搖頭。


 


掌櫃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開口:「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留著你?因為你還很年輕,即使你沒了手,你的腿腳也還夠利索。」


 


我的心在刺痛。


 


「在這間酒樓裡,你還能算得上是個有用的人,你雖有用,可還是沒人會看得起你。」


 


「我們這些活在底層的人,本來就一輩子也不會被人看得起。」掌櫃淡淡道。


 


他這個年紀,好像早已不在乎許多東西。


 


「可他們根本就不把我當人看……」


 


我顫抖著,終於把這句話說出口來。


 


然後我抬頭,看到了掌櫃輕蔑的表情。


 


我一輩子都忘不掉這個表情。


 


我的心漸漸冰冷。


 


掌櫃並沒有理會我的反應,繼續說道:


 


「你既不是有錢的公子哥,也不是出名的大俠客,你就是個給人端茶倒水的,他們為什麼要把你當人看?」


 


我再也忍不住了。


 


「可我是個人!是活生生的人!」


 


我想要拼命地喊出這句話。


 


可我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


 


因為我忽然痛苦地意識到,這世上好像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真正地同情我。


 


沒有人理解我,在乎我。


 


我從回憶裡掙脫,看著跪在我面前流淚的少年。


 


才發覺,自己也已淚流滿面。


 


在那座小城中,在那間小酒樓裡,我為每個客人倒著沏好的熱茶。


 


那時我以為每座城池都是安寧平和的,這世上每個人都是溫暖良善的。


 


隻是後來,現實殘忍地掠奪著平和的美好。


 


同一片天空下,同一個元夕夜,卻有人幸福,有人痛苦。


 


這少年是否也像我一樣,曾在某個元夕夜裡,看著幸福的行人伴隨家人遠去,而後自己孤獨地仰望明月。


 


若我都不能理解他,那這世上還有誰能?


 


於是我蹲下來,張開手臂緊緊地抱住了這個少年。


 


然後輕輕地說:「我懂。」


 


衣服是冷的,但懷抱是熱的。


 


少年的熱淚漸漸地湿潤了我的胸膛。


 


人與人之間的理解與共鳴,便是這世上最令人感動的力量。


 


萬物沉睡的寒冬裡,鮮活的生命才是點燃生機的烈火。


 


這少年像一把火,重新燃起我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於是,我做了一個決定。


 


11


 


凜冬已逝,春回大地。


 


我早已忘記這是我和方小善一同度過的第幾個春天。


 


我們一同走過了很多地方,一如當年百裡夕紅帶著我走遍大江南北、湖海山川。


 


而我們同行的這些年裡,並沒有遭到太多人的追S。


 


偶爾有幾次,也是在方小善已圍著火堆入睡的深夜,或是在他獨自練刀的清晨。


 


我總會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解決一切。


 


所以方小善並沒有S過人,也沒看見過S人的場面。


 


春日的夜不太冷,我坐在山石間,看著方小善練刀。


 


方小善是這把為敵刀的新主人。


 


那日我們登上那座冰山,我將為敵刀送給方小善後,鄭重地將百裡夕紅的寬刀嵌入寒冰。


 


「或許在十年百年後,會有人將它取走。


 


「但我希望,這把刀從今以後,隻斬不義之人。」


 


紅柄寬刀重新立於冰山之巔,而為敵刀被方小善拿在手裡。


 


泉水流淌得很慢。


 


刀鋒卷起泉水,水珠抖落風中,擦過巖石,無聲地重新墜入水中。


 


「你累了。」


 


我開口。


 


方小善收了刀,轉過身來,沉默著。


 


「坐一會兒吧。」我拍了拍身側的巖石。


 


方小善躍上巖石,但他並沒有坐下。而是站著,眺望天邊的明月。


 


月是殘缺的,卻是明亮的。


 


月光灑在他不再年輕的臉上。


 


下一瞬,他又低下頭,目光落在流淌不息的泉水上。


 


明暗交織,輕盈又沉重。


 


水流慢慢地敲打著巖石,靜謐的夜裡,這富有規律的自然之聲久久地徘徊於天地間。


 


它奉獻給春夜的,隻有一份安寧與平和。


 


方小善忽然開口:「S人是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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