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昂自幼習武皮糙肉厚,跟沈初弦這文弱書生可不一樣。
沈初弦頓了頓將我拉到跟前,他的眼角染上了粉紅,彌漫春霧的明亮眸子蕩漾著魅色。
「那就勞煩蘇姑娘……幫幫我……」
語氣雖軟但動作強勢,說的是請求卻根本不給人拒絕的機會,就像他在朝堂上的行事作風一樣。
直到結束,我都還像飄浮在雲端。
我坐在輪椅上倚靠著他休息,手指都懶得動一下。
沈初弦輕拂我的頭發:「……難受嗎?我剛剛……」
我抬手捂上他的嘴:「我們聊聊以後的計劃,你不願一直被蘇侍郎掌控吧。你幫我脫離蘇家,我幫你達成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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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弦拉過我的手,摩挲著我的手指,頭也不抬:「嗯。你累了,先休息一下。」
這句話像是能催眠,讓我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睡得很沉,連夢也沒有,直到蘇曉柔找來將我吵醒。
15
王子昂攔住了蘇曉柔,兩個人爭執起來。
沈初弦的手輕覆在我的耳朵上,表情不悅地看著門口。或許是光線昏暗,他臉上多了幾分陰鬱跟凌厲,有些陌生。
我輕觸他的臉頰,他的表情一瞬轉換,溫柔如水。
「你醒了?」
「蘇曉柔找來了?」
「嗯。」
正在吵鬧的蘇曉柔看見出來的是我與沈初弦,一時震驚地瞪大眼:「怎麼……怎麼可能!」
王子昂猶豫著開口:「他們……是形勢所迫……」
蘇曉柔憤怒地咬著紅唇:「蘇麓韭你這麼喜歡撿我不要的東西!好不要臉!」
王子昂擋在蘇曉柔前面咂舌:「你說得也太難聽了吧。」
蘇曉柔委屈地看著王子昂:「我才是嫡女,你的親表妹。你護著外人,你看不出她是個會騙人的綠茶白蓮花?」
王子昂俯看著她:「姑母病了這麼久,你去看過一次嗎?」
「我去看她也好不了啊,等我當上太子妃榮寵加身,她一開心說不定就痊愈了呢!」
王子昂失望地搖頭不再理會她。
蘇曉柔悲傷地看了看沈初弦,又對我義憤填膺地道:「蘇麓韭,你搶走他又怎麼樣?人的感情是不會變的!他很快就能看穿你的真面目!」
16
回到家,蘇曉柔就跟蘇侍郎告狀,說我放蕩下賤引誘沈初弦。
蘇侍郎眼睛一轉看向我,蘇曉柔勾唇對我笑得陰毒。
我跪在地上,抬起頭時已是滿臉淚痕:「沈初弦被人下藥,女兒才……」
蘇侍郎眯起眼睛:「被人下藥?」
我躲開不跟他對視,敢在皇家宴會上這麼做的,隻有太子李瀟。
我絞著衣服,猛直立身子向蘇侍郎行了個大禮:「雖然女兒是為了救下父親看重之人,但婚前失潔是真,女兒愧對父親教誨,隻能一S!」
蘇曉柔氣得跺腳:「蘇麓韭!你又裝!」
我對她的話充耳不聞,說完便往桌子上撞去,蘇侍郎一腳踢開桌子,才沒讓我撞得頭破血流。
蘇侍郎遲疑了一下又問:「你與沈初弦已有了夫妻之實?」
我伏在地上痛哭:「女兒愧對父親教誨。」
蘇侍郎卻突然大笑起來:「好!沈初弦此人最重情誼,他欠了你,這下還不乖乖為我所用嗎?你做得好!」
多無恥的發言,一邊說名節大過性命,一邊又對女兒婚前失潔如此贊賞。
女兒的「貞潔」,與他能獲得的利益密切相關!
蘇曉柔急了:「爹爹,沈初弦絕對不會娶她的!」
蘇侍郎笑看著蘇曉柔:「柔兒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因為互換……他是把蘇麓韭當成我了!」
蘇曉柔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急得跺腳。她真以為,上一世沈初弦是為了她才終身不娶。
「總之,蘇麓韭乘人之危,沈初弦現在一定恨S她了,絕對不可能娶她。我看還是把她嫁給趙志最合適!」
蘇侍郎轉了下眼球問:「趙志?是太子殿下身邊,那個納七房妾室的侍從?」
蘇曉柔心虛:「我、我不知道,他有七房妾室。」
蘇侍郎看向我,我低頭不語,他又看向蘇曉柔笑:「讓你妹妹嫁給趙志,是太子的意思?」
「不、不是!」蘇曉柔矢口否認,「爹爹,我跟你說,你就同意讓她嫁給趙志吧。就算做個妾室,也好過……」
「也好過什麼?」
「也好過因為失貞,被賣到青樓做妓子吧!啊!」
蘇曉柔慘叫一聲,被蘇侍郎扇倒在地:「我還活著,輪到你發賣姊妹?我堂堂吏部侍郎的女兒,嫁給一個下人做妾?誰給你們的膽量這麼羞辱我!你現在就給我滾回房間好好想想,誰才是你的倚仗!」
蘇曉柔捂著臉喃喃自語:「不應該啊。我是嫡女,為什麼你們都不站在我這邊?」
「又嘀嘀咕咕說什麼!一點沒有世家小姐的樣子!滾!」
蘇曉柔害怕地跑出門。
為什麼不站在她這邊?
人之交往,不過「情義」、「利益」。
蘇曉柔對母親無情,王子昂自然對她無情。她要損害蘇侍郎的利益,那她便是蘇侍郎的仇敵。
上一世為了「情義」、「利益」我付出了多少心血,蘇曉柔卻以為隻憑一個「嫡女」的身份,就能得到一切。
我倒茶給蘇侍郎順氣,他一把打翻茶水:「你也發昏了!發生這樣的事,你就一聲不吭?」
我捂住被燙紅的手,低頭怯生生地說:「女兒隻是偶然聽到,隻當是殿下與姐姐的玩笑話。怕父親生氣,再惹怒殿下……」
有些事,我說,叫「搬弄是非」,他自己問才是「確有其事」!
「惹怒?不是我,他怎麼當得上太子!」
李瀟是二皇子且行事荒唐本無緣太子之位,如果不是大皇子突然「病逝」,蘇侍郎一派又在背後支持,他這太子也當不上。
蘇侍郎又嘆了口氣:「你是個識大體的。可惜你沒有鎮南王府做後盾……」
「父親讓女兒衣食無憂。女兒已經日日感恩。」
蘇侍郎欣慰地點點頭,又換上陰毒表情:「太子胃口不小,不拿出足夠的誠意,我的兩個女兒他都想要?做夢!」
荒淫的太子不是不能兩個都要,而是他給的「誠意」沒有達到蘇侍郎的預期。
什麼嫡女、庶女都不過是待價而沽的商品,可以隨意「買賣」的「東西」。
蘇侍郎又跟我感慨:「韭兒,你可要知道,對上位者太順從,隻會被他看不起,為父諸多謀劃可不是為了要給他當奴才的……」
老狐狸的胃口大,大到能吞下整個江山!
我佯裝不解地打斷了他:「可父親……咱們不都是皇家的奴才嗎?」
女兒的聰明在能掌控的範圍內,他才會放心。
蘇侍郎回過神來,對我不耐煩地擺手:「這些說了你也不懂,你隻要哄著沈初弦,讓他對為父全心全意就好。」
「是。」我乖巧地點頭。
蘇侍郎捏了捏眉頭,突然急了:「那S丫頭整日與太子廝混,今日卻回來了。是不是在宴會上做了丟人的事被趕回來的!」
我佯裝驚詫一下,把頭埋了下去。
蘇侍郎臉色猛地陰沉下來:「說!」
我慌忙擺手:「沒有、沒有,姐姐隻是跳了支舞,皇後不是很高興……不過太子殿下還挺喜歡的……」
蘇侍郎大怒,砸了他喜歡的青瓷茶碗:「我讓她做高貴的太子妃,她卻偏要當個賣弄風騷的玩物!把她關到祠堂反省去!」
從書房出來,我興致缺缺地看著手中的庫房鑰匙。
母親病重,蘇曉柔被關,蘇侍郎把管家權暫時交給了我。婆娑著鑰匙上熟悉的凹痕,跟上一世一樣地走向,好像什麼也沒有變,無趣……
青瑤打斷了我的思緒:「姑娘!你被蟲子咬了嗎?怎麼身上全是紅點點……」
我尷尬地把身子縮回浴桶中,變化也是有的吧……
我將翠兒叫來囑咐了一番,讓她叮囑母親院子裡的人,絕對不要把蘇曉柔的事說給母親聽。
翠兒毫不猶豫地一口應下,我訝然,必定現在我是跟嫡母沒血緣關系的庶女。
翠兒看出我的疑惑認真地說:「奴婢看得清,誰對夫人是真心的好。」
王子昂突然跑來扯著我的袖子就走:「你快去看看。你爹要跟沈初弦退親!」
17
蘇侍郎昨天還說我做得好,今日就要退親了?
我轉頭問青瑤:「今日李、太子府有人來過?」
青瑤搖頭。
我又看向王子昂:「那是朝上發生過什麼?」
「沒有!下了朝,你爹就把沈初弦叫來了!別說了,快走。」
我掙開了王子昂語氣平靜:「我不去。」
王子昂瞪大眼:「你倆都已經……別這會兒跟我說你嫌棄他。」
蘇侍郎不可能放棄沈初弦的,他搞這一出,隻是為了讓沈初弦有危機感,心甘情願地為他所用,這種時候我得扮演好聽他話的「好女兒」。
還沒來得及跟王子昂解釋,蘇侍郎便把我叫去茶室烹茶。
我進門就看見蘇侍郎撩起袍子,要給沈初弦行大禮:「婚約之事是老師對不起你,你隻當是老師一時糊塗,就此作罷吧。」
我上前要跟他一起跪下去,沈初弦急忙拖住他的胳膊:「老師!不可!」
蘇侍郎抬頭望向沈初弦流下兩行老淚,我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然後意識到自己從他身上學會了不少虛情假意的伎倆,頓時開始自我厭惡。
沈初弦含笑的目光掃過我,轉向蘇侍郎時已滿是難過。
蘇侍郎握住他的手哭訴:「韭兒命苦,生母早亡,嫡母苛待。我忙於公務疏於照顧。我對她虧欠良多,不願她跟著你在受苦啊。」
沈初弦看著軟弱可欺,實際上執拗到底,表面雖然依附蘇侍郎,卻一直給自己留下了隨時抽身的餘地,就是這樣才逼迫得蘇侍郎不惜下跪演這麼一出。
上一世,我想拉攏沈初弦也被他這種態度,弄得像打在棉花上一樣無力。
現在回想起來,依舊很不爽。
沈初弦抽空看我一眼,對上我怨念的目光有些疑惑,但語氣卻堅定又誠懇:「老師放心,學生定發奮圖強,不會讓蘇姑娘受苦。」
慈愛的父親、順從的女兒、好拿捏的女婿。在場三個人,各唱各的戲,沒一個是真心。
蘇侍郎跟沈初弦一番「討價還價」,他才轉悲為喜,當即便提出讓沈初弦去淮州。
蘇奇偉被皇帝派往了淮州治水至今,他卻沒有任何成績。蘇侍郎讓沈初弦去淮州就是為了給他保駕護航!
可淮州不僅水患,而且瘟疫橫行,讓腿腳不便的沈初弦去治水,等於要了他半條命!
上一世雖然沈初弦也去了淮州,但好歹搏了自己的前程,現在即使他把命搭上,最後的功勞也是蘇奇偉的!
18
王子昂連連搖頭:「你爹可真是……唯利是圖。」
我放下茶杯向沈初弦說:「你說生病推脫掉就好。」
王子昂擔憂:「你不怕你爹一氣之下,把你嫁給趙志?」
「他不會,他丟不起這人。」
蘇曉柔跳「豔舞」的事情,已經讓蘇侍郎被嘲「賣女求榮」了。
沈初弦打斷我跟王子昂:「我要去。」
王子昂伸手摸他的頭:「你發燒了?沒聽蘇麓韭說,不去也沒事嗎?」
沈初弦挪開王子昂的手,又看向我:「我會去淮州。」
果然!我就知道他會這麼做。沈初弦去淮州,不是為了我,而是他放不下淮州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