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琰之他娘一咬牙,將話說出了口。
「之前你與挽安的婚事是臨時不得已安排的,可如今,如今琰之也回來了,而且這孩子也就一時糊塗,也知道錯了,你看......」
謝挽安突然不知道被什麼嗆到,咳嗽幾聲。
我瞥去一眼,而後撫起他的後背:「沒事吧?」
謝挽安用手擋了半邊嘴,牽過我的手:「我沒事,夫人。」
謝幹娘的話被打岔,繼續講也不是,不講也不是,就這麼哽著。
場面僵持,一旁謝琰之忽地開口。
他單手撐在桌上,饒有興趣地看向這邊:「橙楠子,你的夫君是不是該換人了?」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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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琰之的話直白大膽,也不拐彎,擺明了是一點面子也不給謝挽安留。
可這群坐著的人卻無一人替謝挽安說話,就連謝挽安他娘......
我單手撐臉,不動聲色地瞟去一眼。
謝挽安他娘卻隻是抿了口茶,拂起的袖子看不清神色。
倒是會裝。
我叩著桌子不說話。
看起來倒像真的在思考這番話。
謝挽安緊攥衣袖,低頭不語,卻是在謝琰之說完話後站起身。
他跪下地上,長桌上的人皆是坐著俯視他。
謝挽安聲音沉穩:「我與公主已結婚一月有餘,我對公主早已傾心,跪求長兄成全。」
他這番話說得弱勢。
裡裡外外卻數落謝琰之逃婚屬實,現在還來橫刀奪愛。
而他做出這副低賤模樣示弱。
是在賭。
賭我對他有一絲真情。
謝挽安於臂彎中抬頭,怯懦地與我對望,似乎在說:【選我吧,公主。】
我嘆了口氣。
終究是讓他賭贏了,我也是拜倒在美色下了。
我從座上起身,扶起跪著的謝挽安:「挽安說得不錯,相處一月有餘,我也對他心中有情。」
話罷我朝謝幹娘行了個禮:「求幹娘成全。」
謝幹娘眼見無望,更不能受我一拜,連忙起身扶著:「有情好,有情好,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幹娘替你高興還來不及。」
謝琰之切了一聲,幾步走到我身邊。
他上下打量我,撇嘴:「沒眼光。」
我強忍著在心裡豎了個中指:「多謝誇獎。」
謝琰之忽地湊近,沒有正形地眯起雙眸:「不過你若是改變主意,哪日八抬大轎將我納進公主府做個受寵的側驸馬,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身後謝父聞言大罵他不知廉恥。
謝琰之卻兀自地咧開嘴角,虎牙突出顯出骨子裡的惡劣。
我鄙夷地叉腰:「你就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13
謝府最近熱鬧。
謝父急著為謝琰之尋門親事,他本人卻無所事事,反倒整日到我屋子附近逛。
美其名曰,散步。
謝挽安天天下朝後,總會給我帶個小玩意回來,今日是耳墜,明日便是珠釵。
他二人就跟爭寵似的,變著花樣往我身邊湊。
終於在吵鬧中凜冬將至,又恰逢一年一度花燈節。
我實在是煩不勝煩,幹脆提議全府出去湊湊熱鬧,也好輕松一下。
以往花燈節,我不是窩在床榻,屋都懶得出一步。
就是偷偷和謝琰之溜出去,逛街猜謎、放燈看煙花。
這回卻是浩浩蕩蕩一群人,圍成個圈吵鬧。
我拿個團扇擋住半面,眼睛左右看看。
不得不說,今年這花燈節倒是有些新意,竟然出了個高枝中意。
玩法簡單,隨便抽個祈福類的紅布條,寫上自己的願望,再掛到樹上去。
不管你用什麼法子都可以,掛得越高,許的願越靈。
謝挽安牽住我的衣擺,低聲道:「夫人,想試一次那個。」
我向來依他,順勢握住他手:「走!」
謝琰之眉心抽動一下:「你還信這玩意啊?」
我回頭瞥了眼他,彎起眉眼:「我夫君信啊。」
拿到紅布條,我與謝挽安分別寫願。
我正思量著,謝挽安卻早早寫完,攥著紅布條選掛的地方去了。
看著他左右為難的模樣,我又琢磨起自己該寫什麼。
美貌、姻緣、財富都有了,好煩惱。
滿天紅條掛在枝椏飛舞,每次飄動,都有人的心願隨風搖曳。
希望那好心的神仙能真的恩賜一回。
謝挽安甚至借了根長棍,用來掛的高點。
「我倒蠻好奇,你究竟會許什麼願望?」
謝琰之靠在樹幹,雙臂環抱,向他一步一步走來。
他一把扯出謝挽安的紅布條,趁他沒反應過來,直接讀了出來。
【仙人在上有靈,願我夫人可陪我走過一生,漫長歲月亦不改變。】
可笑。
謝琰之心裡這麼想,也確實真的笑出來了。
他把紅布條一把拋在地上,狠狠用鞋碾了幾下:「謝挽安,你如此心狠手辣,甚至算計她,竟然還想要她愛你一輩子?」
謝琰之挑眉,戾氣盡顯:「你也配?」
他氣憤甩了把頭發,揚長而去,獨留那條紅布條被浸在雪泥裡。
半晌。
謝挽安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拾起它,字跡模糊不清,髒了個徹底。
他固執地用長棍掛在了高處。
謝挽安眼底發紅,他雙手合十閉上眼,在心底默念。
仙人在上有靈,願我夫人可陪我走過一生,漫長歲月亦不改變。
如能實現,卑人願傾盡所有。
繁華也好,容顏也罷,哪怕以性命一條,如果能換她真心一顆,都是值當的。
14
謝琰之的婚事最終定下了,是和我大姐。
自從謝府想要結姻的消息四散,我大姐沒過幾日就差人來送了禮。
謝父自然不會放過與皇室交好的機會。
他捋了把胡須,笑眯眯地感嘆:「好啊好,長子配長公主,庶子配二公主,真是我相國府修來的福氣。」
謝琰之面上沒有一絲情緒,輕蔑地接下宮中人送來的禮單。
這下可好。
他還真是當上公主的驸馬了。
謝挽安拱手,狐狸眼微微眯起:「祝賀兄長,尋得意中人。」
我偏頭望去,謝挽安的眸子閃亮。
落井下石的未免有些可愛了。
謝琰之出乎意料地沒回懟他,反倒揚起眉毛,咧開嘴:「是啊,真是、如願以償。」
後幾個字甚至故意咬重音。
他又看向我,挑釁道:「我該回房了,說不定還能親手給我未來夫人做個荷包,桃粉色的。」
我彎了眼:「阿姐待人是極好的,這荷包你一定要好好做。」
謝琰之撇嘴,哼的一聲走開了。
我牽住謝挽安的手,問他:「咱們也要備些禮了。」
他乖巧地點點頭,把我手掌覆在他臉龐:「嗯,一切都聽夫人的。」
夜幕降臨。
偶爾驚雷閃過,在漆黑一片的雲層中破出道閃光。
安靜的正房隻有香爐縷縷絲煙飄出。
我側眸,確認謝挽安已經睡下。
隨後躡手躡腳地下床,拿過掛架上的黑色風衣,走出門去。
大姐已經行動了,事情就不能再拖。
我回頭望了眼謝挽安。
他睡在床榻角落,白衣披散,領口滑落露出肩頸。
好一幅美人圖。
我下定心思,撐把紙傘走到謝挽安所住的廂房前。
庭院內空無一人,隻有悶風劃過樹葉的聲音。
我抬手推開謝挽安的主房門。
吱呀一聲——
點亮燭火,四周也是很簡單擺設。
我跟做賊似的關上房門,在屋子裡晃悠起來。
謝挽安的屋內書架很多,書也很多。
每本都是古舊的模樣,多多少少都有被閱讀的痕跡。
這麼多書,他都看過?
房間很暗,隻有我手中燭火一點光亮。
正摸索著,門外傳來腳步聲。
我情急之下吹滅燭火,躲到了木桌下面。
隨後門被打開,一人穿著長靴闖進屋內。
比起我的畏手畏腳,他顯然隨意得多,大搖大擺地四處走。
我縮回一點衣角,盤算著怎麼能跑出去。
然而衣角卻突然被人拽住。
糟了,被發現了。
我用力往反方向逃,不小心絆住桌子,直直摔倒。
誰知道一個人抱住我,墊在了我身下。
謝琰之摸摸後腦勺,伸出手指彈了下我額頭:「幹嘛啊你,痛S我了。」
我瞪他一眼:「怎麼是你啊,嚇壞我了,你走路怎麼這麼滲人?討厭S了。」
謝琰之扶我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灰:「脾氣這麼大?」
我氣不過,踩了他一腳:「我大姐那邊準備到什麼情況了?」
謝琰之吃痛撇嘴,半晌聳聳肩:「還能是什麼情況,該拉攏的都拉攏完了,已經盯上我前些日被賜下的兵權了。」
我吸了吸鼻子,突然有點覺得對不起他。
謝琰之並不是逃婚。
他成親前一日遭人算計,被刺客刺S身受重傷。
我得知消息時,正窩在房裡讀母妃準備的春色圖。
想著都快成親了,怎麼也該學習學習。
結果卻被謝琰之翻窗闖入房間,手裡的書飛出去。
他一隻手捂住肩膀處,殷紅的血染透衣服,面色冷白,半跪在地上。
我嚇了一大跳,扶起他就準備吩咐小淳去喚太醫。
謝琰之一把攬住我,坐在他腿上:「別出聲,小淳是你大姐的人。」
我瞬間屏住呼吸。
小淳......竟然是大姐的人。
父皇年事已高,座下又隻有我和大姐兩個子嗣。
按照傳世規矩,理所應當是先皇後之子大姐來繼位。
然而,父皇向來不喜先皇後,又衷心於母妃,甚至已經動了擬詔改立我為皇的心思。
所以大姐更要除掉我。
以及除掉我未來夫君,擁有相國府權力的少年將軍,謝琰之。
我看著他傷口觸目驚心的模樣,不得已淚珠盈眶:「謝琰之......你別S啊......」
他咳了一聲,指腹拂去我的淚水:「橙楠子,怎麼,舍不得我?」
我雙手挽住他的脖頸,將頭埋進他肩膀。
努力壓住哽咽,聲音斷斷續續的:「我......我還沒和你成親呢,我不要就這麼當寡婦啊。」
他被氣得沒忍住又咳了一聲:「橙楠子,你真是......」
我用手帕暫時幫他止住了血。
然後小臉嚴肅地看著他:「明日你肯定成不了親了。」
「我大姐既然已經派人刺S你,就證明她不怕公主成親前日S驸馬這件事傳開,必是為我婚事做好萬全準備。」
謝琰之緩了片刻,他額頭微冒冷汗,一臉認真地看著我,應我的話:
「是,我逼迫出那刺客說,她是想要偽造我逃婚的跡象,然後安插另一個人做你的夫君,好左右你。」
我緊張咬唇:「會是誰?」
謝琰之費力地扶住桌子,緊抓住我手:「相國府庶子謝挽安是你大姐的主力暗謀之一。」
「你弟弟?!」
謝琰之點了點頭。
我攥緊拳頭,看了謝琰之臉色發白的模樣,靈光乍現:「謝琰之,明日你不準來和我成親。」
謝琰之抬頭問:「為什麼,你不想要我了?」
我與他的目光對視,心疼地摸摸他的眼睛:「你這副模樣養傷也要一個月,肯定不能與我成親。」
「我要你將計就計的『逃婚』,隱伏起來養傷,順便替我收集大姐拉攏朝廷命官的證據,我與謝挽安成婚,套出他手裡的機密。」
「你願意嗎?」
謝琰之猶豫一會,舉起手懸在空中,輕攬住我的腰肢:「願意,為你做事我當然願意。」
他抬起眸,桃花眼依舊笑眯眯,卻平添落寞不甘。
謝琰之咬牙囑咐:「橙楠子,等我再回來,我要重新舉婚,八抬大轎,十裡紅妝,風風光光地把你迎回相國府。」
我低頭,抵住他額首:「我等你。」
15
燭火搖曳。
謝琰之挑眉瞥我一眼:「終於覺得對不起我了?我看你在這場戲裡玩得挺好的。」
我嘟嘴吐槽:「哪有啊......」
為了轉移話題,我開始摸來摸去:「這裡應該有個開關的。」
他也跟著我一起摸:「要找什麼?」
我轉頭回答:「暗道開關,謝挽安一直藏在這裡書架的裡處,我把他灌醉問出來的。」
謝琰之被書本撲起的灰塵嗆到:「咳咳,這裡書怎麼堆這麼厚?」
我順著他摸索的方向又往前探了幾寸。
啪嗒一聲。
屏風後暗門打開,向下有條黑乎乎的密道。
他勾起嘴角,帶有幾分調戲:「喲,變聰明了?」
我擺開手,科普道:「謝挽安基本每本書都有翻動的痕跡,這處書堆這麼厚,又這麼大灰,看起來很久沒動過,肯定藏了什麼。」
「真好,以後生個孩子隨了咱們倆,豈不是能文能武?」
我沒忍看他臭屁,提起裙角,一腳踢在他屁股上。
「快走吧,您嘞。」
隧道黑得連臺階都看不清。
我舉著燭火,看到謝琰之的臉龐忽明忽暗,映出暖色的光。
不由出神。
這貨去一趟江南回來似乎變得更帥了,難道江南這麼養人?
正愣神時,我腳下一滑,被他拉住。
謝琰之幹脆抱起我:「小心點,你掌燈,我抱你下去。」
我窩在他懷裡,點點頭。
謝琰之突然俯下身,輕咬了下我的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