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奮力掙扎,瘋狂地錘他,捂住自己的耳朵:「你幹嘛!」
他咬了咬後槽牙,勾起唇角:「我看你和其他男人走那麼近,還那麼了解他,有點生氣。」
「說白了就是,泄憤。」
他歪頭,臉與我距離不過幾寸,帶著點誘惑地問:「懂了嗎?」
我撇過頭不去看他,嘟囔:「不懂,流氓。」
16
我和謝琰之尋覓輾轉終於來到密室盡頭。
漆黑之中,什麼也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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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舉著燭火,卻不知道被哪裡來的陰風吹滅。
謝琰之拿起一塊碎石隨意在牆面劃一下,火花四濺,又點燃了燭火。
他緊攥我的手,壓低聲音說:「小心機關。」
我點點頭,探出手去摸索。
正中央似乎有張桌案,我碰到個小匣子,需要銅鎖打開。
我遞給謝琰之:「有辦法嗎?」
他接過盒子,拔下發上的簪子,咔嗒一下打開。
我驚訝地瞪圓眼睛:「你還有這個技能啊?」
謝琰之沾沾自喜:「不然你以為你小時候饞嘴,我都是怎麼打開廚房門的?」
匣子裡面是個卷軸。
我和謝琰之湊在一起,借用火光看清內容。
卷宗內容簡短幾字,信息量卻重大。
當今大公主———非皇帝親生之子,實則相國府庶房大小姐,我於私心抱來她以求帝王真情,終不可得。
願告之天下,以還舊人密友之子。
右下角皇後親筆印記,牛皮紙又是皇家之物,絕非作假。
「怎麼可能?!」
謝琰之也挑了下眉,顯然被驚到了。
大姐不是我父皇親生的,居然是謝挽安他娘的女兒!!!
這樣一來,為什麼謝挽安是大姐親信就也說得通了。
合著他倆是姐弟!
我被關系繞到頭暈,不禁扶額。
謝琰之挽住我的腰肢,將我橫抱起來:「拿著東西走,說不定有人埋伏。」
我點點頭,將卷軸收好。
這東西來得時機太妙,誰知是不是陷阱。
可是,如果是陷阱為什麼會拿個真的卷軸當誘餌。
好奇怪。
17
等到我和謝琰之出了密道,已經夜半時分。
謝琰之將我放到涼亭的木椅上,靜靜望著湖面波瀾,積了薄薄層雪。
他沉默半晌,像是想起什麼:
「謝挽安和他娘來我家時,我才四歲。」
「當初她就領著和我年歲相差無幾的謝挽安跪在大廳的地上,一直哭一直哭,說什麼我爹始亂終棄,拋妻棄子。」
「我娘氣得要帶我回娘家,與我父親和離。」
「臨走前一晚,你翻院子來看我,說不要我走,哭得比謝挽安他娘都慘。」
「我當時就想,你哭得這麼醜,那我就勉強同意吧。」
「於是娘帶我回娘家的那天夜裡,我跳出了馬車,摔得一身傷,想著回去找你,結果看到你在謝挽安院子裡,正和他聊天。」
「我當時都快氣炸了,我罵你,你還生氣說不理我了。」
「橙楠子,我當時心都要碎了,你如果能跑到我前面看到我的臉,我發誓,你一定會嘲笑我哭得醜。」
「再後來,父親答應母親一定不會再有這件事發生,婆家也勸母親,母親才原諒他,但一直無法過心裡這道坎。」
「我厭惡我父親,更厭惡我自己,我想,如果我再強大一點,就不會有謝挽安他娘,不會有謝挽安。」
他側眸看來:「不會害怕失去你。」
我靠著石桌,借著月光喚他:「謝琰之。」
風起漣漪,我看見他紅色的發帶被吹起,明媚又憂傷。
我伸手點點他的眉間,認真道:「我不是你父親,所以你要相信我呀。」
謝琰之垂眸,吻上我的手背:「我相信你。」
他向我走近,冰涼的手指替我按壓著太陽穴。
緩解了我腦部的酸脹。
他低聲開口:「橙楠子,我會等你,你可別沒良心的不管我。」
18
我回到房內,悄悄合上房門。
謝挽安依舊保持我走前的姿勢,半個身子背對我。
我在他旁邊輕躺下。
他卻突然翻身,手挽住我的腰。
氣息溫熱噴灑在耳尖,我拿起他的手歸回原位。
身後的人呼吸似乎停頓了一下,再次恢復正常。
謝琰之的親事匆匆。
沒過十幾日,就舉辦了婚宴。
謝琰之跋扈了一回,特意選了在宮內辦酒席,聲勢越浩大越好。
世人都傳他是為了豔壓他二弟娶妻的風頭,我隻能默不作聲地笑笑。
讓他裝。
這下子傳出壞名聲了吧。
婚宴當日,大姐大紅蓋頭喜慶地跨過紅盆,向謝琰之走去。
少年眉清目秀,一襲紅袍盡顯張揚,他雙手背後,似有不耐。
我在座上抿了口茶,看向身旁的謝挽安。
他披著冬衣,絨毛在臉龐圍了一圈,顯得溫柔美好。
他纖手剝著桂圓殼,黏膩的汁水淌了滿手。
剝好的桂圓精致地擺在小盤中,他遞給我:「夫人。」
我溫和一笑:「多謝夫君。」
謝挽安頓了片刻,抬起眼簾望向我:「夫人,我可否問一句?」
我不明所以:「什麼?」
他勾起唇角,望向大殿正中的謝琰之。
眼神中似有悽涼:「待公主功業既成,能不能不要忘了卑人。」
他又恢復了卑稱,一如初見的模樣,卑微可憐。
我皺了皺眉:「你說什麼?」
這時父皇的貼身太監來報,呈上一個卷軸。
父皇看完卷軸剎刻變了臉色,憤怒地大喊一聲:「放肆!」
19
眾大臣紛紛跪下,不明白天子為何發怒。
父皇將卷軸甩到大姐的面前:「橙梵雲!你給我說,這上面是什麼!你要造反嗎?!」
大姐慌張地去拾撿,臉色一下子蒼白,嘴唇微張說不出個所以然。
那上面是大姐勾結黨羽的證據。
以及,她並非父皇親生女兒的卷軸。
大姐怒瞪著謝挽安,搖搖晃晃站起身向他撲來。
目眦欲裂地吶喊:「是你!」
謝挽安直視上她的眼神,眼底平靜沒有一絲波動:「是我。」
罷了,她輕嗤一聲。
甩開袖子癱倒在地上:「我早該想到,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背叛我的?」
她明白無力回天,展示出自己真實的一面。
她指著皇座的父皇:「那個早S鬼當年進宮時還想與你偕頭,可沒想到你早已心有所屬,隻能另闢蹊徑。」
「所以她就挑中了我,她閨中密友之子,我,謝梵雲來做她爭寵的工具。」
「她日日給我灌輸要在你面前奪寵的思想,如果你不願看我一眼,她就拿針刺我的手臂,賞賜木板,逼著我練琴、作畫、寫詩。」
「所以我六歲時便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是那有什麼用?!」
她轉手一指,咬牙切齒地看向我:「自從她出生之後,什麼都變了。」
「她不用學技藝也照樣討人喜歡,可我中規中矩學宮廷禮法卻什麼也得不到!」
「你知道自從皇後S後,我過得都是什麼日子嗎?」
「宮女N待,殘羹剩飯,甚至惡心的太監趁夜半爬上我的床榻......」
她突然說不下去了,瘋狂地大笑起來:「沒想到啊......沒想到那個早S鬼最後還留了這麼一手......」
在場所有人無一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誰都曉得那沉默的背後是怎麼樣的骯髒。
我從不知道宮裡這些事,就連高座上的母妃也聽得淚流滿面。
我突然從座上起身。
看著大殿中央半痴模樣的紅衣女人,她金釵掉落在地,發絲紛亂。
我慢慢走過去,想扶起她,扶起我的大姐。
可她眼裡卻閃過一絲毒辣,從袖中抽出匕首,怒喊:「你去S吧!」
「夫人!」
「橙楠子!」
謝挽安和謝琰之的聲音響起。
我聽見刀插入身子血肉綻開的聲音,隨後嗅到濃烈的血腥味。
謝挽安攔在我身前,他似乎很想笑,努力地勾起嘴角。
血液溫熱從他腹部湧出。
我淚水模糊眼眶,拼命叫著他的名字:「謝挽安!謝挽安!去叫太醫!去叫太醫!」
謝琰之皺眉,嘖了一聲,轉身衝出殿內去找太醫。
血液從謝挽安嘴角溢出,他捧住我的臉:「咳咳......別動,讓我、讓我再看你最後一眼。」
我搖搖頭,語無倫次:「這不是,這不是最後一眼,你別睡......」
謝挽安嘴角卻突然頓住,他第一次耍脾氣:「真討厭,怎麼我都要S了,你還這麼不聽話啊。」
「夫人。」
「你親親我吧,好不好?」
我低下頭,淚水滴下沾湿了他唇瓣。
他又笑起來,抹去我的眼淚答道:「怎麼是鹹鹹的?」
說罷他又咳出一口血,視線開始模糊不清。
不聚焦的瞳孔渙散,謝挽安努力抬高手撫上我的臉。
一點一點地用手指描繪輪廓。
謝琰之帶著太醫衝進來,眾人湧上,努力止住他的血。
他卻隻是攥著我的手指,S都不放開。
外面開始飄雪。
洋洋灑灑的暈染外面的景,隻剩一片孤零零的白。
我聽見有人說。
「這驸馬真是悲戚,竟S在這樣冷的冬。」
20
慶裕二十四年,隆冬。
謝府庶房夫人因私瞞自家幼女充抵公主,被判處欺君之罪,處以S刑。
連帶庶房之子也無影無蹤。
恰逢西疆動蕩,父皇派謝琰之帶了一支部隊平定戰亂。
臨走前,他交給了我個粉色荷包。
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攥住我的手,往他的心口貼:「我不攔你,你想做什麼,我都依著你。」
光禿的枝椏照在雪地,像淡色的水墨畫。
於是我一襲青衣,重新踏上我與謝挽安曾拜訪過的寺廟。
這處依舊群山環繞,長階一眼望不到頭。
我提著裙擺,一步一叩首。
信女一願,父皇、母妃,健體安在。
信女二願,大姐在天之靈,可不再於苦難中煎熬。
信女三願,謝琰之率兵西徵,安全歸來。
信女四願......
從山腳跪到山頂時,已經夜半。
宮裡的管事太監早已備好馬車,畢恭畢敬地等著。
見我來,他掀開簾子一角弓腰:「陛下, 該準備登基大禮了。」
我點點頭,挪動凍僵的腿, 回頭望了一眼燈火通明的寺廟。
再回過神, 淡然開口:「走吧。」
21
登基大典舉辦已是新春三月, 萬物復蘇, 綠意蕩漾。
當朝新帝一襲端重龍袍,金冠鑲嵌,步步踏上那萬人至尊之位。
眾人皆卑,甘願俯首稱臣。
皇宮正殿, 我舉起奏折, 竹簡碰撞的聲音清脆。
我長嘆一口氣:「這麼多,我什麼時候才能看完嘛。」
謝琰之招搖紅衣附在我桌旁,屈指在我頭頂彈了一下。
「這些個大臣沒事幹嗎?這麼多事不是要累S你這個豬腦子嘛。」
他秀眉一簇, 挑出個卷軸:「這是哪個老不S上奏的?」
我側頭去看, 上面描了一幅美人圖。
君子白衣飄然,一塵不染的氣質卻被張妖豔的臉勾得動人。
謝琰之嘖嘖兩聲:「惟妙惟肖,惟妙惟肖。這幅畫可比之前的像多了。」
他將畫卷湊近些, 指著圖中那人的琥珀色眼眸說:「果真摸清了你的喜好, 連瞳仁的顏色都一樣。」
他忽地又將畫卷丟遠些, 吐槽:「狐媚子。」
自從登基後,我後宮裡除卻謝琰之整天逛來逛去, 空得連個人影都沒有。
文臣武將左勸右勸, 也不見添新人, 隻能暗暗在每日的奏折中夾上幾張春色圖。
誰能知道這維護了十幾年的鐵哥們情誼,被我母妃的一紙婚約擊破。
「看信」邊挑邊扔,邊挑邊吐槽。
謝琰之不耐煩了,他敲敲我的手指節, 嘟囔:「要不你把我收了得了, 省得我一天總惦記你被拐。」
我單手撐著腦袋, 好玩地去戳他的臉:「謝琰之,你在吃醋呀?」
謝琰之別過頭, 不滿道:「你本來就是我的......憑什麼還要塞其他男人?!」
正拌著嘴, 大殿的門被打開。
來人披著青衣, 撿起地上的畫卷, 細細端詳:「夫人可是不喜歡夫君的自畫像?」
恍惚聽到熟悉的聲音。
我身形一愣, 遲遲不敢回頭。
那人也沒氣惱, 一步一步登上大殿,聲音柔和地喚:「夫人,我回來了。」
我這才轉頭。
謝挽安臥床不起,昏迷三月有餘, 又消瘦不少。
他抿唇一笑,又似陽春花開, 冷雪消融,暖意盎然。
我沒忍住紅了眼眶,撲進他懷裡:「謝挽安。」
他撫過我的發絲,溫柔地應著:「嗯, 我在呢。」
身後一股力將我扯回, 我又撞進謝琰之的懷抱。
他咬咬牙,如臨大敵:「這下壞了,真正的狐媚子出現了。」
我破涕為笑。
信女四願, 願夫君早日醒來。
看這大好河山,看這太平天下,看一人守一人。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