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瑾之兄,這外人都知道心疼你娘辛苦,你怎麼就不知道節儉一些啊!」
平日裡,林瑾之穿戴都是學子中的上等,用的筆墨也是上品,任誰都看不出他家貧困。
也正是因為這大家公子的打扮,他才能勾搭了鎮上富商趙家的小姐。
算算時間,他應該已經和這趙家小姐勾搭上了。
林瑾之被說得啞口無言。
緊握著袖中的拳頭,悶著頭急步走了出去。
他是被我爹捧在手心長大的,何曾受過這種羞辱,也怪不得連禮儀也顧不上了。
見我爹要為他打圓場,我急忙謊稱頭疼,匆匆拉著他回了家。
一路無言,我爹憋著氣進了門,連我娘說話都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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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又惹你爹生氣了?」
我娘微蹙著眉,雖是對我說話,可目光依舊追隨著我爹。
從我記事以來,她便如此。
我爹高興,她便高興,我爹難過,她也難過,我爹生我的氣,她就不問緣由,隻認是我的過錯。
直到我被押上大堂的那一刻。
她才驚覺,我爹是真的厭惡我。
但我永遠記得,她在公堂上為我苦苦求情,對著富商趙家跪地磕頭,求他們饒了我,更是在堂下為我奔波,家財耗盡才讓我免受牢獄之災。
我正沉浸在前世的悲痛中時,我娘輕輕擦了擦我的唇角。
「這是怎麼了,可是又摔到了哪兒?」
她見我默不作聲,思索一下道:「以後莫要和你爹擰著來,他說什麼你便應一聲,回頭不做便是了。」
我震驚地抬起頭。
我娘從不會這麼說,她隻會說凡事都是我爹對。
這樣的話,更像是前世被傷透心的娘說的。
那時我前程無望,她恨毒了我爹,幾番懊悔自己瞎了眼才看中他。
我試探著問了一句:
「娘,那荷花簪還在嗎?」
7
我娘同樣震驚地看著我,緊緊捏住了手中的帕子,左右看了一遍,才小聲道。
「在,屋裡來看吧。」
荷花簪是外祖父花了一個月的時間親手打的,隻因為我娘一句想要看不會敗的荷花。
上輩子,我娘為了救我,從嫁妝箱子底依依不舍地拿出來,細細撫摸半天才送去典當。
我今日問起,娘的反應讓我確信,她也重生了。
剛走到屋內,我娘就急忙關上了門,轉身抱住我痛哭。
「我的兒啊,是娘對不起你,是娘害了你啊!」
現在的娘,頭發烏黑亮麗,沒有因為我的事情一夜白頭。
我安撫地拍拍她後背:「娘為了我豁出一切,我都知道。是爹害了我,害了我們,這一次我絕對不會讓他得逞了,我們不會再淪落到那種地步的。」
我不怪娘,她也是被爹的儒雅模樣給騙了。
現在最要緊的,是把一切都推回正軌。
娘漸漸止住了哭聲,似哭似笑地摸著我的左腿。
我見她欣喜模樣,配合般地抬起雙腳跳了幾下:「完好無損,娘這下放心了?」
沒有什麼比健康的身體更令人興奮的了。
前世我爹的那一棍太狠,就連醫術高明的李大夫看了都無能為力,從那以後我隻能一瘸一拐地走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我拉著娘坐到榻上,小聲地說了我的計劃。
我娘聽後,十分激動,眼中的恨意閃爍。
「好,好,好,必得讓他身敗名裂,求生不得求S不能!」
果然,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我娘這麼柔弱善良的人,現在都能說出這種話了。
不過,這種感覺也挺好。
這次敵在明,我在暗。
這樣有口難言、被親人誣陷的痛苦,也要讓我爹嘗一嘗。
8
那日詳談之後。
我娘不再待在家中為著爹的態度悲春傷秋,一心撲在了出門赴宴上。
闲暇時,還要到處拜訪各家夫人,甚至連幼時的手帕交都聯絡上了。
為此我娘還準備了一套說辭,等談起自家時,就拿起小手絹,委委屈屈地表示我爹不喜歡她。
「夫君總要我學學桃源村的林張氏,自喪夫之後自己撐起家門,還能供著兒子上學堂。
「我也是打心底裡佩服她,可我就是學不會啊!
「各位夫人,你們說我該怎麼辦啊~」
幾日下來,鎮上都知道我爹十分欣賞林瑾之的寡婦娘了。
我也趁著養傷的時間,和諸位同窗以及鎮上有名號的公子都交上了朋友。
「我爹常說,要是瑾之兄是他的孩子就好了。
「唉,是我不孝,不能讓我爹展顏。
「隻有看見瑾之兄時,我爹才會高興。」
於是在我爹和林瑾之不知不覺間,鎮上的流言已經滿天飛了。
流言自然也傳到了他們的耳朵裡,我爹氣急敗壞卻找不到流傳的源頭。
因此為了避嫌,蘅蕪書院的旁聽名額最終給了學堂另一位學習勤奮的同窗。
那同窗得了名額喜不自勝,還期期艾艾地對我表示了感謝。
我也十分高興,前世林瑾之拿我的詩詞參加蘅蕪書院的考核,不僅得了院長的青眼,還得了個才子名號。
而今生,他在鎮上的名聲都臭到家了。
人人都說他是憑著他娘的裙帶關系,才能來鎮上讀書。
光鎮上的言論並不足以打擊林瑾之,因此我頭上的傷剛好些,就馬不停蹄地趕去了桃源村。
隻是這次,我換了身簇新衣服,還帶上了我娘準備的禮物,敲響了族老家的大門。
「還記得幼時祖母帶我來您家,我們還摘了棗子呢!」
在搖椅上的族老笑得牙花子都露了出來:
「你那會才多大啊,這都記得。」
自然是不記得,隻不過是看他院裡的棗樹巨大,依我祖母雁過拔毛的脾氣,定然不會少摘。
他眯著眼睛仔細打量我半天。
「真是和你爹長得一樣,他去鎮上讀書時,也是這番模樣。
「你爹爭氣啊,考上了秀才,沒白讓你祖父母辛苦。」
我給他續上茶水,裝作無意地問起:
「我祖母極疼愛我,隻是不知道我爹怎麼不願讓我提起祖母啊?」
族老嘆了口氣,指指林瑾之家。
「陳年舊事,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了,你爹和那林張氏青梅竹馬,可她家要的禮金太多了,就是把家底賣了都娶不起啊。
「你祖母以S相逼,要你爹上門求娶你娘。雖是後來如了你祖母的意願,可這心裡也有了疙瘩,母子生了隔閡。」
竟然還有這樁往事,林瑾之竟是爹青梅竹馬心上人的兒子,怪不得如此對他。
隻是娘並不知曉此事,又如何能怪到我們身上?
9
「那,瑾之兄的爹?」
「也是個苦命的,他生得醜陋,為了娶這林張氏,他娘把能賣的都賣了。
「也正因如此,他幾個哥哥都不和他來往,那年收秋他無人幫忙,隻能淋雨勞作,一場高燒人就沒了。」
我放下禮物,與族老告別,沿著鄉間小路行了數米。
莊稼人身強力壯,還能淋個雨就沒了,這當中說不得有蹊蹺。
田裡勞作的人都是熟悉面孔。
我自小便聽我爹指派來林家幹活,故村子裡的人也能認個七七八八。
隻是我爹一直囑咐我不可暴露自己身份,因此不讓家中小廝幫忙,也不讓我與村裡之人多交談,每次來隻是悶頭做事。
今日我一改往日的沉默,見人就打招呼,他們也是一臉疑惑。
我自然是能猜出來他們在想什麼,林家僱來的長工竟然穿上了長袍,還改了性子。
我對著大家拱手作揖。
「大家一塊兒勞作多年,都是鄉裡鄉親,今日我特地帶來糕餅請大家享用,我是村頭陳家的孩子。」
他們驚得放下鋤頭,圍了過來。
村頭陳家便是我爹老宅,人人皆知我爹在鎮上當夫子,且從不與村中人往來,他的兒子怎麼整日在鄉下勞作。
「那林張氏不是說你無父無母,甚是可憐才用你幹活,給你口飯吃嗎?」
我疑惑地撓頭:「是我爹讓我來幫林夫人種地的,爹說瑾之兄身世可憐,又兼體弱多病,讓我多替他些。」
等我說完,村民的眼神更不對勁了。
林瑾之的身形隨了他早S的爹,若不是穿上長袍,他更像個打鐵的壯漢。
而我,細胳膊細腿,從小怎麼吃都不胖。
我倆放在一起,真是不知道誰更體弱。
我在村裡晃了一圈,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抖摟出來。
村裡婆娘說闲話的能力自是毋庸置疑,待我出村時,村口大樹下已經都是陳夫子和林張氏年輕時的二三事了。
眼看就要到院試了,那趙家女的肚子也快要藏不住了,而村裡的闲話也讓林家母子坐不住了。立秋那天,趙家女擊鼓鳴冤,一紙訴狀,將我告上公堂。
10
被官府傳喚時,我正和同窗在書肆看書。
我裝作不知發生何事的樣子,請了所有同窗陪同。
隻是在進公堂時,我裝作腹痛,拖了徐清宇先進去。
他剛邁過門檻,隻聽得一道悲憤的女聲。
「就是他!
「大人,就是他,三月前他巧言令色,以還手帕為由哄騙小女子出府,然後……」
那趙家女跪在知縣面前,指著徐清宇聲聲泣血。
知縣臉色古怪,看了看發蒙的徐清宇。
「你確定是他?」
沒容得徐清宇說話,趙家女膝行幾步,連連叩首。
「就是此人,他便是陳令安,是蒙騙小女子的惡人,他的模樣小女子終生難忘!」
知縣扶額,醒木一拍,嚇得趙家女跌坐在地上。
「那本官問你,可有什麼憑證?」
「有他的貼身玉佩在此,還有,還有他後背有一顆紅痣。若非他脫了衣裳,我怎能知曉?」
她從懷裡掏出一塊白玉佩來,正是我半年前丟失的那塊。
她如此信誓旦旦,堂外眾人也紛紛側目。
「唉,真是可憐了這趙家小姐,被這賊子蒙騙。」
「我聽說這陳令安可是陳夫子家的公子,怎能如此行事?真是失了讀書人的風骨。」
「呸,還是什麼讀書人,沒得給讀書人丟臉。」
正在這時,我爹帶著林瑾之走進了公堂。
他老淚縱橫,嘆息不止,由林瑾之饞著直奔知縣面前拱手作揖。
「是我沒教好我兒子,讓他犯下如此大錯!大人隻管重判,以安苦者之心。」
他是秀才,可見官不跪,此時大義滅親,贏得外圍人的聲聲稱贊。
知府百思不得其解,轉向徐清宇。
「本官倒不知,你何時成了這陳夫子的兒子了!」
徐清宇早就被嚇傻了,哭天抹地爬到公案桌前。
「姑父啊,他們想要害S我,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11
我爹這才轉過頭來,驚得攥住林瑾之的胳膊。
公堂內的人竟不是我!
這一場好戲都要唱完了,怎麼能不見主人公。
我撥開人群走到我爹身旁,對著知縣稽首。
「學生正是這趙家女口中的陳令安,她口口聲聲說學生強迫了她,如今怎不記得學生模樣?」
趙家女大驚失色,慌張地看了眼林瑾之。
「你們都是一身青色長袍,認錯也是有的。」
我步步緊逼:「你說這白玉佩是三月前我給你的,可我半年前就丟了這玉佩,學堂內的同窗人人皆知。你說說我是如何把自己都找不到的東西給你的?」
「是,是你說謊,藏起來诓騙眾人也未可知啊。」
「那我是何時與你相見的?」
她聽聞此言,露出得意的淺笑,像是練習過無數遍一樣張口就來。
「六月十三,你吩咐了小乞丐到我家府外,說你拾到了我丟的帕子,要在城外滹沱寺還我。女兒家的東西最緊要,我即時動身赴約,誰想到你,你沒安好心!」
我爹立馬附和:「是了是了,那日他確實去了滹沱寺。」
聽到這個日子我冷汗連連。
原來如此,難怪那日我爹非要我去滹沱寺為去世的祖父母上香祈福,我心中頗覺怪異,隻胡亂答應了聲。
想不到今生千防萬防,他們又出了新花招。
徐清宇從地上爬起,怒瞪了趙家女一眼。
「滿口胡言亂語,那日我們和令安兄在書肆溫書,一直到了日暮時分才各自回家,哪有時間與你赴約?
「別是你與奸夫偷情,大了肚子想賴到令安兄身上!」
趙家女氣紅了臉:「胡說,他才不是奸夫!」
徐清宇隨口一句話,竟讓她露了馬腳。
見眾人懷疑的目光,她慌張叩首:「如今,人證物證俱在,還請大人還小女子一個公道。」
知縣察覺趙家女有事隱瞞,當堂震怒:「這個他是誰?還不從實招來!」
林瑾之在下面拼命對她使眼色,趙家女會意,立刻裝作傷心欲絕的模樣,要撞牆自盡。
被人攔下時,還哭天抹地:「這樣奇恥大辱,我還不如去S,放開我!」
我爹陰沉著臉色,悲痛欲絕,指著我痛罵。
「畜生,你做出這種事,還有臉爭辯,還不快快認罪!」
他生怕查到最後,牽扯出林瑾之來,迫不及待要逼我認下了。
我裝作備受打擊的模樣,哆嗦著嘴唇:「原來爹那天非要我帶病出城,是為了今日啊!」
「好,我認,父親有命,孩兒不敢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