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李芳芳:「你怎麼會來?」
她嘆口氣:「要不是萌萌給我電話,我都不知道你出事了。」
李萌當時就在教室外面。
她給李芳芳打電話,分享我的狼狽嗎?
我神遊天外,李芳芳皺眉道:「這事不簡單,你安穩了這麼久,怎麼會突然傳出這種消息。」
李芳芳認真地看我:「然然,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這件事明顯是衝你來的。」
「哪怕為了自己打算,你告訴我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她的神情太嚴肅,不像一個賣菜婦人該有的氣勢。
我下意識順著她的話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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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那個特困生的名額吧。」
李萌出現,語氣不屑:「幹掉你就少了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心真髒。」
我豁然抬頭,驚出一身冷汗。
不僅是為自己被人設計。
更是因為李芳芳和李萌竟然想得這麼深。
我幹巴巴地道:「你怎麼知道我要考實驗中學?」
「招生簡章就擱窗臺上,我又不瞎,媽,你回去吧,瞎操什麼心,人家又不領情。」
李萌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把李芳芳拽走了。
我腦子很亂,坐在河堤邊發呆。
等回過神天都黑了,四肢僵硬,剛站起來就是一個趔趄。
被人一把拽住。
「喂喂,碰瓷啊,我剛來你就整這出。」
是李萌,正一臉不滿地瞪著我。
「我不是……算了,你來幹嗎?」
「來請大小姐回去就寢。」
李萌陰陽怪氣的調調讓我一團亂麻的腦子瞬間清空,隻想嗆回去。
她斜眼看我:「走不走?不走就給我錄段寧S不回去的視頻,我好交差。」
我生悶氣不理她。
不料臉頰突然貼上一個冰涼的東西,凍得我一哆嗦。
是罐冰可樂。
李萌自顧自喝一口:「啊,爽。」
我氣極,奪過可樂一陣牛飲,舌頭都凍麻了,還打了一個可樂味的嗝。
7
這個嗝有種神奇的力量。
李芳芳出現在學校時,那種遠比有個艾滋病老媽暴露這件事還要恐怖的難堪感,就像可樂裡的氣泡一樣消失不見。
李萌一點也不顧及我的心情,直言道:「你媽不會真有病吧?」
我:「真有。」
李萌做了個誇張的表情,離我一米遠。
我又怒從中來:「我沒有!」
我媽確實是因為艾滋病去世的,但那病是她生了我以後才得的。
隻不過沒人信而已。
我到現在還記得,她去世前一天,帶我去醫院做 HIV 檢查。
然後這個自私自利了半輩子的女人,破天荒地給我買了冰淇淋和糖葫蘆。
「你要是也病了,我就帶你一起走,省得受罪。」
七月盛夏,瘦骨嶙峋的女人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黑漆漆的眼睛。
「可你沒病,就要好好地活下去,知道嗎?」
那張輕飄飄的檢查單。
是她送過我的唯一一件,可以稱得上是禮物的東西。
李萌沉默了一會兒,又掏出一罐可樂,和我碰杯。
傾訴心事的後果很嚴重。
兩個傻逼在河邊吹了幾個小時,還跟神經病似的喝冰可樂。
第二天雙雙病倒。
咳嗽聲此起彼伏,李芳芳忙得團團轉。
我吸吸鼻子,掙扎著要去上學。
「身殘志堅啊。」
李萌爬不起來,簡直是氣若遊絲。
「這麼久的罵不能白挨,我這就回去,傳染他們。」
李萌:「……是個狠人。」
我不顧李芳芳的勸阻,執意去上學,剛到校門口,發現李萌追上來了。
她滿臉沉重:「我媽要留在家裡做早飯。」
我:「……」
我有幸見識過李芳芳做的一桌「硬菜」。
她說的沒錯,蔬菜粥確實是她最拿手的。
我剛進校門,就被幾個女生起哄。
「怎麼戴了口罩?孟然你瘋了,有病就別來學校,你想害S我們嗎?」
「你太歹毒了,離我們遠點,趕緊滾出去。」
「真是的,活著就是禍害。」
謾罵和詛咒像潮水一樣湧過來。
我還沒張嘴。
李萌就氣勢洶洶摘了我的口罩,吧唧一聲親在我臉上。
「你有沒有常識?張嘴就噴糞,九年義教喂狗了,別說孟然沒病,就是有,你是要吸她血還是給她生孩子?一幫腦殘。」
李萌氣焰囂張:「我和她現在一樣了,你不是覺得碰到就會S嗎?再讓我聽到你嘴巴犯賤,我就衝你吐口水,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歹毒。」
許是她氣勢過於驚人。
幾個女生面面相覷一會兒,嘀嘀咕咕地散了。
李萌切了一聲,故作自然地放開攬著我肩膀的手,一聲不吭地走了。
我眼尖地瞥見她耳朵紅了一片。
剛到教室,大家還是避我如蛇蠍,但總算沒人說那些難聽的話了,都怕被我報復。
我一扯嘴角。
拉開書包,掉出來一包分好的感冒藥。
我把藥放在桌子上,盯著發呆。
我想來上學,不僅是因為不想落下進度,更是因為我不習慣李芳芳的照顧。
嘖,說不上來的別扭。
8
我抵抗力不錯,放學的時候就好很多了。
李萌還是老樣子,感覺都快暈過去了。
我難得準點回家,眼瞅著一股黑煙從廚房飄出來。
我嘆口氣,放下書包:「我來吧。」
李芳芳舉著勺子被我趕出去,李萌吸溜著鼻涕探頭探腦。
一個小時後,三菜一湯出鍋,色香味俱全。
李萌眼睛都綠了,病著也不耽誤她狂炫兩大碗米飯。
「啊啊好燙,太好吃了。」
李芳芳和李萌活像餓S鬼投胎,一盤回鍋肉,我就吃了一塊就被她們搶沒了。
李萌扒完最後一口飯,長嘆一聲:
「沒想到你做飯竟然這麼好吃。」
我翻個白眼,當我給老孟做了十年飯是吹的?
吃完飯,李芳芳自覺收拾碗筷,我又回到廚房,端來一盅冰糖燉雪梨。
「幹嗎?」
看李萌一臉警惕,我沒好氣道:
「給你下毒。」
今天這一頓就當還她們人情。
以後還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我一言不發地回屋,剛寫幾個字,大姑就給我打電話。
「……然然啊,要是後媽對你不好一定要跟我說,那狐狸精看著就是個不安分的,千萬別相信她,有事大姑護著你。」
我嗯嗯啊啊敷衍兩句就掛了。
自從我爸S了,親戚們嘴上說著讓我別怕,其實巴不得李芳芳再惡毒些,這樣他們才好插手。
這房子破了點,那也是房子,多少雙眼睛盯著,要是我年紀再小些,早被忽悠瘸了,哪兒還有李芳芳什麼事。
一邊是親戚,一邊是後媽。
我誰都不信。
自從那頓飯之後,我和那母女倆算是進入了休戰期。
我睜眼閉眼都是做題,小人是防不完的,既然有人想讓我不好過,那我更要用實力打臉。
時間一晃而過,中考來臨。
我起得很早,但李芳芳更早,已經擺好了早餐,滿滿一桌。
「你也沒在家裡吃過幾頓,我不太清楚你的口味,就都買了一點。」
「對了,這個是金榜套餐,你一定要吃。」
「還有這個,掛書包上,逢考必過,聽說很靈的。」
李芳芳忙前忙後,我也沒那麼不識好歹,坐下把早餐吃了。
飯桌上氣氛沉悶,我有點不自在,破天荒地主動找話。
「李萌呢?她不吃?」
李芳芳:「她還沒醒呢。」
我輕哼一聲,下一秒就聽她小聲道:
「那個福袋是她昨天去南山求的。」
南山的路出了名地不好走,我去過一次,爬到山頂累得都快吐了。
我抿抿唇,胡亂塞進書包。
李芳芳送我到門口,做了個打氣的動作:「加油。」
進考場前,我把福袋拆了。
沒有小人和遺忘草,就是普通的符紙。
我一拍腦袋:「我真是有毛病。」
9
三天時間為我的初中生涯畫下句號。
我認識了個考友,給我介紹了一家據說超好吃的甜品店。
價格很感人,我咬咬牙,買下一個草莓蛋糕。
李萌頂著個雞窩頭,兩眼放光:「好久沒吃過這家了。」
李芳芳問我:「怎麼突然買這麼貴的蛋糕?」
我若有所思。
我聽都沒聽過的蛋糕店,她們語氣卻那麼熟稔。
李萌光速洗臉刷牙,坐在桌邊等待投喂的樣子居然有點乖。
算了,以後再研究吧。
分完蛋糕,李萌心滿意足地追綜藝,看著裡面的美食流口水。
「這個看起來好好吃啊。」
我:「別蹬鼻子上臉,我可不會給你做飯。」
李萌:「切,小氣鬼。」
我的努力沒白費,實驗中學的名額穩了。
報志願那天,李萌非要來圍觀,我正想趕人,突然有人撞了我一下。
是同班的孫一苗。
他陰沉沉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離開。
「喂,撞了人不道歉嗎?」
李萌一把拽住他:「你故意的吧?」
許多人看過來,孫一苗不說話,任人宰割的模樣可憐極了。
李萌微微眯眼:「你叫什麼名字?」
我:「他叫孫一苗。」
「原來是你啊。」李萌放開他,嫌棄地拍拍手:「心機 boy」
「我問過劉老師,你們班上有多少人盯著實驗中學的名額。」
李萌輕描淡寫地說:「孫一苗同學,家境不好不是你的錯。」
「可你散布謠言企圖用這種卑鄙的手段害孟然發揮失常,人品實在不敢恭維。」
孫一苗臉色唰地白了,低著頭撞開同學跑了。
眾人哗然,我也震驚了。
李萌嘀咕:「這就不行了,小菜雞,我還沒發大招呢。」
我把李萌拉出來:「不是,你……劉老師……」
看我語無倫次的模樣。
李萌擺擺手:「這是學生的隱私,你們班主任怎麼可能告訴我。」
我一驚:「那剛才……」
李萌一聳肩:「我就是看他不像好人,隨口一詐,我也挺意外的。」
我還在消化這套操作。
李萌絮絮叨叨:「心理素質太差,你以後要是幹了壞事可不能像這樣,親眼見到鐵證之前咬S不松口。」
我顧不得吐槽,又問:「你剛才說的大招是什麼?」
李萌:「哦,差點把正事忘了。」
她從書包裡掏出一個黑色垃圾袋遞給我。
我打開。
一沓紅色毛爺爺,目測不會低於兩萬。
我目瞪口呆:「啊?」
李萌眉飛色舞地比劃:「那個孫……孫子,他肯定報完志願了,結果發現你根本沒報實驗中學,不得氣吐血了。」
「你等會兒。」我有些凌亂:「這錢哪來的?給我幹嘛?為什麼我沒報實驗中學?」
「我媽給你念一中的。」
李萌高度濃縮,可我卻更不明白了。
「我不要她的錢。」
我把袋子還給她,不自然地偏過頭。
「我想好了要去實驗中學,不用她施舍。」
李萌的笑一下子淡了。
10
她明明和我差不多高,卻莫名有種居高臨下的氣勢。
「孟然,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李萌面無表情:「是,我和我媽是強搬進來的,你討厭我們也是應該的,但你捫心自問,除了這件事,我媽哪裡對不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