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歲站在原地表情不明,拳頭緊緊攥起。
11
晚上吃飯時,爸爸頭一次主動關心起我。
「挽竹啊,最近的零用錢還夠花嗎?要不要爸爸再給你點。」
我點點頭:「那就再加點吧。」
據哥哥所說,他為了讓寧歲出來讀書,給了重男輕女的寧家一大筆錢,既然如此,憑什麼我不可以多要一點?
「那挽竹最近有沒有想買的衣服,爸爸給你買。」
聽到這,哥哥忍不住放下筷子,眼神怪異。
「江皋,你今天什麼情況,受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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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爸爸從前根本不會關心我們的生活情況,每個月定時給卡裡打錢,一年到頭都很少回來。
我和哥哥見到他的頻率甚至還沒有寧歲見到他的頻率高。
要不是寧歲被接到家裡來了,他怎麼會在這邊待這麼久呢。
他淡淡瞥了哥哥一眼:「吃你的去,我什麼時候做事情還要過問你了?」
我也放下了筷子:「爸爸,是不是寧歲跟你說她白天把我新買的裙子穿壞了?」
餐桌霎時間安靜下來,他們的目光不約而同投向我。
哥哥皺起眉,低聲罵了一句:「我說這村姑衣服怎麼這麼眼熟,原來是挽竹的。搞壞了就賠錢,背地裡告狀挺會玩啊。」
寧歲看著爸爸,幾乎要哭出來:「對不起江先生,都怪我要穿挽竹的衣服,把自己弄傷了,還把裙子搞壞了,都是我的錯。」
「本來就是你的錯,你哭什麼哭?」
哥哥霍地站起來踹了一腳凳子,語氣暴躁:「我最煩動不動就哭的弱智,你流幾滴眼淚能解決問題啊?」
「自己做的事自己擔著,挽竹那條裙子多少錢,你原原本本還給她。」
「以為裝模作樣哭幾下就沒事了,你當我家是冤大頭啊?供你吃供你住供你上學,還明目張膽讓你欺負我妹妹,你當我也是S的?」
爸爸臉黑了:「江青梧,你說的什麼鬼話?坐下!」
「我哪點說錯了,對自己親生兒女不聞不問,轉頭接別人來家裡養,自己女兒被欺負,第一反應是袒護外人,不是S了,是什麼?」
眼看爸爸額頭隱隱暴起青筋,我拉了拉哥哥的衣服,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我掩下眼中的情緒,平靜道:「八千兩百一十二塊錢,爸爸想幫她賠就賠吧。」
「我也不需要新衣服,我吃完了,先走了。」
12
我給沈致行打電話:「明天出來陪我好不好,我想去找一個人。」
沈致行本來語調散漫,瞬間聲音拔高了幾分:「想讓我陪你找誰?小竹子,你最好說清楚……」
「媽媽。」
我垂下眼睫:「沈致行,我想她了。」
「我和她已經,快有十年沒見過了。」
空氣陷入短暫的沉默。
沈致行的語氣變得很溫柔,帶著幾分小心翼翼:「我陪你去,別哭好不好?」
我眼前水霧彌漫,卻咬著唇:「我哪裡哭了!」
「嘴硬,我都聽出來了。」
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當無人在意你的時候,就算再委屈都不值得哭的,因為哭了也沒有用。
可是隻要有人表示哪怕一點點關心,滿腹的委屈就會化成淚水洶湧而出。
上一世獨自背負了那麼多痛苦,我卻很少哭。
因為在乎我的人都被寧歲搶走了。
我不明白爸爸為什麼那麼護著她,就因為她是團寵文的女主嗎?就因為她身懷女主光環,而我隻是個配角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會不會又像上回一樣,再次搶走哥哥和媽媽的愛。
甚至連沈致行,也會被她搶走。
「沈致行,不管發生什麼,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你說過的,要一直陪著我。」
「笨蛋,我是那種出爾反爾的人嗎?」
「不是早就約定好了,我保護你一輩子嗎。」
13
媽媽的公司在鄰市,我和沈致行一大早就趕過去。
等我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我走進去,看到地上堆著很多被剪得破破爛爛的新衣服。
寧歲站在那些布料邊上,咬著唇,一雙眼睛裡水霧朦朧,怯生生地看著我。
爸爸坐在一旁抽煙,臉上沒什麼表情。
我看不都看他們,抬腳就走。
爸爸喊住我:「挽竹,你哥呢。」
「我怎麼知道,他又沒和我在一起。」
「你白天去哪了?」
「去找沈致行玩。」
我看著他,淡聲道:「還有事嗎?沒事我先回房間了。」
爸爸把煙摁滅,語氣沉沉:「把你哥叫回來。」
他指指地上的那些碎布:「看看你哥幹了什麼事,一點都不像話!」
我仔細看了看,每件衣服都不便宜。
「寧歲不是沒合適的衣服嗎,我就讓她挑了幾件,結果才買回來沒幾個小時就被你哥全剪了。」
我隨手撥了個空號,然後搖搖頭:「他不接電話,我也沒辦法。」
我正要走,門突然被人推開。
江青梧嘴裡銜著一根棒棒糖,他看了一圈,挑眉,語調諷刺道:「大晚上不睡覺,擱這守夜啊?」
我正要去拉他,爸爸推開我,幾步走到他面前,清脆的巴掌聲在空氣裡落下。
猝不及防,他嘴裡的糖被打落,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江青梧抬手擦去唇角的血,盯著爸爸看:「怎麼,忍了我這麼多年,因為一個綠茶婊就忍不下去了?」
「這麼護著她,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和她才是父女,反而我和妹妹像是你收養回來的呢。」
寧歲走上前:「江先生,不要責怪青梧哥哥了,他隻是一時衝動而已,我沒事的。」
「你能不能滾啊,誰是你哥哥?別張嘴就來。」
我伸手拉住江青梧:「哥,這事確實是你做得不對。」
江青梧盯著我看了幾秒,忽地一笑:「行唄,那就是我錯了,全都是我的錯,行了吧?」
「我就不該回來。」
他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留戀。
我追上去:「哥!」
江青梧頭也沒回,很快消失在樓道裡。
14
從那天晚上起,江青梧就沒有再回來過。
家裡的氣氛也變得異常沉默,壓抑。
寧歲這段時間很少來主動招惹我,我和她井水不犯河水,疏遠又互相戒備。
直到爸爸說要出差,這份平衡終於被打破。
他離開前還特意叮囑我,要好好和寧歲相處,如果江青梧回來了,不要讓他欺負寧歲。
他往我卡裡打了一筆錢,說是跟我道歉。
我答應他會好好和寧歲相處。
實際上,我也確實沒有故意刁難她。
隻是有一天她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飯點,廚房裡什麼也沒有,寧歲去找徐姨,徐姨卻不鹹不淡瞥了她一眼,繼續澆花。
我正好在客廳看書,聽見她跟徐姨賣乖:「徐阿姨,你煮的餛飩最好吃了,我好餓啊,好想吃。」
徐姨避開寧歲想要挽她的手:「想吃自己煮去,你又不是不會。」
寧歲有些掛不住,卻還是撒嬌道:「徐姨,我就想吃您做的嘛。」
「可我就是不想做給你吃。你是多金貴啊來使喚我。」徐姨翻了個白眼,「有些人就是拎不清自己身份,蹬鼻子上臉,還真把自己當主人了。」
寧歲訕訕退開,經過客廳的時候跟我對視,我朝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
最後是她自己去廚房炒的菜,還摔了一個碗,把手劃傷了。
徐姨捧著碎碗埋怨:「這一個碗好多錢呢,就讓她給摔了,給人添堵,真不知道先生把她接回來做什麼!」
寧歲正在給自己包扎傷口,聽到徐姨的話臉色很不好看,砰地摔上門回房間了。
徐姨被嚇了一跳:「小姑娘家家的,戾氣這麼重!」
她又特意叮囑我:「挽竹,你千萬提防著她嘞,這姑娘心思可深了,我上次還聽到她跟先生說你的壞話,還好我聽見了,馬上就給說回去了。」
「這麼一個人……真不知道先生怎麼想的,唉。」
15
寧歲受傷的第二天,沈煥在學校裡把我攔下。
「寧歲手上的傷,和你有關?」
我直接轉身離開。
沈煥追過來,抓住我的手腕,黑眸冷厲:「說清楚。」
我不耐煩道:「關你什麼事,一個私生子還有空給別人出頭,先處理好自己的事吧。」
沈煥力氣大,我掰不開,於是在他手臂上用力一抓,留下幾道醒目的紅痕,他疼到皺起眉,下意識松手。
「那天在天臺的人是你。」
沈煥忽然出聲。
我剎住腳步:「是我又怎麼樣?」
沈煥饒有興致觀察我的反應,忽地一勾唇:「你很在乎沈致行吧,所以那天特意支開他。」
「江挽竹,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的,你之前就認識我?」
我微眯起眼,冷冷出聲警告他:「沈煥,收起你的好奇心。你要是下輩子不想好好過了,就繼續折騰,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離沈致行遠點,明白嗎?」
「如果他出了什麼事,我不會放過你的。」
沈煥嘖了一聲,遊移的目光忽然定住,眼中顯露些許惡趣味。
他朝我眨了下眼:「好的寶貝,我會乖乖聽話的,下次輕點。」
沈煥又抬了下被我抓傷的右臂,語氣曖昧不明。
「你下次也輕點,我受不住。」
我預感不對,一轉身,對上沈致行毫無波瀾的眼睛。
我心裡咯噔一下,連忙和沈致行解釋:「是他騷擾我,我正當防衛……」
話沒說完,沈致行託起我一隻手腕,好看的眉毛微微皺起:「沈煥掐的?」
我這才注意到右手腕有一道青紫。
我暗暗松了口氣。
「問題不大,過幾天就消了。而且他也沒討著好,我抓回去了。」
沈致行失笑,輕輕捏著手腕給我揉開:「下次他再來騷擾你,別客氣。狠著點,出事了算我的。」
16
放學後我支開沈致行,去了那條偏僻的小巷。
拐進去右轉,約三十米距離,是一座老舊破敗的筒子樓,門上的紅漆大半已經剝落。
剛靠近兩步,一道迅疾的黑影猛蹿出來,哗啦啦的鎖鏈聲隨之響起。
「汪!汪汪!」
隨行的保鏢護著我後退一步,我抬頭對上赤著膀子靠在門邊的紋身男人。
他左右打量一圈,眼裡帶著點玩味:「哪裡來的大小姐投懷送抱?至少先把口罩摘下來驗驗貨啊。」
我不為所動,從口袋裡抽出沈煥的照片,在男人眼前晃了晃。
「這個人要是來找你,通知我一聲。」
「喲,追我們小沈都追到這來了,不好意思,哥不給人當傳話……」
我截住他的話:「三天前,和你同住的王虎在下午三點離開這棟樓後就沒回來過。」
「昨天你託沈煥去找,他到現在還沒有回你。」
男人臉上的玩味散了大半,他眯起眼:「你到底是什麼人?」
「第三醫院 201 號房,你外婆是在這個病房,沒錯吧?」
「你想幹什麼!」
「日行一善。」我笑了笑,「我能幫你把外婆轉移到最好的醫院,醫藥費全包——沈煥一個私生子,做不到這些吧?」
他微微一愣:「你是沈家繼承人?」
「別好奇我的身份,你知道了也沒用。」
「我和你說這麼多,就一個條件,把沈煥接下來的全部動向都告訴我。」
男人輕輕一嗤。
「手段不錯,威逼利誘都來了一輪,可惜你看輕了我,我和小沈可是過命的交情。」
男人臉色很沉:「你走吧,我不可能……」
「這是十萬。」
我讓保鏢把卡遞給他,靜靜等待他的回應。
許久後。
男人咬著煙,低罵了一聲:「成交。」
17
接下來每天,男人都會向我匯報沈煥的情況。
他安分了好一段時間。
直到有一天,沈致行在體育場打籃球時,被突然掉落的燈管砸傷了腿。
差一點,就正中頭頂。
男人在電話那頭說:「昨晚沈煥過來我這喊了幾個人走……」
我拔高聲音,質問:「那你怎麼今天才說?」
「這……呃,昨晚上和幾個兄弟們聚了聚,沒注意來著……」
「你最好注意。再有第二次,你下輩子都和兄弟們聚不上了。」
掛斷電話,我深深吸了口氣,平息著胸口的怒火。
如果沈致行出事了……
我不敢想我會做出什麼。
我看了眼時間,起身去廚房。
剛走進去就撞上迎面而來的寧歲,她心虛地瞄了我一眼,加快腳步走開。
廚房裡,燉著雞湯的砂鍋正咕嚕嚕冒著白氣。
「等等。」
我喊住寧歲,懶散倚在門邊:「你剛才往湯裡加了什麼?」
寧歲咬著唇,一副無辜的神情:「我什麼也沒幹呀,隻是進去洗個手。」
「哦,是嗎?」
「徐姨,麻煩幫我盛碗湯。」我定定看著寧歲,唇邊勾起抹笑,「枸杞雞湯可是好東西,你來一碗吧。」
寧歲不住地後退,慌忙擺手:「不,不用了,我一點也不餓,先走……啊啊啊!放開我!」
徐姨拽著寧歲進了廚房:「喊什麼喊,給你盛碗湯喝還不樂意是吧?之前是誰鬧著非要吃我做的餛飩?」
我臉上維持微微的笑意,看寧歲怎麼也掙脫不了束縛,任由徐姨把一整碗滿滿的濃白色雞湯灌進寧歲嘴裡。
等徐姨松開手,她再也忍不住,「哇」地吐了出來,甚至顧不上其他,隻用怨恨的目光剜我一眼,便匆忙跑回了房間。
我吩咐徐姨:「剩下的湯不要了,再熬一鍋吧。」
18
自從沈致行住院後,我每天下午雷打不動拎著雞湯去探望他。
有了第一次的教訓,寧歲不敢再動手腳,在家裡也是見到我就繞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