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半個月,紋身男終於向我匯報了沈煥的情況。
「明天下午,對,你去醫院的那個時間,他說要劫持你,用你來引出沈致行……」
「對,我和他們一起,沈煥會來的……什麼?你讓我配合你演戲?」
紋身男猶豫了:「這,演個戲倒可以,但是你不會報警吧,那我和他們全都得完……」
我:「怕什麼,就算真出事了,我肯定想辦法保你。」
那頭遲遲沒有回應。
我下了狠心:「你外婆的病,你不想給她治了?」
他終於妥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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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如約接到了威脅電話。
我按照計劃裡的步驟,一個人走進破落灰暗的舊樓裡,敲開最裡面的那扇門。
開門的是紋身男,他扭住我的胳膊,推搡著我朝裡面走。
屋裡充斥著嗆人的煙味,燈光昏暗,顯得格外逼仄。
沈煥坐在窗邊,一手支頭,鴉睫遮瞳,垂著眼看我,一副不冷不淡的樣子。
「江挽竹,又見面了。」
「沈煥,你想幹什麼?我哥在哪兒?」
電話裡,他們就是用江青梧威脅我過來。
「想見你哥可沒那麼容易。」沈煥挑了下眉,眼中浮出些許興味,「不如我們先來玩個遊戲怎麼樣?」
「你哥和沈致行,你自己選一個,你選誰,我就留下誰。」
「你哥就在這,你如果選沈致行呢,那可是方便得很;你要是選你哥呢,我就得拿你來會會沈致行了。」
我嗤了一聲:「沈煥,你一個私生子也敢動沈家繼承人?」
「看來你對沈家的情況不是很清楚,沈家家主可不在意什麼私生正牌,誰贏了誰上位。我唯一要忌憚的不過是沈致行那個媽而已,弱肉強食這點道理,你都不懂嗎?」
我忽然想通了什麼:「所以你不是喜歡寧歲,而是想通過她引起我的注意?」
「是啊,不過出了偏差,你和我想象中不一樣,挺聰明的。」
我皺起眉,想到前世沈煥出現在我身邊,正好是沈致行離開不久,我最失落低沉的那段時間。
我像瘋了一樣,天天守著沈致行的墓地,不肯回家,也不肯去學校,誰勸都沒用,最後他們厭倦了,終於不再理會我。
我常常在墓前獨坐好幾個小時,像是要把所有精力和眼淚都熬幹。
沈煥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我身邊的。
那夜雷電轟鳴,我怕雨打落了沈致行的花,於是把傘留下,匆匆離開之時,滑倒在泥地裡,一把傘忽然出現在頭頂,我和沈煥就那麼相遇了。
他和沈致行眉眼間有幾分神似,我鬼迷心竅,默許他留在我身邊。
對當時的我而言,沈煥的出現就像一場春雨滋潤旱地裡的枯苗,治愈我,填補我心口的空缺。
我甚至一度以為,他是沈致行送來我身邊保護我的。
如今看來,前世沈煥的出現根本不是偶然,是他早有謀劃地蓄意接近。
因為他的實力還不夠硬,如果要跟沈母對抗,就需要一個堅實的後盾,所以他盯上了我。
缺愛,孤僻,求而不得的我。
身後有著江家的我。
而在擁有女主光環的寧歲出現,搶走家族對我的支持後,他便把目標換成了寧歲,拋棄了我。
昏暗光影下,我看見沈煥忽地勾了勾唇。
他微微俯下身,湊在我耳邊,低聲細語道:「你猜,自己還能不能像計劃好的那樣全身而退?」
我怔住,對上沈煥勢在必得的目光。
他怎麼會知道……
有人嘻嘻笑起來:「小姑娘,你還是看低了三哥,他怎麼可能背叛我們呢,是不是,哥?」
紋身男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與我對視一眼就移開目光:「嗯。」
「好了,現在局勢已經很清楚了,你也用不著再做無謂的掙扎,選一個吧。」
他們拉開一塊簾子,江青梧被捆在牆角,嘴裡塞著一團布。
他看到我劇烈掙扎起來,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閃著寒光的尖刀擦著江青梧的臉龐而過,濺起點點殷紅,沈煥轉了轉刀尖,眯起眼看向我。
「一分鍾時間。」
「選你哥,還是選你那位竹馬?」
我的目光定在江青梧身上,沈煥的刀尖距他脖頸隻有一寸,似乎隻要我張口,他下一秒就會把刀捅進去。
「唔……唔!」江青梧終於把嘴裡的布吐了出來,他衝我喊道,「愣著幹什麼,還不快跑!」
「江挽竹,你有病吧?他們讓你選,你還真選上了!趕緊跑啊,你來這種地方幹什麼,我可是你哥,用得著你來救……誰!別踹老子!」
沈煥眼神陰翳:「不想要這條舌頭了,你就繼續。」
江青梧憤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漸漸閉嘴。
「最後三十秒。」
「不用了。」我望著沈煥,目光平靜,「我誰都不會選的。」
他舔了下唇,手上微微用力,殷紅的血珠從江青梧脖頸裡滲出來。
「回答錯誤,親愛的。懲罰是……他們兩個人,你一個都留不住。」
「等等,我有句話想跟你說。」
沈煥停了動作:「嗯?」
我看著他,輕輕嘆了口氣:「你該為自己犯的錯贖罪了。」
隨著這句話落下,一顆石子彈飛沈煥手中的刀,早已蟄伏多時的警察們魚貫而入。
19
在警局做筆錄的時候,門外進來一個人。
江青梧和我心有靈犀一般,不約而同地轉頭和她對視。
江青梧臉色怪異:「她怎麼來了。」
我卻站起身,幾步跑過去:「媽媽。」
她看了看站在原地不動的江青梧,拉起我的手,柔軟的手挽起我耳邊的碎發。
「挽竹,媽媽帶你們回家。」
20
「呵,現在來裝好人,她早幹什麼去了?丟下我們十幾年,以為一句道歉就可以彌補嗎?」
「孩子長大了,她來奶了,誰稀罕啊!」
江青梧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瞪了我一眼:「江挽竹,明明是你自己說永遠不會原諒這個女人,現在又倒貼上去,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我怎麼就沒出息了,那可是媽媽,你難道要和她一直冷戰嗎?」
「江挽竹!」
眼看江青梧處在暴走的邊緣,我才補上一句:「媽媽當年沒有不要我們,隻是她當時沒搶到撫養權。」
「這些年,她雖然不跟我們見面,但是每年的撫養費和禮物從來都是準時送到,她其實一直在關心我們。」
「所以她為什麼不來見我們?」江青梧一拳砸在牆面上,惡狠狠道,「拿撫養費和禮物打發我十年,如果真的在意,怎麼到現在才肯出現!」
「哥,媽媽這些年自己過得也很艱難。」我盯著地面,「你還記得他們離婚那時候發生了什麼嗎?外公去世了。」
「而且這件事情,和爸爸有關系。外公去世後,他的產業被江家人暗中轉移,低價收購。」
「媽媽那時候接手的,就是一個幾乎被蛀空的爛攤子,她不聯系我們也是害怕拖累我們。」
前世的我也是很久以後才知道,原來媽媽獨自背負了這麼多,原來她過得這麼辛苦。
他抬起頭,目光SS盯著我:「江挽竹,你從哪裡知道的?」
「哥,你連我都不相信了嗎?這些事情你大可以去問,去想辦法調查,我沒有騙你。」
他偏開頭,目光晦澀:「我會去查的。」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我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是爸爸的電話。
接起後,他壓抑著怒火的聲音傳來:「江挽竹,我不在家這些天,你都在幹什麼?我不是讓你照顧寧歲嗎,她手受傷了,昨天還從樓梯摔下去導致右腿骨折,你怎麼一點都沒和我說?」
我剛要回話,手機被江青梧奪過去:「老不S的,你腦子進水了?」
「那個綠茶愛怎麼作就怎麼作,你樂意護著自己護著去,你倆最好永遠鎖S,別來惡心人。」
他拉黑了這個號碼,把手機還給我:「你還給他備注『爸爸』?這個腦殘也配?」
「之前備注的,忘記改了。」
門被人敲了幾下。
「挽竹,你和你哥都在裡面嗎?我剛才聽到一些聲音,出什麼事了嗎?」
我和江青梧對視一眼,打開門。
我給她看剛才收到的消息:「媽媽,爸爸說讓我趕緊滾回家,要不然以後都不管我的S活了。」
她劃了劃屏幕,臉色逐漸沉下來:「這個寧歲是什麼人?」
「爸爸之前資助的貧困生,她在家裡住了半年了。」
江青梧一嗤,不客氣道:「什麼資助生,我看他們兩個才是親生父女吧。」
「江皋真是越來越不可理喻。」媽媽冷笑道,「正好我也有筆賬還沒跟他算清楚,一並清算吧。」
我繼續說:「對了媽媽,沈煥和寧歲關系很好的,他們之前還合伙欺負我。」
「寧歲不過是仗著江皋而已,江皋倒了,她也就完了。」媽媽輕描淡寫道,「至於沈煥,一個沒什麼背景的私生子罷了,想處理掉,還是很簡單的。」
「這些事情我會負責的,你們兩個不要想這麼多了,這幾天整理好心情,之後還要去上學。」
她揉了揉我的頭發,微微笑著看向哥哥:「媽媽去公司了,晚上見。」
「媽媽拜拜,要早點回來哦。」
直到媽媽離開,哥哥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他又時不時地向窗戶那裡瞄,直到車子駛遠了,才收回目光。
21
一個很普通的早上,新聞報道了江氏破產的消息。
江青梧高興壞了:「那老不S的終於遭報應了,寧歲把他剩下的錢卷走跑了,他氣得高血壓發作,直接住院了。哈哈哈哈哈,催債的都跑到醫院裡去了!」
我點點頭:「他活該。」
然後我們聯系了警察,向他們透露了寧歲的位置,以偷盜錢財的名義把她給告了。
我早就找人盯著寧歲了,怎麼可能讓她跑掉呢。
寧歲已經年滿十八周歲,所有責任她自己承擔。
她還不起賠款,被迫輟學去打工。
聽說在打工的時候,寧歲被一個有錢的老板看上,老板幫寧歲還了錢,把她養在外面。
不過沒多久,老板的老婆就找過去,開著直播當場把床上的兩個人捉了。
我看了那場直播,寧歲的臉被老板老婆撓花了,道道血痕,八成要毀容。
至於沈煥,在媽媽多方斡旋下,他被判了八年。
他在監獄裡的日子自然也不會好過,我特意囑咐過,務必不要讓他完好無損地出獄。
進去的第一個月,沈煥就被人砍了條手臂。
和沈煥同伙的人判得比較輕,我沒給紋身男求情,但是也沒有撤掉他外婆的治療。
所有事情都平息後,我也回歸了平靜的生活。
高考完後,我拉著沈致行陪我去旅遊。
他說過的,要陪我看北極星光,大漠孤煙,長河落日,蒼山洱海,日照金山。
「江挽竹,都半小時了過去了,你到底好沒好,我在樓下吹了半天風了,你再不來就趕不上航班了!」
我又照了照鏡子,拖著行李箱飛速奔下樓梯。
「來啦!」
番外:沈致行視角
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江挽竹了,小小的粉團子,她很可愛。
我也很喜歡去江挽竹家。
因為她家總是歡聲笑語,不像我家,爸爸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一次,偶爾回來,身上都帶著讓人想吐的香水味,媽媽也總是早出晚歸,家裡冰冷又壓抑。
我媽跟我說的最多的話是,沈致行,你必須優秀,不優秀就會被放棄。
她讓我學了很多東西,我五歲就見識過很廣闊的世界,可是心裡總是空蕩蕩的。
我真的好羨慕江挽竹,她在那麼幸福的家庭裡長大,所以才會這麼純真可愛。
她會扯著我的衣角撒嬌,聲音軟軟的:「致行哥哥,你不要難過了,我陪你玩,好不好。」
她也會拿著家裡的小蛋糕偷偷來找我:「致行哥哥, 你快吃一口,不要告訴別人哦, 這個可好吃了。」
很奇怪,我不喜歡跟別人接觸,但是對她格外有耐心。
直到後來, 她爸媽離婚了。
江挽竹哭著來找我,她很難過,哭得嗓子都啞了。
「是不是我不乖,媽媽才不要我的?」
「不是的, 你父母離婚跟你沒有關系。」
我聽過一些消息, 江挽竹外公的去世和她爸有關系, 江家快把她外公的公司掏空了。
「我好想媽媽,媽媽為什麼要走。」
我說不出口,我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沈致行,你也會走嗎?」她喃喃道, 「不要再丟下我了。」
「我不會走的。」我向她許諾,「我永遠都陪著你。」
當年許下的承諾, 她或許已經忘了。
但我一直記在心裡,陪了她十年。
變故發生在十七歲時。
我克制住哭腔:「沒有。」
「而玫」意識渙散前, 我想的是江挽竹要怎麼辦。
那麼嬌氣愛哭的一個人, 知道這件事以後要怎麼辦。
對不起啊,隻陪了你十年。
或許是上天不忍, 我的意識沒有消散。
我就在江挽竹身邊,可是她看不見我的存在, 也聽不到我的聲音。
我嘗試觸碰她,伸出手卻穿過她的身體,什麼都碰不到。
我看著她號啕大哭,歇斯底裡, 卻什麼也做不了。
然後,沈煥出現在她身邊。
他欺騙她,利用她,最後又拋棄她。
有無數次,我想S了沈煥。
可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隻能看著江挽竹一步步走向眾叛親離,一無所有, 逐漸絕望。
我承諾過會永遠保護她。
可是,我連抱一抱她都做不到。
我試了很多辦法, 與這個世界的掌控者達成交易。
我給祂一半靈魂, 祂庇佑江挽竹。
可是我還是沒來得及,江挽竹從天臺一躍而下, 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問祂:「可以更改我的願望嗎。」
「讓這一切重來一次。」
「我把我的靈魂,全都給你。」
「如果這樣的話,等這一世結束後,你會成為我永遠的囚徒。」
「煉獄可不是個好地方, 在那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生不如S, 烈火灼燒,蝼蟻啃食,想想都覺得痛苦呢,你確定要這麼做嗎?」
「我曾經答應過她。」
「如果我是一棵樹, 我會為她遮風避雨。」
「如果我是一顆星,我會為她照亮前路。」
「如果我是一朵花,我會為她永遠綻放。」
玫瑰會永遠為少女盛開。
而沈致行會永遠保護江挽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