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已經成了我的一種宿命。
晚上收拾好東西,我將村裡的裡正叫了過來。
家裡的活物,賣給了村頭張家,如今這些搬不走的S物,以及地裡的農田,我都託給了裡正。
裡正看著我的臉,有一瞬間的恍惚,接著嘆氣讓我走得遠遠的也好。
如今有江睚在,也不怕護不住我。
離開平川縣的那一天,天空下著小雨,一起長大的小姐妹站在村頭的山丘上向我揮手作別。
我背起行囊,轉身離開,身後是叼著狗尾巴草,哼著歌的江睚。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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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越往南走,世道越不太平。
江睚身份特殊,好在我們路上遇到了一支往南去的商隊。
商隊S了幾個鏢師,江睚憑借一膀子力氣臨時頂替。
他們好似並不急切,帶著我們遇山登高,遇水臨湖,著實體會了一番詩畫江南。
如此遊玩三個月,到了蘇縣,城中有暖泉,荷花遲日而麗,城中居民隨遇而安,我說我想住下來。
江睚就去租了一間二進小院,打掃修繕,屋中有景,院中有椅,成了我的夢中小院。
江睚還為我打了一座秋千,說他小時候院子裡就有一架。
蕩上去的時候,能透過高高的院牆,看到天邊的晚霞,以及外面的世界。
我試了試,確實如他所說,有自由的風吹過耳畔,愜意又舒坦。
護送了我們一路的商隊魯鏢師要走,臨走時對江睚說:「男兒何不帶吳鉤?」
江睚說,主子在,不遠遊,他這輩子必是要護著我的。
魯鏢師一臉惋惜地走了。
我躺在院子裡的大躺椅上,略顯無聊。
叫江睚買幾本書來解悶。
江睚身子一僵:「咱們都不識字,買書做什麼?」
陽光正好,我眼睛眯起一條縫,輕睨他一眼。
「別裝了,我雖然認識字少,可你能念給我聽啊。」
其實我早就發現了,路上的指路牌,江睚掃一眼就往正確的路上帶。
飯店裡的菜譜子,他總能精準地指出幾道我愛吃的。
還有他進城望門樓,駐足看告示,他不認識字那可能是我眼睛瞎了不好使。
江睚被拆穿,嘿嘿嘿地摸著後腦勺笑,他搬了個凳子坐在我身邊。
雙手力道自然地捏上我的小腿。
「月兒辛苦了,我幫你捏捏腿。」
酥麻的感覺遍布全身,我佯裝惱怒,空踢了江睚一腳,隔開他的觸碰。
明明是我教江睚要有眼色,主子渴了要遞水,餓了要拿餅,累了要揉腿。
如今反倒別扭起來了,不僅觸碰,最近看到江睚的腹肌還會悄悄臉紅。
饒是我沒有過情竇這種東西,也覺得自己很是不對勁。
江睚見我甩開了他,坐在旁邊一臉惴惴不安。
「我沒有想瞞著你,我以前在家裡是讀過書,而且讀過許多書,到你家裡的時候,我見你不喜讀書人,所以就裝作不會讀書的樣子,你別生氣,大不了以後我忘個一幹二淨。」
江睚凳子也不坐了,半跪在我身側,看著我的眉眼,努力分辨我的喜怒,一句一句地解釋。
其實他不知道,逆著光,我隻看到他好看的下唇,因焦急辯白,裂了一道小口子,有血珠滲出,將唇瓣染成緋紅,咬上去一定很是柔軟。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這麼做了。
江睚被我拉著衣領拽到我臉前,我頭微仰,將自己的唇貼了上去。
果然柔軟,還帶著晨露的微涼,我舒服地眯起眼,循著最原始的本能感受著不一樣的悸動。
心髒好似要蹦出來一般,一瞬間腦海中什麼都忘了個一幹二淨,隻想索求得更多。
於是,我微用力,吮了上去,舌尖舔過剛才窺探過的小裂口,帶著安撫也帶著佔有。
等我松開江睚的時候,他的唇更紅了嬌豔欲滴,不止唇,整張好看的臉都燒了起來,偏偏眼珠子一動不動,僵直成了木頭人。
「去買書吧。」我輕推了江睚一把。
江睚卻不動,好半天喉嚨裡傳來「咕咚」一聲。
視線投注在我臉上,看得認真。
「不去!」
我眉眼瞪過去,這是剛被揭老底兒,就要造反不成。
卻見江睚村口王傻子一般,隻說了兩個字。
「還要!」
「要什麼?」
江睚指了指他的唇,又指了指我的。
我臉燒起來,又怕被他看出心虛。
「今日沒有了,快去買書。」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我是看你唇裂了,幫你止血,上次我腿被蛇咬了,你不是也給我吮出來了嘛。」
江睚似乎被說服了。
我手撐椅背起身想趕緊逃離他的禁錮範疇。
手卻被江睚拉住了。
我回頭,江睚單膝跪地,直起上半身,另一隻手指穿過我的秀發半抱住我的頭。
接著就是他放大的眉眼。
「啊!唔。」我還沒來得及驚訝,他的唇就覆了上來。
不同於剛才的清涼觸碰,這一次,完全是熱辣滾燙。
思緒斷層前,我隻來得及雙手攀住他結實的手臂,腦海中隻有一個聲音。
這廝怎麼學什麼都快?
11
接下來的半個月,江睚仿佛解鎖了某種神秘力量。
他坐著要貼貼,走路也要貼貼。
他總是把我攔腰抱住,放在膝頭,閉著眼一臉沉醉。
搞得我連曬太陽,他都總是擋著光,看我。
搞得我不勝其煩,甚至我開始後悔那日忍不住親了他。
最近他開始不滿足於貼貼。
「我聽人說男女大婚要三書六聘,明媒正娶,我們怎麼辦?」
「涼拌!」
江睚表情委委屈屈:「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自從那日過後,他就改了稱呼,連「主子」都不叫了。
我向天翻了個白眼,最近想租個店面做點生意,怕他痴纏我上午沒有空看店面。
於是我就說:「喜歡。」
江睚眉眼彎彎,拳頭抵著下巴:「那咱們就要認真籌辦起婚事來了。其實我有父兄的,當年我是逃家後被抓的。如若回去,他們應會幫我籌辦婚事。」
「男兒志在四方,凡事要靠自己。」我心裡想著做生意的事情,隨口應答。
「姐姐說得是。」
江睚愁眉:「可是,亂世當道,我該如何立志功成呢?」
「你不用如何,等我盤下店面來,我們做些小生意,我能養你。」
江睚也不知觸動了哪根神經。
「我是男子,如何能靠姐姐養,不如我去參軍,替你搏個诰命?」
正當我要反駁時,江睚又自己否定了:「可那也離你太遠了,我有點不放心吶。」
我搖搖頭,繼續跟自己的算盤做鬥爭。
隻當江睚是心血來潮,說著玩兒的,我也不再理會他。
身上帶來的銀錢,租房子買家當已經花得七七八八,別說買店面,租個攤位都不充裕。
如何才能快速賺錢呢?
如今戰亂不斷,什麼最值錢呢?
我想到了北方的馬匹。
列朝不限農戶養馬,北地的馬膘肥體壯,是南方瘦弱矮小的馬匹不能比的。
我又想到了魯鏢師的商隊。
他們常年橫行在南北之間,打通了不止一條通道,每次運送的貨物都能及時地出現在買家手裡。
如果讓他們運送馬匹,應是十分可靠。
可是,馬匹乃是活物,路上要十分精心地喂養,託鏢錢也是大數目。
更關鍵的是,我的銀錢也不足以購買足夠的馬匹。
好在,當初左雲山給的那塊玉還沒有扔掉。
我讓江睚出面當了將近三百兩。
江睚看著我滿眼心疼,眼神也更加堅定。
我當時卻沒看見,隻安慰他,本來就是左雲山的東西,我不稀罕。
江睚道:「姐姐,我想好了,我要去投軍。」
我:「你想好了?投軍一不小心可是會丟性命的。」
「呵!」
江睚笑了一聲:「我沒那麼容易S。」
「知道你野,可刀槍不長眼。」
「我若S了,姐姐可會一輩子想著我,不嫁人?」
「呸!做什麼咒自己。」
「總之,姐姐你等著我。」
看著比我高一頭,養了三年不止的江睚,我突然間哽咽,雄鷹適飛於藍天,獵豹馳騁於曠野。
江睚他終於長大了。
「我等你,盼君安歸矣!」
我十八歲生辰這天,做了兩碗長壽面。
與江睚碰了下碗,各自連湯都喝了個幹淨。
「下個生辰,我定要在最好的酒樓為姐姐慶生。」
我笑:「君子相約,一言為定哦。」
「一言為定。」
江睚站起身,走到我面前,長袍掀飛,單膝跪於我面前。
我坐在竹凳上,勉強與他平齊,剛想動作。
就被他狠狠吻住,久久,嘴角嘗到鹹,我睜開眼,江睚竟無聲落淚。
他看我一眼,哽咽不能語。
雙頭相抵,萬千無言。
我唇畔嗡動,隻道一句:「盼君回。」
江睚回:「等吾歸。」
12
我送江睚去投軍,城外十裡坡,他揮手與我作別,上馬策馬狂奔,轉眼人就成了天邊的一個黑點。
身後有車馬近前。
魯鏢師站定在我面前。
「江睚小哥參軍去了?」
「是啊!」我道。
「江姑娘不必傷懷,好男兒志在沙場,我等都羨慕不來呢。」
「我不傷懷。」我隻為他驕傲。
「江姑娘,走了。」
我轉身上了車。
沒同江睚說,在他做出投軍的決定時,我也做了個決定。
我要回一趟北地,亂世相搏,我要為我和江睚爭下一份安身立命的本錢。
三個月後北地。
我用當了玉佩的三百兩,在北地購買了五十匹馬。
我早就盤算過,北地不限養馬,且馬匹都高壯,農戶如今懼怕戰亂,都在低價拋售,壯年馬也用不了五兩。
可到了南邊就不一樣了,低矮馬兒也能賣出天價。
有了馬,我又找到魯鏢師。
告訴他一個好消息。
家裡有一遠房表親,成立了馬隊,前三個月費用連一成都不到。
「還有這種好事兒?」
魯鏢師道:「那我這一趟豈不是可以多運送些貨物。」
「隻不過馬匹在路上嚼用也是一大筆消耗。」
「不打緊。」魯鏢師笑得眼睛都沒了。
「我賺的比馬料可多多了。」
於是一拍即合,五十匹運往南邊的馬匹就這樣上路了。
一趟我就賺了三倍不止。
冬日年節,我已能在最好的酒樓包得起獨間。
可惜,要同我一起的人卻杳無音信。
我賣馬的消息一出,魯鏢師也知道了。
他沒有惱怒我的隱瞞。
「江姑娘不地道啊,一分託鏢費用不出,反倒是我給了姑娘一成利,就幫姑娘將馬匹從北地運到了南邊。」
我笑:「不怕魯鏢師惱我,當時實在是囊中羞澀,買了馬就沒了託鏢的錢,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姑娘倒是大大方方,我也不同你客氣,那一趟我也算是小賺,如今來隻是想問問姑娘,我同你一起往來這南北地買賣馬匹如何。」
我端起手中酒,舉杯。
「同欲者勝!」
又過了一年,我已經成了蘇縣最大的商戶,世人口中的勵志鐵娘子。
可江睚卻依然沒有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