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跟我走。」
那個聲音好熟悉啊,會是誰呢?
我怎麼想不起來?
29
我沒有S。
甚至沒有受傷。
心神激蕩下,我昏了過去,因此之後發生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了。
我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謝雲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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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充滿熱切、希冀的眼神是我不曾見過的。
那個在絕望之際讓我跟他走的人是謝雲清吧。
難道謝雲清,真的寵愛阮阮嗎?
我無聲落淚。
謝雲清有些手足無措,他憐惜地吻去我的淚珠。
可我總是看不懂他。
我看不懂他的寵愛與憐惜,也不明白他的眼眸裡隱隱壓抑的情緒。
那是憐憫,還是虧欠?
30
謝雲清登基為新帝。
那樣盛大的場景,也許一生一世都不會再見。
皇城裡每個百姓臉上都掛著笑容,但他們不明白,為什麼極盡寵愛的皇後娘娘如此哀傷?
滿城百姓不明白,滿朝文武不明白,謝雲清不明白。
連我自己都不明白。
我成了皇後,擁有這世間最盛大的婚禮,最尊崇的地位與財富,也擁有別人求之不得的聖寵。
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入夜時,謝雲清輕輕地把我攬在懷裡。
他溫柔呢喃:「快結束了。」
快結束了嗎?
北溟發了瘋一樣地攻打南溪。
謝雲寧的倒戈讓他在南溪背上罵名,卻讓北溟氣勢大振。
為了他們亡去的公主,為了他們的第一英雄,為了大汗的遺願,休整十幾年的鐵騎從荒漠踏入平原。
也許是謝雲清收拾皇城殘局耗了太多兵力,又或許謝雲寧攻城略地的野心太大,總之北溟勢如破竹,南溪節節敗退。
謝雲寧在想什麼呢?
是不是沒了我,他就可以心無掛礙地攻打南溪,完成他的夙願了?
31
謝雲寧要奪回阮星。
謠言是忽然就傳進來的。
密密麻麻的士兵退守皇都,也許一隻鳥都飛不進來。
但謠言不一樣,無形中就可以撕裂開一道口子,然後猛灌進來。
我有一些動搖。
心裡的期待有些破土而出,畢竟他說過,讓我等他,他一定會來。
那天晚上他的眼神如此堅定明亮,直到今天都在我心中散發著一絲倔強的熒光。
但叛國皇子要搶奪今朝皇後,也是一份莫大的屈辱。
是以謝雲清S守皇都,不肯退讓半步。
「謝雲清,你放我走吧,還皇都一片安寧。」
他的眼神是那樣受傷,帶著茫然無措和難以置信,劇烈的喘息砸在我心口。
但很快他就升起了一股暴虐之氣,還有譏諷和挖苦:
「阮阮,你不會以為,他這樣大張聲勢地來找你,是真的愛你吧?」
「這不過是他起兵造反的理由罷了。沒了你,還會有別人。」
這譏諷如同一個巴掌一樣狠狠打在我的心上,有些火辣辣的羞辱感。
是呀,他都已經想要S我泄恨了,又怎麼可能為了我一個人放棄攻城?
我真是鬼迷心竅,痴心妄想啊。
「阮阮,隻有我是真心愛你的。在我身邊,你就是安全的,你要相信。」
32
兵臨城下的那一天,謝雲清披上戰甲,與我攜手登上城垣。
遙遙相望間,士兵密密麻麻排開。
為首那一人,正是我心心念念了大半年的謝雲寧。
頭盔上的紅纓高高揚起,他還是那麼意氣風發,手握長槍,勢在必得。
心神激蕩間,謝雲清捏緊了我的手。
罷了,時過境遷。
如今我已是南溪的皇後,與謝雲寧再無可能了。
我欠謝雲清的,如果同他一起S在這裡,也算是還了他一份情吧。
兩軍對峙,萬籟俱寂。
謝雲寧已在城下站定。
他的眼神很復雜,有熱切、強勢、心痛、不解。
如此不管不顧地牢牢地盯著我。
忽然「唰」的一聲,一柄長劍壓在我的脖間。
是謝雲清。
他的目光帶著決絕,不過是看向謝雲寧的。
「謝雲寧!該怎麼做你想清楚了嗎!」
他的喝聲傳出去,謝雲寧幾乎立時就拉緊了韁繩。
原來,我還是擺脫不了棋子的命運。
不是謝雲寧的工具人,就是謝雲清的籌碼。
他是不是糊塗啦?
誤會早就鑄成,謝雲寧不愛我了。
他不可能為了我,放棄整座城啊!
我這個籌碼,輕如鴻毛。
「阮阮,我要讓你看清他的真面目。」
果不其然,不過猶豫片刻,謝雲寧就勒令大軍全面進攻。
那種感覺要怎麼形容呢?
就好比在黑夜裡獨行,帶著一盞燈,去追尋一絲微弱的光亮。
走了很久很久,熒光泯滅。
而那盞燈,也變成了一把燒向自己的火炬。
真的好累啊。
我第一次從謝雲寧的眼睛裡看到了惶恐。
他將長劍快速移開。
卻真切地看到一支發簪沒入我的頸間。
就算從阿醜變成了阮星,我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結局沒變。
恍惚間,我又回到了北溟那個布滿熒光的山洞裡,他摸著我的腦袋,說「不想放你走」。
覺明寺的那個夜晚,他說不會再拿我作交易,他說讓我等他。
可他沒有來。
我對不起謝雲清,我也不怪他。
他說護我周全,他說寵我愛我,他說給予我最盛大的婚禮,他說的一切……都沒有食言。
是我自己先放棄了。
我倒在謝雲清的懷裡。
他的神情那樣惶恐無助,他喊著——
「我沒有拿你作交易,阮阮!我用皇都換……」
世界漸漸模糊了,聲音也要消散去。
對不起,我真的太累了。
33
此後數十年,北境溟國與南朝溪國相安無事。
自古兩國之間多以山水為界,隻有溟溪二國,以一道墓碑為界。
據說,那裡埋葬著兩國君王最心愛的女子。
番外 1. 謝雲寧結局
「謝雲寧!我要去那!」
一個身穿鵝黃羽衣的嬌美少女指了指前方的白馬樹。
這是北溟邊寨裡最大的一株白馬樹。
樹冠龐大,樹身低矮,枝丫格外粗壯。
謝雲寧寵溺一笑,攬住那女子柔若無骨的腰,飛身離地,兩人就並肩坐在了枝丫上。
「謝雲寧,我們以後就住在這裡好不好?每天都去各地遊歷,可累S我了。」
「都聽阮阮的。」
阮星笑得明媚又得意,伸開雙臂環住他的腰,腦袋貼在他的胸口。
「懷哥哥最好——」
還沒說完,阮星的身子就漸漸變得透明、微弱,進而化為烏有。
謝雲寧倉皇站起,似乎奮力想要抓住什麼,但隻是徒勞。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卻是從榻上醒來。
「朕不是說了,香要燃得久一些嗎?」
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不過八年間,他的鬢角竟已染上了白發。
形容枯槁,唇色蒼白,原本高大的身形已如此消瘦了。
聞言,那身邊的丫鬟抖了抖身子,終於還是大膽開口:
「陛下,太醫說了,您的身子實在不宜再用幻夢香了。」
十年前,謝雲寧傷重回北溟,尚未痊愈,便又急著攻打北溟。
他親自率軍奔赴戰場,接連作戰,晝夜不寐,全憑一口氣撐著。
後來那口氣泄了,心力交瘁下又口吐鮮血。
身子已經大虧了。
若不是素來身強體壯,他早就撐不住了。
五年前,北溟君王迷上了一味香。
此香名喚「幻夢」。
隻要燃上此香,就可以親手織夢,與夢中人真實相伴。
謝雲寧發狂一樣地迷上了這味香。
幾乎每日都要吸食此香,用量越來越大,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
本就勞損的身子也因此慢慢被消磨、擊垮。
也許,有一天,他會沉在「幻夢」裡再也不會醒來。
那時,他就可以看到真正的阮星了。
番外 2.謝雲清結局
南溪多了許多名叫「阮星」的女子。
確切地說,是被叫作「阮星」的女子。
這個名字,隻能從南溪天子的口中喊出來,其他人若敢自稱「阮星」,那是要被S頭的。
謝雲清闲下來的時候,就會作畫,他畫了無數幅阮星的肖像。
有柔媚的,有嬌憨的,也有哀傷的。
但沒有一幅畫的名字叫作「阮星」。
他說:「沒有一幅得其神採。」
是那樣冰肌雪骨、容貌傾城又古靈精怪的女子,她的大膽冒犯,她的直白露骨,隻要是她,一舉一動、一字一句都是那樣活色生香,讓人著迷。
世間再不會有那樣的女子了。
他遍尋天下所有長得像阮星的女子。
隻要得其神韻一二,他都驚喜若狂,奉上金銀珠寶,拘在深宮。
酒醉迷亂間,看著有幾分相似的臉,他就可以假裝那是阮星。
但沒人敢碰他的寢床,就是東宮裡的那張。
和衣而眠時,那裡似乎還有她的氣息。
有些膽大的大臣直言勸諫——
「陛下,北溟勢大,要提防著些,不可總是沉迷酒色啊!」
他眉眼間盡是冰冷。
沒了她,要這江山何用!
他當初許諾謝雲寧兵不血刃,直取皇城,隻要把阮星留給他。
可謝雲清還是讓鐵騎踏了進來。
他的心,早就隨著阮星的逝去而S掉了。
番外 3.謝雲寧獨白
我原以為此生再不會有摯愛。
我親眼看到母妃從滿眼笑容到以淚洗面再到了無生機。
她從一隻鮮活的蝶變成了幹枯的葉。
而這一切都是拜那人所賜!
母妃對我講:「懷兒,你若有心愛之人,可千萬莫拘著她,要信任她,不然……你會失去她的。」
彼時我還不懂這話的深意,更多的是不以為意。
這輩子,我隻要北溟的鐵騎踏破南溪。
如何可能為一女子所累?
但我錯了。
阿醜,不對,她的出現,是個意外。
她如同一顆流星墜落,降臨在我一成不變的軌跡裡。
起初我對這幹擾排斥不得,孰料後來竟是求之不得。
母妃說得不對,要是真的愛她,怎會不把她拘在身邊?
也許我骨子裡和那負心之人流著一樣的血,所以我們一樣霸道。
母妃說得也對,不然……為什麼最終我還是失去了她?
洗去汙穢的那一瞬間,我真的有被驚豔到。
許是被仇恨遮蔽得太久,看到那樣奪目的容顏,我下意識就想掠奪。
但我說服自己,一副皮囊而已,不過是套著美麗外殼的庸人罷了。
這副樣貌,能給我一個光明正大地返京的理由就夠了。
所以我逼她隱藏容顏,用毒藥控制她。
如今想來,從動搖的那一刻開始,復仇的心就不再純粹了罷。
不然,我怎會默許她在我面前恢復容貌,我怎會縱容她直呼皇子姓名?
那雙忽閃的大眼睛總是縈繞在我的心裡,讓我波瀾不驚的人生第一次產生了期待。
我不明白,明明是那樣身嬌體軟的女子,怎麼有力氣撲倒我?那樣明眸皓齒的人,怎麼脫口而出盡是汙穢之言?
我一定是瘋了。
如此大逆不道、粗鄙低俗之人,我竟覺得可愛動心。
我默許了她。
十六歲時,她居然親口說出想去勾引謝雲清。
我本以為,這種話總得由我來說出口,也許……她應該傷心,應該難過,應該不舍。
她怎麼可以主動開口離開我?
那一瞬間,我真的不清醒了,甚至就想將她拘在這裡,一輩子。
一輩子太長了,在一起的時光總是分外短暫。
「阮星」這個名字突然就這樣印在了我的腦海裡。
那樣嬌柔的身軀,那樣香軟的嘴巴,我真的舍不得放手。
若她再央求一下,我怕真的就不想放她走了。
如遇危險,你務必要保全自己。
這句話我終究沒有說出口。
她是惜命的。
我在北溟隱忍多年,不可能功虧一簣。
那一刻,野心還是壓倒了情愛。
此後數不清多少個日夜,我都在後悔,那一夜,我不該這樣讓她離開。
報應來得很快。
自她踏出禁地後,我才發覺這裡竟是那樣荒涼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