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理,你們看,他的喉結在滾動噯,他在咽口水,啊,好瑟瑟,我也磕了。」
彈幕逐漸往我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
一開始,是許多人在瘋狂辱罵我,罵我下賤惡毒,竟敢佔男主便宜。
罵著罵著,有人開始磕起來,說從來沒在這個角度看過男主。
看他後背抵在牆上,不敢動,又不知所措的樣子。
耳朵通紅,呼吸急促。
好欲,好喜歡。
愛看瑟瑟的人居然不比喜歡女主的人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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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邊吵得熱火朝天,還有人抽空指導我,說怎麼隻知道貼著嘴巴,到底會不會接吻啊。
應該怎麼怎麼弄,舌頭也伸進去。
實不相瞞,我確實不會親吻,雙唇相接的片刻,我大腦就一片空白。
現在看見有人教學,我腦子還是懵的,情不自禁跟著照做。
我努力踮著腳尖,把謝雲景壓在牆上。
舌頭觸碰的一瞬間,感覺到身下的肌肉瞬間緊繃。
我也跟著頭皮發麻。
謝雲景悶哼一聲,終於反應過來,伸手推我。
隻是好巧不巧,他個子高,手一伸,直接壓在我胸口。
夏日衣裳單薄,我感覺自己在他掌心彈了彈。
謝雲景的手像觸電般,迅速甩開我。
然後握緊拳頭,看也不敢看我,扭頭狂奔。
一直到他狼狽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拐角處。
我才把身體貼緊牆壁,慢慢滑坐在地。
我仰頭看著夾在狹窄暗巷裡的皎皎明月發呆。
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親人,感覺竟還不賴。
明明是負氣之下的行為,可我心裡卻沒有半點反感。
可能像彈幕上說的,今夜月色撩人。
謝雲景更撩人。
8
我向來是說一不二,敢愛敢恨的性格。
十三歲和葉辭定親,想著他是我以後的夫君。
我就一門心思對他好。
不管多少次熱臉貼冷屁股,我腦子裡並沒有退婚的念頭。
大抵,我也把感情當一門生意來做。
若是遇見一點困難便退縮,那我們宋氏布莊也走不到今天。
我不在意流言蜚語,無所謂別人說我是不是上趕著,是不是倒貼。
我並不覺得自己在這段感情裡是被動的,我一直在積極主動,一直在進攻。
他對我越差,我越想徵服他。
可看了彈幕才知道,我花那麼多時間和精力,做的竟是一筆天大的虧本買賣。
那還做個屁。
拿下謝雲景,才是一本萬利的大生意。
回到家裡,第二天我便讓下人去打聽,有關謝雲景的方方面面,事無巨細,全都上報給我。
丫鬟說,他今日在雲隱寺抄佛經。
兩個月後就是秋闱,要去省城趕考,謝雲景卻連盤纏都沒湊齊。
按理說,一個秀才,識文斷字,能當夫子教蒙童,再落魄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
可謝雲景不是一般的秀才。
準確地來說,他是個倒霉鬼。
謝雲景從小就能過目不忘,天賦驚人,十二歲那年便考中縣案首,成了我們南陽最年輕的秀才公,連知縣都親自去他家裡道賀。
眾人都以為,憑他的資質,考舉人易如反掌,日後前程不可限量。
沒想到,謝雲景十三歲下場,一場大雨,考棚塌了。
把他埋在裡頭,險些去了半條命,卷子更是不用說,埋在碎石堆裡,汙得爛泥一樣。
十六歲那年,剛出客棧沒多久,就被一輛馬車撞上,直接送去醫館,連考場都沒去。
十九歲,這次連客棧門都出不去。
客棧廚娘一大早起來給考生們做早點,不小心點燃了灶頭,謝雲景因為囊中羞澀,隻能住在柴房,就在灶房旁邊。
行囊連同考籃被燒個精光,衣袍都燒了一半,差點裸奔。
今年,謝雲景二十一歲,不知道又有什麼厄運等著他。
因為這些事,他想開館收蒙童,一個也收不到,大家都怕他的晦氣會傳染。
也就是雲隱寺的和尚心善,出家人不忌諱這些,還能給他留個活計。
不然,隻怕連買紙筆的錢都湊不出來。
9
我讓人去書齋,買了最上等的筆墨紙砚,用精致的木匣裝著,來到雲隱寺。
走進側殿,果然在窗邊的案桌前看見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謝雲景穿著一身半舊的青色長袍,正埋著頭奮筆疾書,寫好一頁紙,他輕輕吹幹墨跡,然後一抬頭。
對上我的視線。
從耳朵到臉頰,唰一下全紅了。
「宋姑娘——」
謝雲景不自然地垂下眼眸。
我朝他淡淡點頭,「謝公子早啊。」
招呼一聲,我便不再理他,自顧自走到一旁,假裝欣賞院子裡的茶花。
見此,謝雲景也放松下來,繼續低頭抄書。
隻是,寫字速度明顯不如之前快。
我告訴小沙彌,說自己也想供一卷佛經,字跡要清俊有力,最好是顏體。
小沙彌欣喜道:「謝公子最擅長顏體,我拿幾本他寫的經給姑娘?」
「那倒不用,我不愛用旁人的東西。小師傅,我自己帶了上好的筆墨紙砚,你能讓他再幫我抄一本嗎?我願意出一百兩潤筆費。」
正說著話,忽然被一聲冷哼打斷。
「你怎麼追到這來了!」
我抬頭一看,葉辭兩手抱胸,滿臉不耐煩地站在門口。
他身後跟著一群狐朋狗友,還有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眷,竟是李欣意她們。
看見我,李欣意抿了下嘴角,嬌笑道:「宋姐姐鼻子可真靈!」
「你莫不是買通了葉公子家的小廝,怎麼他去哪,都能撞見你啊?」
葉辭的好友周通撫掌大笑。
「這還用說嗎!宋姑娘財大氣粗,別說幾個小廝,全府下人,多發一份月錢也不算什麼。」
說著直接走過來,搶走我懷裡的木匣子。
「這是又準備送我們葉兄什麼好東西?」
匣子打開,周通嘖嘖驚嘆。
「紫毫湖筆,端砚,哇,這一套下來,最起碼得三百兩銀子吧?宋姑娘出手太大方了!」
葉辭臉色更加難看。
「總送我這些做什麼,我難道沒有銀子,要花你一個女人的錢?」
葉辭經常這樣。
說一套做一套,嘴上拒絕,可我送任何東西,他都照收不誤。
我最開始不了解他的性格,聽他那麼說,就真的不敢再送,結果他冷落我好久,還是他的小廝主動來提點我。
「我家公子面皮薄,其實很重視姑娘的心意。」
「下個月是公子的生辰,他一直想換輛馬車。」
葉家和我家情況不同。
我家是商戶,他家是士紳,清名在外,家裡人喜歡附庸風雅,一天天買些沒什麼用的玉啊畫的,收入不多,開支卻不少。
所以家中子弟,每個月的月錢都很有限。
不像我家,爹娘寵著我,幾個鋪子又都是我在管,手裡銀子隨便花。
10
葉辭繼續挑剔。
「端砚最配是李墨,怎麼用松墨搭?你以為最貴地放一起就是好的嗎?土S了!」
不等我說話,李欣意忽然插嘴。
說土歸土,到底是宋姐姐一番心意,再讓人拿回去多不好。
不如這樣,她弟弟正好今年開蒙,小孩子用的文房四寶可以隨意一些,不拘什麼筆墨搭配。
「我倒是不嫌宋姐姐的東西粗俗,葉公子,不如把這些給我吧。」
彈幕:「女主就是心善,怕女配下不了臺,還給她解圍。」
「對啊,我們女主真的好善良,女配還不謝謝她。」
我謝你娘。
這些發彈幕的,到底是哪裡來的腦殘。
我壓著心裡的怒火,劈手從葉辭手裡把木匣搶過來。
「這不是給你的!」
葉辭一愣,勃然大怒。
「宋清荷,你真是不知好歹,欣意不嫌你的東西,你不知感恩就算了,反倒擺起譜來!」
「你馬上給她道歉。」
李欣意眼眶一紅,委委屈屈道:「既然宋姐姐不領情,就算了吧。」
「不行,我不能看她這樣糟踐你的好意,宋清荷,你給欣意道歉,把東西給她。要不然,三個月後的婚事——」
葉辭故意拉長尾音,想用婚事拿捏我。
聽他這麼一說,周圍的朋友都來勸,說一點小事何必鬧成這樣。
李姑娘都是一番好意,我就不要為難人家了。
我捂著耳朵,大喊一聲。
「吵S了,都給我閉嘴!」
「你們是不是有病,我花三四百兩銀子買的東西,她S乞白賴問我要,竟成了為我好?」
「搶劫這麼容易,我還開什麼鋪子,李姑娘,我跟你拜師,到處搶人東西去算了!」
11
李姑娘兩眼一眨,落下淚來。
「誰搶了,宋姑娘,你怎麼這樣侮蔑我?」
葉辭見她受委屈,又是心疼又是憤怒,氣得捏緊拳頭。
「宋清荷,你實在蠻不講理,欣意這樣善良周到的人,你都要欺負,你——」
見兩邊又要吵起來,小沙彌急得團團轉。
「阿彌陀佛,幾位施主不要吵了。」
「宋姑娘帶的東西,確實另有用途!」
小沙彌把之前的事解釋一遍,聽到我要供佛經,葉辭愣了一下。
我娘信佛,每年都會來雲隱寺選經,這事,他一直都知道。
見自己鬧了個烏龍,葉辭有幾分尷尬,李欣意更是下不了臺。
她神色一轉,看到呆立在一旁的謝雲景,心裡立刻有了主意。
「抄寫佛經?」
「謝公子忙著備考,怕是沒空幫宋姑娘這個忙了。」
李欣意朝謝雲景走過去,嬌滴滴地往他面前一站,伸手去扯他衣袖。
「阿景——」
「咱們不是約好了,你這幾日,要再給我抄一本詩集嗎?」
李欣意眨眨眼睛。
「你上次送我的,我很喜歡。」
彈幕:
「女鵝好可愛。」
「好嬌啊,男主根本抵擋不住吧?」
「可是這樣對嗎,男主連路費都沒有,哪有時間給她寫詩集啊!」
「就是,我現在看女配越來越順眼,我感覺還是女配好,抄佛經,一百兩哎,盤纏就夠了!」
兩邊又吵了起來。
我也凝神盯著謝雲景。
我倒要看看,經過昨晚的事,他還會不會選擇,無條件站在李欣意這邊。
12
山中清涼,春風拂面。
謝雲景被我們盯著,額頭卻逐漸沁出汗珠。
李欣意朝我得意地挑眉,勝券在握。
她的眼神,好像在說,看吧,謝雲景永遠不可能拒絕我。
我朝她微微一笑。
「謝公子,昨晚——」
謝雲景飛快地接話。
「昨晚我已經答應了宋姑娘。」
「李姑娘,抱歉,謝某科考在即,無暇為你抄詩。」
李欣意的笑意僵在臉上。
她目瞪口呆,仿佛被雷劈中。
「怎麼可能?」
「阿景,你怎麼能答應她呢?」
小沙彌滿臉不悅:「李姑娘說的什麼話,你也知道謝公子科考在即,正在湊路費。
你不幫忙就算了,還去拖他後腿,他哪有時間給你寫勞什子詩。」
按照規矩,寺廟裡售出的佛經,寺廟都要抽成,像這種一百兩的大單子,寺廟能分四十兩。
小沙彌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這麼大一單生意飛了。
當即就開始趕人。
葉辭幾人顏面掃地,灰頭土臉,被他趕出側殿。
小沙彌還精心挑選一間禪房,讓謝雲景安心根據我的要求抄寫佛經。
「兩位貴客,若是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一聲。」
房門關閉。
我捧著那個木匣子,塞到謝雲景手裡。
指尖掃過他的手背。
謝雲景像被蜜蜂蜇了一般,往後連退幾步。
他匆忙把木匣子放在桌案上,拉出椅子坐下,背對著我,耳尖都紅透了。
「宋姑娘,要抄哪本佛經?」
13
桌子右上角,整齊地累著一摞經書。
我走過去,彎下腰翻找。
長長的發尾自腰間滑下,落在謝雲景手臂上。
淡雅的茉莉清香在狹小的空間蔓延,謝雲景板直腰肢,全身僵硬。
彈幕:「怎麼回事啊,男主又開始咽口水了!」
「我還看見他深吸一口氣。」
「哦莫,這個角度看女配的腰好細,屁股好圓。旁邊好大一張床,給我大 do 特 do!」
「神經病啊你們,女配賤S了,為什麼不走劇情,她不是喜歡葉辭嗎?」
「不管那麼多,我花了錢的,我就要看這個!」
我隨手翻撿幾下,挑出一本金剛經遞給謝雲景。
「這是要送我母親的,卷首先添幾句話。」
「好——」
謝雲景喉結滾動,抽出一張雪白的佛箋,以鎮紙壓好。
「宋姑娘,要寫什麼?」
「嗯——我念,你寫。」
我搬過一把椅子,坐到謝雲景身旁,一手託腮,側身盯著他。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筆尖一抖,一坨濃墨暈染。
謝雲景苦笑。
「宋姑娘,別開玩笑了。」
「不好意思,說錯了,重新寫吧。」
我拿出一張嶄新的紙鋪好。
「一別行千裡,來時未有期。」
「月中三十日,無夜不相思。」
謝雲景的手抖得更厲害。
他猶豫著,擱下毛筆,站起身。
「宋姑娘——」
謝雲景躬身作揖。
「昨夜的事,我想了一整晚。」
「承蒙姑娘厚愛,可我心有所屬,不想耽誤姑娘的時間。」
14
「不要緊,喜歡你是我的事,跟你沒關系啊。」
我提筆,翻開佛經,開始抄寫。
筆尖落在厚實的紙張上,沙沙作響。
清風吹過,窗外的竹葉也跟著輕響,日光透過窗棂,切割成細碎的方塊鋪在桌面。
便是在這樣靜謐美好的氛圍中,我一邊抄著佛經,一邊柔聲跟謝雲景說話。
昨夜丫鬟查的資料派上用場。
我結合他以往的事,誇贊了他一大堆優點。
我說很早就開始關注他,喜歡他,礙於家族的婚約,我並不敢把心事透露給人知曉。
知道他喜歡李欣意後,我更是堅定放手。
喜歡一朵花,愛護它,欣賞它,並不一定要摘到自己手裡。
隻要遠遠看著,他幸福,我也就感受到快樂。
所以,我千方百計想拆散葉辭和李欣意,隻為了成全他。
「昨晚的事,你也聽見了。」
「三個月後,李欣意約葉辭私奔。我想,李欣意並不能給你幸福,那我何必再退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