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尷尬地笑笑,前臺恍然大悟。
「啊,你應該是跟沈小姐一起的?」
說著朝我揮手。
「那你趕快上去吧,沈小姐脾氣不好,可別讓她久等。」
沈小姐,沈婉容嗎?
看來八卦雜志沒寫錯,她和江青野,果然關系匪淺,聽說兩人可能要結婚,也不知道真假。
算了,這種事,跟我們小老百姓毫無關系,我送好我的書就行。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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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甩甩頭,順著標志,先找到洗手間。
實不相瞞,我一個普通打工仔,要見江青野,心裡還有幾分緊張。
深吸兩口氣,我把那箱子書擱在洗手臺上。
走進隔間,剛關上房門,外頭就響起一串高跟鞋敲擊地面的清脆響聲。
一個年輕女人不耐煩的嗓音順著門縫傳進來。
「他還在找?這都三年了,骨頭都爛完了吧?他這樣算什麼啊?」
另一道溫溫柔柔的嗓音響起。
「隨他去吧。」
「沈姐,我是替你不值啊!你跟江青野都多少年了,他這樣拖著你,算怎麼一回事?」
「好了!」
沈婉容不悅地打斷對方。
「阮阮,這是我們的事,你別管。」
阮阮氣得跺腳。
「我就是看他不順眼。」
「他有什麼毛病,那個林夏活著的時候,他半點看不上眼,那次聚會,我們捉弄林夏,他還站在我們這邊,逼林夏給你下跪道歉。」
「怎麼人一S,他就稀罕上了?一天天擱那演深情給誰看啊,腦子有病似的。」
這阮阮聽著是個心直口快的性格,機關槍似的,噼裡啪啦吐槽一堆。
我聽得津津有味。
五年前,江青野和林夏,在浪漫的法國小鎮偶遇。
江青野當時生意上出了非常重大的紕漏,被公司開除一切職務。
這個項目,是跟沈婉容合作的,沈婉容怕擔責任,不但不維護江青野,反而落井下石,把鍋都甩給他。
江青野失望不已,一個人來到法國散心。
也就在這裡,他遇見了熱情善良的林夏。
兩人一見鍾情,迅速墜入愛河。
半是報復沈婉容,半是報復家族,捎帶著幾分異國情調催化的浪漫情愫,江青野向林夏求婚了。
兩人在法國的莊園裡,舉辦了一場低調溫馨的婚禮。
灰姑娘遇上她的白馬王子,一切都美好得像童話。
直到回國之後,腳踩上故鄉的土地,林夏才驚覺,水晶鞋會在午夜零點化成玻璃齑粉。
那些在玫瑰莊園裡說過的情話,無聲坍塌在現實的晨光裡。
9
江青野很快就厭倦了平凡普通的林夏。
她沒有顯赫的家境,沒有出眾的學歷,她不懂珠寶,也不會品紅酒。
她就像沈宛如說的那樣,是個空有美貌的花瓶,完全拿不出手。
他開始感到厭煩。
林夏的存在,仿佛在提醒他,自己犯了一個多愚蠢的錯誤。
所以,他由著沈婉容作踐林夏。
聚會上,他看著姜阮拿著一杯紅酒,直直撞上林夏。
酒是姜阮自己潑在身上的,她卻尖叫著拉住林夏,要她賠償自己的高定禮服。
林夏漲紅了臉,手足無措地向他投來求助的視線。
江青野側過頭,裝作沒看到。
姜阮得意地笑。
「這條裙子一百七十萬,賣了你都賠不起!」
「現在就賠錢,不然我馬上報警。」
沈婉容充當和事佬。
「算了,大家朋友一場,不用鬧得這麼難看。」
「這樣吧,林夏,你跪下給阮阮道歉,這件事就作罷,可以嗎?」
林夏垂著頭,像座木雕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姜阮直接踢她膝蓋。
「你傲什麼,你以為自己的下跪那麼值錢嗎,要不是沈姐的面子,誰稀罕接受你的道歉。」
林夏跪摔在地上。
江青野冷漠地起身離開。
身份和財富完全不匹配,涉世未深的小白花誤入名利場,林夏完全無力招架。
現實不是童話。
灰姑娘嫁給王子,能幸福地在一起,因為灰姑娘本身是伯爵的女兒。
可林夏除了一腔孤勇的愛意,什麼都沒有。
沈婉容隨便想個招,就能羞辱得林夏抬不起頭。
潑上紅酒的高定禮服,劃破的稀有皮包包,踩爛的品牌高跟鞋。
這麼昂貴卻脆弱。
就像江青野的感情。
林夏夠不上。
10
阮阮還在罵。
「什麼阿貓阿狗,誰都能踩一腳的東西,他在那裡懷念什麼,演什麼,我真是搞不懂啊,他腦子進水了伐?」
「這種賤人S就S了,要是活著,我非扇S她,自己什麼檔次,心裡沒點數嗎。」
大姐,你們這是霸凌啊。
我聽得氣憤,忍不住直起身體。
「哗啦」一聲,馬桶自動衝水。
對話聲停下,阮阮立刻衝過來,用力拍門。
「誰躲在裡面,敢偷聽本小姐談話,給我滾出來。」
糟糕了。
我猶豫片刻,擠出一個笑臉,打開房門。
「不好意思啊,我正好上廁所,不是故意要聽你們——」
「林夏!」
阮阮失聲尖叫。
她一連後退幾步,驚恐地伸手指著我的鼻子,問旁邊的沈婉容。
「她是林夏嗎,我沒看錯吧,沈姐,她是林夏!」
沈婉容的臉色唰一下變得慘白,臉上的血色消失得一幹二淨。
她踉跄著扶住阮阮的手臂,身體晃蕩幾下,眼淚大顆大顆順著面頰滾落。
「我就知道——我就該知道的,江青野今天的情緒一直不正常,原來他——你們——」
沈婉容語無倫次,哭得梨花帶雨。
阮阮暴怒,舉著手裡的包衝過來砸我。
「果然是禍害遺千年,你個賤人,你去S啊!」
我心裡本能地彌漫出一股巨大的恐懼感,像落入深水一樣,周圍恍恍惚惚有許多看熱鬧的人群。
奚落譏諷的言語,浪潮一樣湧向我,把我淹沒。
快要窒息了。
一隻大手伸到我眼前,許樹溫柔的笑臉浮現。
「夏寶,不要怕,我在這裡,沒人可以傷害你的。」
「不要躲在櫃子裡,你出來好不好?」
11
在醫院剛醒來那段時間,不知道為什麼,我有很嚴重的應激反應。
我怕人群,怕別人說話,甚至怕光。
總是習慣一個人躲到衣櫃裡,把自己縮成一團。
是許樹拉著我的手,陪我走出來的。
他說我不是懦弱,不是沒用,隻是善良而已。
善良的人,寧可把刀刃對準自己,也不想傷害別人。
潛意識裡,是因為覺得自己不如別人,不被珍惜,是隨時可以犧牲掉的那一個。
許樹抱住我,不停地告訴我,我對他有多意義不凡。
「夏寶,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別人欺負你,我會傷心的。」
「善良得不到尊重,你就學會讓它長出刺,好不好?」
他帶我去菜市場,討價還價,跟菜販吵架。
他讓我學會反抗,學會還手。
有時候兩個人偶爾有意見不合,他會賤兮兮地把臉湊到我面前。
「你打我啊?」
「打我,我就聽你的。」
我被他激怒,真的動手扇他一巴掌那次,他激動得抱住我轉圈圈,說要給我一個大大的獎勵。
我陷在深淵。
是許樹,一步一步拉著我走出泥潭,用他的愛和鼓勵,滋養我重新長出血肉。
現在的林夏,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欺負的。
心頭生出無限的勇氣,剛才令人絕望的窒息感立刻如冰雪般消融。
我大喊一聲,狠狠一拳砸到阮阮臉上。
「來啊,老娘兩年的泰拳可不是白學的!」
阮阮閉著眼尖叫,瘋狂甩動手裡的包。
我腳步切換,身體有節奏地搖晃,左右開弓,把她當沙包一樣打。
就像你們電視裡看見的拳擊比賽那樣。
沈婉容都看傻了。
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也不裝大度溫柔了,從角落裡抄起一個掃把撲過來。
我直接用箱子裡的書砸她。
一對二,絲毫不落下風。
12
樓層保安聞訊趕來,打開廁所大門時。
我左手薅著阮阮的頭發,右腳踩在沈婉容背上。
兩人精致的妝容早就花了,臉上鼻涕眼淚糊成一團,身上的大牌連衣裙也破得跟爛抹布一樣,底褲都露出來了。
保安倒吸一口冷氣。
「這——報警,趕緊報警,等等,先去通知江總,這人是江總叫來的吧?」
當著保安的面,我總不好再打架。
我訕訕松開手,撿起散落一地的書籍。
「是她們先動手的。」
沈婉容躺在地上哭。
「我就知道你以前都是裝的,我要在江青野面前,揭破你的真面目。」
阮阮捂著鼻子,也跟著哭。
「疼S我了,賤人,我不會放過你的,賤人!」
在兩人喋喋不休的咒罵聲中。
有一道高大的人影,逆著光從走廊盡頭走向我。
他的個子很高。
穿著黑色西裝,利落的寸頭配上鋒利的眉眼,五官立體得像雕像一般。
身上還帶有一種久居上位者的氣質,不怒自威,讓人幾乎不敢直視他的臉。
我垂下頭,渾身緊繃。
江青野走到我面前,一道黑影籠罩住我。
我組織語言。
「江總,這不能怪我,是她——」
接下來的話,全都堵在嗓子眼,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因為江青野彎腰抱住了我。
他緊緊箍著我的腰,仿佛要把我揉進他骨頭中。
我感覺肩膀處,有水汽把我的衣服都暈湿了。
我腦子一片空白。
他,他是在哭嗎?
「林夏。」
「林夏。」
「林夏——」
江青野哽咽著,一遍又一遍喊我的名字,全身克制不住地顫抖。
13
「诶诶诶,是我,江總,你松手!」
我一把推開江青野。
沈婉容眼眶通紅,歇斯底裡告狀。
「江青野,你看她,她打我,她把我和阮阮打成這樣。」
我也急忙狡辯。
「是她們先動手的,江總,我那是——」
接下來的話又沒說出口。
因為江青野忽然彎腰,打橫抱起我。
他甚至沒朝沈婉容瞥一眼,視線牢牢鎖在我身上,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眼中全是失而復得的狂喜和不可置信,酸澀心疼。
「我知道,乖,別怕。」
「我以後,絕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你有沒有受傷?」
眼神停在我發紅的指關節上,江青野眸色倏然轉暗。
「還愣著幹什麼,立刻讓醫療隊抬擔架過來,聯系救護車!」
說著抱起我大步朝外走。
語氣急促,神情緊張,仿佛我下一秒就要S掉。
「林夏,你堅持一下,救護車馬上就到。」
我低頭看自己的手指。
指關節發紅,那是打人打的。
這不是重點。
這個江青野,他怎麼又抱我,他到底有什麼毛病啊?
正愣神間,忽然聽見一道熟悉的喊聲。
「夏寶——」
我扭頭一看,許樹和沈博林氣喘籲籲,站在電梯口。
兩人一看就是飛奔著跑過來的。
許樹向來乖順地劉海被風吹得豎起來,雜亂地往後倒,露出硬朗的眉骨。
面頰紅潤,眼眶微湿。
更帥了。
我朝他招手。
「阿樹——」
忽然想起自己還被江青野抱在懷裡,立刻掙扎,從他身上跳下來。
我朝許樹跑過去,抱住他的胳膊。
「我們快走吧,這裡的人,一個個有病似的。」
快走啊,等下江青野發現那些書破損,不會找我退錢吧。
「是你——」
江青野語氣森冷,用力捏著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