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這一定是蕭淮安那廝搞的鬼,阿姐一定要信我!」
我翻著皺巴巴的書信,隻見上面娟秀的簪花小楷寫滿綿綿的情話,一筆一劃都透著執筆之人細膩的心思。
赫然便是我的字跡。
最後一封,日期停留在十月初十,除了情話,還有「依計行事」等語句。
若我沒記錯,那日我本應該處在昏迷中,又怎會給他回信?
我細觀信上字跡,字裡行間皆是我用筆的習慣,我性子急,字寫快了總是掉筆畫,還有很多無人知曉的小細節,卻都能和這封信一一對上。
信箋為真,蕭瑾辰沒有騙我。
順著信箋時間往前翻了些,果真看到蕭瑾辰的來信:
「卿卿阿姊,令尊及令兄新喪,吾實悲痛欲絕。然時事有急有緩,適逢此變,吾得以借此與阿姊斷絕,吾等籌謀良久,旨在傾覆信王。此乃親近信王之最佳時機,阿姊其信我。吾心唯阿姊是念,無論何為,皆為我二人未來計也。」
Advertisement
這麼看,我確實曾與蕭瑾辰合謀,甘願以身入局,接近信王,助他成事。
可我卻對此毫無印象。
想到這,一股銳利的刺痛從頭頂直衝而下,仿佛正有一把無形的匕首正在割裂我的顱骨。
為什麼又開始頭痛?
自從服下草芝,我的身體已經被調養修復完好,很久不曾有過這樣熟悉的痛感了。
我究竟忘了什麼?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紫菱探進腦袋:「小姐,被褥被退回來了,書房門口的侍衛說,王爺說明日他就回房住了,不必這麼大張旗鼓的。」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我的神色,見我沒有不悅,才敢進來繼續鋪床。
痛感散去,我將書信收好,思緒如亂麻一般,隨口問了句:「紫菱,你說,有沒有可能,有人能模仿我的字跡?」
紫菱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過頭來淺淺一笑,隻思考了片刻:
「小姐為何這樣問?小姐的字自小便寫得極好,又獨具特色,常人應當很難模仿吧。」
紫菱的語氣真摯,可在我聽來卻如同一道驚雷。
我感到一陣寒意從脊背升起,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紫菱是我小時候在花樓前救下的。
那時她瘦瘦小小的一點,被父親抵了賭債賣給瓊華樓,恰好遇到了我,於是出二十兩銀子將其救下,隨後就一直留在我身邊。
我本不是出自京城的閨秀,字最初寫得如雞爪一般,還是兄長說:「小妹如今也是正兒八經的官家小姐了,字寫成這樣屬實說不過去。」
後來父親才專門請了先生教我琴棋書畫,其他三樣我都學得一塌糊塗,隻有書法還略有點進益。
紫菱從小跟在我身邊,這件事她不可能不知道。
我忍不住顫抖,意識到這背後隱藏著一個精心編制的巨大騙局。
「紫菱」以為我覺得冷了,上前為我披上外衫,又忙去關窗,語氣裡的擔憂與關心不似作假:「什麼時候這窗戶吹開了?」
待她回頭時,纖細的脖頸處緊緊抵著一隻鋒利的發簪,隻要我微微用力,就可以戳破她的喉嚨。
她的語氣惶恐不安:「小姐,您這是做什麼?是奴婢哪裡做錯了嗎?」
我眯了眯眼,攥緊了手中的簪子:「別裝了,說!你到底是誰?」
我打量著她光潔無暇的脖頸和緊致服帖的肌膚,心中不免感嘆易容技術的高超:「你扮作我的貼身侍女,究竟有何意圖,真正的紫菱去哪了?」
「紫菱」還是不明所以,作勢就要轉過身來跪下去。
長簪的尖端立刻在她光滑的脖頸處留下一道血痕。
我本無意傷人,被她的舉動驚到,下意識收了手。
「紫菱」輕笑了聲,擺脫了我的控制,卻並沒有反過來鉗制我,她是真真切切地跪在我面前請罪:「小姐說的話,奴婢聽不懂。」
「小姐若對女婢有什麼不滿,要打要罰奴婢都認了。」
她表情淡然,絲毫沒有剛才的驚慌。
8
我警覺地盯著她,害怕她下一秒就暴起傷人,見她紋絲不動,心中疑惑更甚。
我找了根繩子,綁住她的手腳,又用布沾了茶水,衝她臉上擦去。
可擦了半天,什麼也沒有蹭掉:「難道要用特制的藥水?」
「紫菱」也不躲閃,任由我折騰:「小姐別費勁了,奴婢打小就長這樣。」
「你看我信嗎?你到底是何時潛伏在我身邊的?」
「……」
「是誰派你來的,有何目的?」
「……」
「從小陪著我的那丫頭呢?」
「……」
「好吧,那你總能告訴我,你的真名吧?」
就當我以為她會一如既往地沉默時,女子幽幽的聲音傳來:「……奴婢就叫紫菱。」
「行吧。」
我有些無奈,一句真話也不說。
折騰累了,索性我也坐在了地上:「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看得出你似乎對我沒有惡意。」
我解開她手腳的束縛。
她有些意外:「奴婢鬥膽問一句,小姐究竟是怎麼發現的?是哪裡漏了破綻?」
我告訴她字跡的事,她了然一笑:「原來如此。」
「百密一疏,他也有算漏的時候。」
「誰?」
再問話,她就再也不開口了。
「這樣吧,我們合作如何?你替我做件事,我替你隱瞞身份。」
……
夜幕沉沉,萬籟俱寂。
信王府書房,蕭淮安斜靠在軟塌上,他的神情在燈光下顯得放松而淡然:「暴露就暴露了,她天資聰穎,心思敏捷,發現是遲早的事。」
季風伏在梁上:「嗯咳……」
單膝跪地的女子欲言又止:「隻是,隻是,王妃給了這個,讓屬下明日伺機下在您的膳食裡。」
女子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將白色粉末倒在手上:「屬下驗過了,無毒,不知是何物。」
聽到這話,蕭淮安臉上閃過一絲意外,身體不自覺地前傾,接過瓷瓶,用指尖捏起一點,鼻尖輕嗅,一股淡雅的香味彌散開來,他忽然變了臉色。
季風察覺不對,從梁上利落地翻身而下,神色凝重:「王爺,可有什麼不妥?」
良久,傳來一聲輕笑,蕭淮安無奈地嘆了口氣:「你被她騙了,她不是真的要你給本王下藥。」
「屬下愚鈍。」
他的拇指微微施力,精致的瓷瓶便在他的掌心緩緩轉動:「此香名叫『月枝』,隻需沾上一點,氣味數月不散。」
季風松了口氣,見女子還有些不解:「王妃這是懷疑你是王爺的人,試探你呢。」
女子恍然大悟,今日隻要她來,就已經上了當,她連忙請罪:「屬下不知,罪該萬S。」
蕭淮安嘆了口氣,語氣裡帶了幾分不自知的驕傲:
「罷了,她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聰慧過人。」
「你說是不是,季風?」
季風:「。。。」
……
連續幾日,蕭淮安都一直躲著我,借口不見。
去書房堵了幾次也無功而返後,我索性也不去了。
如今瞅著他心虛的樣子,也沒必要驗證。
「紫菱」確是他的人,我隻是不懂的是他為何這樣做。
又一日清晨,管家送來了東宮的邀帖。
我有些疑惑,東宮的帖子不給王爺過目,為何直接送到我這了。
見我不接,官家態度恭敬:「回王妃,王爺天亮前被宣召進宮,他已知曉此事,隻說後院的事都由您來做主。」
進宮?我的眼皮跳了跳,蕭淮安腿疾是假的,想必宣帝此刻早已經坐不住了。
他應當無暇顧及我。
我揭開燙金的漆封,這感覺更像是私人信件,而非正式公開的邀帖。
朱紅色的宣紙上落著遒勁有力的幾個字,落款是「側妃林氏」。
我挑了挑眉,林素衣竟然短短幾日便從無名無分的侍妾做到了側妃。
正要拒絕,信箋中掉出一張小紙條,我打開紙條,上面的內容頓時讓我變了臉色。
正值初冬,天空應景地飄起了朵朵雪花。
我命人套了馬車,走之前又照例去了一趟書房。
「王爺還是不見我?」
書房門口的侍衛有些臉生,有些詫異:「王妃難道不知?昨日進宮後,王爺至今未歸。」
我心中不安的感覺更加明顯了,正要多問兩句,白芷從前廳匆匆跑來:「王妃,東宮親自派車來接了,就在門口。」
我壓下心裡的情緒:「無事,坐我們府裡自己的馬車,不用管他們。」
不給東宮面子也不是一兩天了。
馬車搖搖晃晃地行在官道上,車外寒風呼嘯,車內卻十分暖和,宴會的地點在城北的隱泉山莊。
那是前朝一個貪官的宅子,宣帝上位後,命人重新修繕後,賜給了太子。
直到真的親眼見到,我才知傳言隱泉山莊極盡奢華不虛。
隻見山莊內宮殿樓宇,檐牙高啄,交錯掩映在群山疊嶂之間,遠遠望去,後山一角梅林成海,果真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但正當我踏入山門的那一刻,大門迅速關閉,周圍竄出一群黑衣人,隻一瞬就將我身邊的護衛制服。
果然有詐。
林素衣笑吟吟地出來迎我,握著我的手,隻是幾日不見,她仿佛變了一個人,氣色極佳,面若桃花,衣著也尤為華貴。
「皇嫂,好久不見。」
我努力穩定心神:「林側妃以父兄之S的真相诓本宮前來,如今又見了刀劍,究竟有何意圖?」
林素衣噗嗤一聲笑出來:「皇嫂這是什麼話,素衣聽不懂,你身邊都是那位的人,這麼做隻不過為了咱們說話方便罷了。」
我皺著眉,看不懂她是真的不知還是裝傻。
她的確沒有對我做什麼,隻是將我帶來的一幹人等都控制起來了,隻留了白芷一人在身邊照顧我。
白芷會武,林素衣並不知道。
我讓她帶信出去,將山莊裡的一切告知蕭淮安。
一連兩日,山莊裡除了我再無別的賓客,看來這是針對我一人設的局。
林素衣盡可能在扮演一個合格的東道主,還實不實向我展示蕭瑾辰對她的特別。
「這是殿下特地請珍寶閣的匠人為我打造的簪子,據說耗時數月,近幾日才做成,隻是可惜沒趕上大婚……」
「這件鬥篷上的紋樣美不美?也是殿下親手所繪呢……」
「你知道嗎?我懷孕了,這是我和殿下的孩子,也是他第一個孩子……」
9
林素衣不知蕭瑾辰與我決裂是做戲,隻當她的太子殿下舊情未了,有些重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