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晴如再狠,也不過是個從小到大都被困於宮闱的女子。
她哪兒見過蕭祁風這種直接動刀劍、要人命的臣子?
脖頸滴血,她臉色蒼白,音色發顫:
「蕭祁風……我的母親是當今貴妃,你為了我這個浪蕩不潔,早已失寵的皇姐,竟敢動刀傷我,你真不怕……」
蕭祁風沒什麼耐心,直接將刀捅入鄭晴如的肩膀,再翻轉刀刃。
這是詔獄裡逼供用的手段。
他竟敢用在皇家公主的身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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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晴如頃刻間血流如注,吃痛跪地,發出悽慘的痛呼聲:
「給你!解藥在這兒!」
她扔一個小藥罐。
蕭祁風收刀拿藥,迅速喂我服下。
要抱我起來時,他見我正強撐著力氣睜眼盯著他,不禁無奈反問:
「事到如今,長公主還要防著臣嗎?
「睡吧。」
說罷,他便橫抱起我,一步一步,往我寢宮的方向走去。
是錯覺嗎?
雨幕裡,他的眼睛,竟然格外溫柔。
5
淋過春雨,又中了毒,我被蕭祁風送回之後,就發起了高熱。
斷斷續續地醒,又斷斷續續地睡。
外面開始傳言,說我是裝病扮可憐,妄圖以此來博取崔澈的同情。
我燒得迷迷糊糊,自然也無心再理。
這日醒來,我發現宮裡多了一個生面孔的婢女。
她說要伺候我喝藥。
「放一邊吧。」
如今的我,誰也不信。
她卻忽然開口解釋:
「公主殿下,奴婢名喚翠珠,是蕭大人派我過來貼身伺候您的。」
我來了些興致:
「蕭祈月?」
「是,奴婢從前是伺候太妃的,殿下若信得過,可隨時差遣奴婢。」
她和之前那些婢女不同,待我十分恭敬。
恰在此時,外面傳來了動靜:
「翠珠,來拿藥。」
音色冷沉,我瞬間認出了它的主人。
我給翠珠使了一道眼色,示意她不要動,我要親自去見他。
掀開寢被,我甚至來不及穿好鞋襪,便輕手輕腳地走到了外殿。
隔著屏風,隱約可以望見,一抹修長的背影,正靜靜佇立在窗棂的逆光處。
「每日一粒,她怕苦,盯著她吃。」
蕭祁風這是把我當成了來取藥的侍女。
我伸手接過藥時,不經意觸碰到了他的指尖。
與我肌膚相觸的剎那,蕭祁風身軀一僵。
我噙著笑,款款走出:
「蕭指揮使這麼有心,連我吃藥怕苦都知道?」
他怔愣地回頭,正對上我盈盈的笑臉。
自然,我是故意撩撥他的。
被擄到羌國的第三年,我外祖一家被卷入通敵慘案,S了上百餘口。
我的母後也含淚自盡。
如今回宮,我滿身汙糟罵名,空有長公主的名頭,卻無半分實權。
本以為嫁給崔澈之後,可以暗查外祖通敵之案。
可崔澈卻退了我的婚,將我徹底逼入了窮途末路。
父皇每天被張貴妃吹著枕邊風,是不可能再賜給我什麼好婚事的。
權衡幾番之下。
蕭祁風,竟成了我最好的選擇——
傳聞這幾年裡他靠著陰狠毒辣的手段上位,監察百官,威勢滔天。
從寂寂無名,一躍成為父皇最信任的權臣。
我又朝他走近了幾步:
「蕭大人怎麼不言語了?
「該不會你也和外頭那些蠢貨一樣,認為本公主下賤骯髒,連與我說句話,都會汙了耳目吧?」
蕭祁風眼神掃過我身上單薄的寢衣,又垂眸看著我裸露的雙足:
「公主為何不穿鞋襪?」
這下,輪到我愣住了。
笨蛋。
姑娘家一身寢衣,赤足來見,當然是為了故意勾你呀。
瞧他不開竅,我索性靠近他,輕輕拽住他的衣角:
「蕭祁風,聽說你在詔獄裡剝皮剔骨,膽子最大,心腸最毒。
「那……你敢娶我嗎?」
6
蕭祁風目光沉沉,眼神中有我不懂的情緒。
可我顧不得那麼多了。
什麼禮義廉恥,那是我五年前就決心舍棄的東西。
「我知道,如今,我非完璧之身,世家男子,都對我避之不及。
「但我畢竟是嫡出的長公主,可以助你撐起蕭家門楣。
「日後,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子,想娶她做平妻也好,納三妻四妾也好,我都不會有二話。」
說出那些話時,我心跳如擂鼓,說不緊張是假的。
蕭祁風一旦拒絕我,我就連最後一條退路也沒了。
可從羌國到夏國,長達五個月的行程,他曾為我烤野兔,打溪水,燃火取暖,添衣送藥。
雖寡言少語,卻護了我一整路。
甬道中毒時,又是他,出手救了我的命。
人人都說,他是S人不眨眼的閻王。
可我卻覺得,冷冰冰的閻王,好像很容易心軟?
正在忐忑之時,蕭祁風忽然為我罩上了他的披風。
「臣不會有三妻四妾。」
「什麼?」
我有些茫然。
他卻道:
「臣以為,女子的貞操從來不在羅裙之下。
「所以,請殿下千萬不可,妄自菲薄。」
我揚眸定定地看著他。
自回朝以來,所有人都在欺我罵我,浪蕩卑賤的字眼已讓我變得麻木,就連崔澈都背離我而去,可蕭祁風……
他卻告訴我,女子的貞操不在羅裙之下?
仿佛將S的心髒忽然復蘇,狠狠跳動。
那一剎那,冬雪消融,春風入酒。
午後斜暉灑下,他的飛魚服鍍上了淡淡的碎金。
這算是答應了嗎?
蕭祁風吩咐翠珠帶我去休息,臨走前,隻留給我一句話:
「公主殿下想報仇也好,想找靠山也罷——
「先活著才行。」
那一夜,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直在猜蕭祁風的意思。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第二天就傳來了消息。
蕭祁風去請旨賜婚了。
7
蕭祁風身為錦衣衛指揮使,本就掌握了太多的權力。
父皇不願他再與世家聯姻,如此一來二去,已成棄子的我,去嫁給他,反而成了父皇最放心的安排。
自那之後,蕭祁風便開始無所忌憚地往來我的寢宮。
他是罪奴出身,如今又是惡名昭著的朝廷鷹犬,和我這個聲名狼籍的長公主倒是絕配。
後宮開始傳起了流言——
有人說,當初以金銀和戰馬換我回宮,就是蕭祁風提出來的。
他看似是在匡扶夏國皇室威嚴,實則,隻是出於私心,想把我救回來。
與此同時,鄭晴如因縱犬傷我,被父皇狠狠斥責,關了禁閉。
而張貴妃的父親張丞相,也因鹽稅積弊,遭父皇當朝責罵,罰了俸祿。
自然,這些都是蕭祁風的手筆。
張貴妃不忿,稱蕭祁風不過辦了幾件差事受陛下賞識,竟敢攀汙當朝丞相,當真狂妄。
可這一次,父皇卻沒有偏袒她,而是警告她——
要教好自己的女兒,別試圖插手前朝之事。
皇妹被關了半個月的禁閉,剛出來沒兩日,就來找我了。
名義上,她是來道歉的。
可陪同她一起來的,卻是崔澈。
「長公主,一心要與你退婚的人是我,你若心懷怨恨,衝我來就好。
「為什麼要為難三公主?」
崔澈一心認為皇妹是被冤枉的。
皇妹在旁邊可憐楚楚地站著,柔聲勸慰:
「崔大人,算了,皇姐她久在羌國,受了許多苦,難免心中有怨。
「那些獒犬傷了皇姐,皇姐非覺得是我所為,那我認下就是。」
崔澈卻將她護在身後,繼續義正詞嚴地質問我:
「鄭寶月,縱使你受了五年的苦,可三公主是你的妹妹,你不該如此冤枉她的名聲。
「還有,我以為你會知錯自省,可你居然如此不珍愛自己,隻因與我賭氣,便如此草率地定了自己的親事?」
我聽笑了,反問:
「你是覺得,我要嫁人,隻是為了跟你賭氣?」
崔澈蹙眉,看我時,露出了一副大失所望的神情:
「難道不是嗎?
「我知道退親之後,你心有不甘,可無論如何,你都不該和蕭祁風那個奸佞勾結,謀害朝中賢臣!
「如此不自愛,你對得起皇後娘娘的教誨嗎?」
他竟然還敢提我的母後?
瞧著義憤填膺的崔澈,我冷笑道:
「崔大人真是好大的臉面!
「可你若真有骨氣,就該衝進羌國大營,斬下那些賊寇的頭顱!
「而不是口口聲聲討伐我這樣一個女子!
「都說羌人恃強凌弱,嗜S暴虐,可現在看來,崔大人和你那些同僚的唇槍舌劍絲毫不比他們遜色。」
我一番話將崔澈氣得不輕,他還不等再說,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傳來。
「蕭某竟不知崔翰林有如此大的官威,竟敢以下犯上,衝撞當朝長公主。」
芳菲苑裡,繁花粉白相間,襯得蕭祁風一身玄色衣衫,如墨入夜。
見他來了,崔澈的臉色更加難看,卻被鄭晴如SS拽住衣袖。
蕭祁風懶洋洋地笑了一下,手指摸上了腰間的佩刀:
「怎麼,崔大人和三公主,是想連我也一起教訓幾句?」
鄭晴如肩膀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呢,一見蕭祁風就跟看見瘟神似的,趕緊走了。
崔澈也不得不憤而離去。
8
張貴妃一直在扶持自己的兒子——四皇子。
可經過了張丞相被罰之後,四皇子的聲望也有所折損。
人人都說,蕭祁風是父皇的鷹犬,從不參與黨爭。
可通過這些日子的相處,蕭祁風似乎也無意瞞我——
他根本不是純臣,之所以與張貴妃為敵,是因為,他在扶持蘭妃所生的五皇子。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所以我和他,也算是殊途同歸。
我們的婚期定在三個月後。
蕭祁風狠戾的名聲在外,誰也不敢欺辱他未過門的妻子。
隻是在背後,她們的舌頭卻沒闲著——
她們笑我剛逃出羌國的獸籠,又落到了蕭祁風這個閻王手裡。
還猜我日後一定會被夫君N待,到時又是敢怒不敢言的一生。
我被那些人,構思了無數種悽慘的結局。
仿佛隻有這樣,他們心裡才會痛快。
可她們卻不知道,上元節時,蕭祁風帶我出了宮,為我買來了京中最時興的梅子糖。
自從母後去世後,就再沒人記得我愛吃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