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說:人S如燈滅,人S了就什麼都看不到了,也什麼都不會在乎。
隻不過是給活著的人一點慰藉,警醒後人,不要做她一樣柔弱的女人。
我心中深受觸動,推己及人,自己這小半輩子,好似也沒做過什麼正確的選擇。
三爺卻說:每個人的角色不同。
九五之尊,就應心懷天下。
權勢滔天,理應禮賢下士。
「富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你作為婢子,雖然身不由己,可沒有丟了做人的氣節,這一點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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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了這話,心中沾沾自喜,好似自己也有了立業的功績一樣。
可惜好日子不長。
我這個人,向來是喜憂參半,日子過得太開心,禍事終於來了。
9
出門辦事的時候,被老夫人身邊的馮媽媽帶著兩個婆子綁了。
跪在老夫人面前,我抖得厲害。
預感這次不會有前幾次的好運氣。
老夫人冷冷的目光,如蛇蠍淬毒。
她冷冷地一笑。
「木槿,你是覺得我老了,管不得你了嗎?」
我張了張嘴,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我讓你到老三屋裡,是讓你吃裡爬外的嗎?他早就能走了,你為什麼不說?」
「老夫人,您說我吃裡爬外,我倒是想問問,什麼是裡,什麼外?」我呼出一口氣,慢慢抬起低了十幾年的頭。
「我原本已經到了應該放出府的年齡了,我也同您說過多次,想回家裡去。
「府裡也根本不缺我這號人。
「您原本也是答應了的,可是,您卻遣我去伺候三爺,還要我將三爺的事報給您。
「您認為我要是真的吃裡爬外,我能活著走出三爺的院子嗎?
「慧霞就是最好的例子,她上個月是不是懷了身孕,被您一碗湯藥下胎了?
「我要是不明哲保身,我如今是怎麼抬出去的都不知道。
「老夫人,現如今,您說我有錯嗎?」
「你……」老夫人氣得咳出一口血來。
周圍鴉雀無聲。
「好好好,你怕他要你的命,難道你就不怕我掐S你嗎?」
我深呼吸道:「怕啊,可是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事是怕也要去維護的。」
什麼正義,什麼道德,我也不懂。
我隻知道,哪有別人掐著你的命威脅,你卻拼命給人上供的道理呢!
「哼!說得冠冕堂皇,你怕不是看上了老三,想做他的屋裡人吧?」老夫人冷笑道。
我難得,心髒蜷縮了一下。
看上了三爺嗎?
如果換個人,我還是會如此選擇嗎?
真的是如此嗎?
「哈哈哈,小丫頭被我說中了心思吧,可惜啊,你打錯了算盤,男人吶,用得著你的時候甜言蜜語把你哄了去,用不著你啊,你就是那裹腳布、纏胸帶,是又臭又長,甩都來不及呢!」
我原本悸動的心冷靜下來。
人嘛,遇到好看的花都要多看兩眼。
遇到光風霽月的人自然會生出些妄想。
我是個正常的年輕女子,慕強慕顏,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心含齷齪之人。
「老夫人您不用激我,我做這些不為任何一個男人,隻為我自己。」
這樣想就合理了,人家即使瘸了也是府裡的三爺,哪用得著我一個小丫頭心疼,更遑論我為他做點什麼。
我做的隻為我自己。
10
老夫人被我氣壞了。
「看來你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咱們就來打個賭,好讓你看清楚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我瞬間抬起頭。
老夫人嘴角扯出個笑。
叫人:「派人去給三爺傳話,就說木槿伺候三爺有功,如今也到了配人的年齡,出落得亭亭玉立,馮二願意出兩萬兩來聘木槿,我已經同意了。」
我瞬間驚慌,馮二正是馮媽媽的兒子,得了瘋病,每日隻吃生肉飲生血,先前馮媽媽買了個罪奴想給馮家留個後,聽說那女子生生被馮二撕了,等人發現的時候,身上就沒有一塊完整的好肉。
這下我是真的怕了。
「老夫人,馮二怎麼會有兩萬兩?您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
老夫人道:「有沒有不重要,重要的是老三願不願花兩萬兩贖你。」
失心瘋啦!
我自認如果我困在老夫人這裡,三爺肯定是會來要人的。
可如果拿兩萬兩贖我……憑什麼?
還沒等我想明白,老夫人已經叫馮媽媽來領人。
「馮媽媽,還不快把木槿領回家,說不定明年你就能抱孫子了。」
「多謝老夫人,多謝老夫人。」
要孫子已經是馮媽媽的心病,聽老夫人說要將我送給她兒子,馮媽媽激動得手都在抖。
還沒等我說什麼,就伙同兩個老媽子堵著嘴綁了我。
被套了麻袋往府外抬的時候,我的眼淚不由得流了下來。
這回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頭昏腦漲地被綁到馮媽媽家,馮媽媽當即就將我送進關馮二的廂房裡。
馮二失心瘋得厲害,屋子裡能砸的已經被砸完了,即使屋門整日鎖著,馮二也被一根拴牛的鐵鏈子釘在床腳上。
我一進去,借著天光,就看見馮二衣衫褴褸,披頭散發地躺在床腳,床已經被他搖散了,被褥撕得到處都是,就連他夠得到的牆皮也斑駁不已。
不僅如此,屋子裡還充滿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
馮媽媽一將我帶進去,就要去解馮二的鐵鏈子。
「二啊!看娘給你帶什麼來了,美人!隻要你跟她睡覺,就能給老馮家傳宗接代。」
馮二困頓地抬起頭,露出一個白痴的笑容,一串汙濁的口水順著嘴角流下,看一眼都讓人惡心犯嘔。
那馮二也不知聽沒聽懂馮媽媽的話,傻笑著向我走來:「美人,美人!」
馮媽媽竟趁這工夫,要去解馮二的鐵鏈。
我當即叫住了她。
「馮媽媽,老夫人要拿我與三爺做交易,你現在就毀了我怕是不妥吧。」
馮媽媽道:「哼,你別做夢了,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當是天仙下凡不成,三爺怎麼會為了你花兩萬兩。」
「你怎麼知道三爺不會為了我花錢?」我真真假假道,「你可知大爺的戲園子就是被三爺收入了囊中,那可是日進鬥金的銷金窩,不僅如此,京城出了名的產業多的霍先生你知道吧,他也是三爺的人,據我所知,兩萬兩對三爺,就跟老夫人花二百兩一樣,你說他會不會贖我?
「再說,萬一三爺就是要與老夫人叫板呢,兩萬兩買回一口氣,氣S老夫人,值不值?」
馮媽媽解鐵鏈的動作一頓,略一思索,她沒繼續解開馮二。
不過她也不準備放我出去。
她讓我晚上就在馮二的屋裡待著,美其名曰先培養感情。
等老夫人那邊來了信兒再行事不遲。
馮媽媽一走,我就癱坐在遠離馮二的門角。
馮二夠不到我,徹底瘋狂,瘋狂撕扯鐵鏈向我撲來,撲不著就利用手邊一切能打砸的東西打砸。
我嚇得哆哆嗦嗦,喉嚨都快喊破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馮二累了,蜷在床腳睡下。
而我,抱著雙腿,淚水都快要流幹了。
右手摸到左手手腕上的一串佛珠,那是三爺無意中拋給我的。
我將佛珠輕輕摘下借著月光照著。
三爺說求神不如求他。
那我此刻,我好希望他能來救我,不論金銀,隻問真心。
11
接下來的兩天,我差點以為我也瘋掉了。
時不時要忍受馮二的不定時嘶吼咆哮,還要擔心他掙斷鐵鏈向我撲來,高度緊張下我幾乎沒合過眼。
最後連躲避的力氣也沒有了。
馮二大概也習慣了屋裡有一個人,開始不管我的存在,可他啖生肉,連路過的老鼠都不放過。
直接給我看吐了。
吐到後來,嗓子眼直發苦,卻是連水都吐不出來了。
馮媽大概是怕我掛了,硬給我灌了一碗小米湯。
我問她,三爺有沒有來換我?
馮媽看著我欲言又止,表情難辨,最後什麼都沒有說走了。
不過大概是她的良心發現,沒再將我扔在馮二的廂房裡不管。
她將我關在了柴房,柴房陰暗潮湿,卻比面對那個吃人的怪獸好多了。
第三天的深夜,我燒得迷迷糊糊,意識不清醒的情況下,居然夢見三爺來救我了。
他用他那剛好的腿,一腳踹開柴房的木門,在月光的照耀下,整個人熠熠生輝,如同天神降臨,來到了我的面前。
身後還跟著跌跌撞撞跑進來的阿滷。
我想說,阿滷,姐姐沒白給你買糖吃。
又想說,三爺啊三爺,你終於舍得舍棄兩萬兩,來換奴的一條小命了嗎?
可我扯了扯嘴角什麼都說不出來。
手腕被趙乾勁涼的掌心握住,我費勁地抬起眼皮,隻看到他猩紅的雙眼……
隔日,我是被暖陽曬醒的。
睜開眼,就見好大一扇琉璃窗,窗下那張熟悉不過的輪椅裡坐著一道挺拔的身影。
我抬起手腕擋了一下陽光,手腕上的那串佛珠變成一串輕盈的小銀鈴鐺,一動晃蕩出歡快的聲音。
「你醒了!」
輪椅裡安坐的趙乾起身向我走來。
我這才知道,昨日的一切都不是夢,我被救了。
我居然真的活著被救回來了。
嗓子哽得厲害,我本來是想說感謝來著,可話一出口,就變了味道。
「三爺的腿都好了,怎麼還坐在輪椅上。」
三爺笑了一下:「習慣了。」
我後知後覺躺在三爺的床上不合適,起身卻差點歪倒在地上。
「小心。」三爺一把扶住了我,隨後抽回了手。
「大夫說你受了驚嚇,又連日受累得了風寒,所幸往日身體底子還不錯,養些時日便能好。」
我坐直身子,紅了眼眶。
「多謝三爺,大恩大德不知何以為報。」
恰好阿滷端了藥碗進來,他笑嘻嘻地將藥碗放下。
道:「這好辦,大不了以身相許唄,反正全京城都知道咱們三爺衝冠一怒為紅顏了!」
我:「啊?」
趙乾:「咳咳。」
後來我才知道,趙乾知道我被老夫人叫了去,正要讓王媽媽去要人,沒想到老夫人卻派人來傳話,說把我許配給馮二了。
三爺略一打聽,馮二是個什麼人,當場就怒了。
他帶著阿滷直接闖到了老夫人面前。
點名要讓老夫人放人。
老夫人卻宴請了好幾位官太太,當著眾人的面說三爺沒道理。
「木槿的賣身契在我這兒,我把她許了人天經地義,三爺難不成要為了一個婢女大義滅親嗎?」
三爺當天若一個行事不好,便要傳出些詆毀嫡母的不好言論,那樣官運也就斷了。
三爺表面上沒說什麼,回頭卻湊了半日銀兩,直接抬了兩萬兩到老夫人那兒去。
老夫人拿了錢居然還不放人, 她說人已經被馮二糟蹋S了。
回頭再送三爺幾個好的。
三爺冷笑連連,說老夫人用的手段與當年逼迫他母親的手段一模一樣, 這麼多年就沒個長進。
老夫人說:「我可是你的嫡母, 難不成你敢做什麼不成?」
三爺道:「我不能對你做什麼, 也不屑, 可大爺、二爺就不好說了。」
第二天一早,大爺就因摻雜私鐵的生意被抓,判了流放三千裡。
二爺嚇破了膽,叫老夫人去放人。
老夫人當場就氣倒了, 昏迷不醒。
三爺直接抓了馮媽媽, 於是馮媽媽什麼都說了。
聽說三爺找到我的時候,馮家老頭子知道事情敗露,居然想一不做二不休, 放了馮二糟蹋了我。
好在, 三爺去得早,馮二還沒靠近柴房,就被踢斷了一條腿。
馮家老頭子愛子心切還想幫忙, 聽說生生被暴怒的馮二摔S了。
馮媽媽見老頭子S了, 還是被自己愛了一輩子的兒子摔的。
她當場撞S在了牆上。
單馮二那笑聲, 詭異又魔性,聽說嚇哭了好些鄰裡家的小孩。
後來馮二被三爺命人送到獵豹常常出沒的山澗裡, 隻不知是他厲害, 還是獵豹生猛些了。
老夫人醒來後得知馮媽媽S了, 悲憤不已。
老太爺坐在她床頭說,當年帶三爺的娘進門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趙家原本已經是強弩之末,若不是三爺他娘的嫁妝根本就不會支撐這麼多年, 如今也是到了還回去的時候了。
老太爺要求分家。
大爺不在了, 二爺沒勇氣, 偌大的家業自然都是三爺的。
「奴婢沒有不願意,剛才是癔症了,我去,馮媽媽我去,老夫人我去。」
「至此」趙家的一切其實與我無關。
我去見了老夫人,告訴她, 不是誰都將婢女的命看得那麼輕賤。
你看三爺就用兩萬兩來救我了呢!
以誠待人才能世代昌盛。
老夫人最終含恨而終。
三爺做主, 將她身邊所有僕人的賣身契返還。
慧霞不願意離府, 她說她壞了身子, 出去也隻能被家裡轉賣。
我說她還可以靠自己。
可她說三爺有銀子, 必然不會讓老太爺的女人出府受苦。
可是她算盤打錯了。老太爺一走, 她被送到廟裡。
一輩子隻能青燈古佛,連口肉湯都喝不上。
至於我?
盡管過程坎坷,可殊途同歸。
我還是拿到了自己的賣身契,出府回了自己家。
盡管父母已經年邁, 盡管弟妹已經成家。
盡管缺失了許多年的親情。
可一點都不妨礙我擁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闲暇之餘,我還能給小孩子講講。
當年姐也曾被主家衝冠一怒為紅顏過呢!
大家都不信, 要我仔細講講。
我支支吾吾,沒敢繼續。
因為村口來了輛馬車。
車簾掀起,可不正是我那故事的主角來了嘛。
故事的主角走近,輕易地撩起我的長發。
問:「衝冠一怒的男主角壞了名聲, 取不上正妻, 不知你可不可以做那故事的女主角,與我共同講一個木槿花開不敗的故事呢?」
我驚覺。
此時正是春風綠,木槿花開, 大好時節。
至於故事,我想怎麼講,都該是個圓滿結局!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