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兢兢業業的丫鬟。
老夫人卻讓我去當臥底。
她要我將三爺的日常起居,事無巨細地報給她。
可我想回家嫁人,安穩一生。
老夫人卻道:「差事辦不好,家別回,人也別嫁了。」
我傷心難過。
三爺問:「你要不要棄暗投明試試,有家回,也能嫁對人。」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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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一生榮華,金玉滿堂,子孫孝順。
可心裡卻有根刺。
當年老太爺出門雲遊,帶回過一個懷孕的女子。
這女子後來生了三爺就去了。
老太爺將滿腔愛意投到了三爺身上,再加上老來得子,三爺小時候可以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可後來,一場變故,三爺腿廢了,還得罪了權貴。
人也被送到西山避養。
走的時候才十一歲,如今都二十二了。
府裡隻當忘了這個人。
可誰知,老太爺年前出去了一趟,親自將三爺給接回來了。
這個節骨眼兒接回來,不是分家產就是搶祖業。
老夫人自然不滿意。
可再不滿意也得端著。
不然就得被全京論一句嫉妒不容人,晚節不保。
因此,老夫人表面上安排了院子,賞金給銀的,可背地裡卻將我叫到了床頭。
「據我多年觀察,你是個好的,在我這院子裡十年沒出過大錯,人也穩重,所以我將你撥到三爺屋裡伺候,你可願意?」
燈光溢在老夫人蠟黃的臉上,加上那雙不笑嚴肅到讓人害怕的倒三角眼。
一向不犯錯的我失手打翻了茶盞。
「木槿,你這是不願意?」老夫人冷冷地問。
我趕忙跪下。
馮媽媽見我不上道,上來就是一腳,踹在我心口窩上。
「你個S賤蹄子,老夫人用你是看得起你,多少人想往三爺院裡去,都被老夫人攔了,你倒好……」
「奴婢沒有不願意,剛才是癔症了,我去,馮媽媽我去,老夫人我去。」
不去,別說回家,我怕這條命交待在這深宅大院裡。
我磕了好久的頭。
上首的主僕二人才有了笑模樣。
我:「那,明年我還能出府回家嫁人嗎?」
老夫人道:「差事辦得好你想要什麼有什麼,若辦不好,家別回,人也別嫁了。」
我:想哭。
怎麼辦?隻怕一個周旋不好,便要蹉跎在這四方院裡一輩子了。
2
「哎!」
我嘆了口氣,自嘲丫鬟命不是命,是任人宰割的綿羔羊。
回到屋中,我摸黑給胸口上了藥,然後強迫自己睡下。
第二天天不亮就起來收拾東西。
沒想到在這府裡十年,緊要的東西才一小包。
三爺住在府東上春園,原是老太爺的外書房。
我背著小包,跨過小拱橋,到了上春園。
到得太早,在門邊等了兩刻鍾,院子才開門。
「姐姐何事?」小廝叫阿滷,隻有十四歲,個子同我一般高,一笑一口白牙。
「老夫人怕三爺剛回來,院兒裡缺人手,特打發我過來幫幫忙。」我也笑。
「姐姐請回吧,我們院兒裡事兒少,不缺人。」
阿滷看上去有些蠢萌,將我的客套當了真。
我的笑容僵在臉上。
回?
回哪兒?
我已經是三爺的人了啊。
好在,三爺身邊的王媽媽出來了。
聽了我的話,她仔細打量了我一眼就將我帶了進去。
因為三爺的腿疾,院子裡為了方便輪椅通行,門檻兒全被取平,臺階也弄成了斜坡。
王媽媽直接將我領到正門口,揚聲向屋裡傳喚。
「三爺,老夫人遣屋裡的木槿姑娘過來了。」
我迅速抬頭看了一眼王媽媽那沒表情的臉。
打交道不多,沒想到她竟然記得我一個二等丫鬟的名字,厲害!不愧是三爺帶回來的人。
屋裡,四平八穩地響起一道男聲。
「進。」
我一進屋,意外地被光晃了一下眼。
沒想到三爺這屋裡竟然用的是琉璃窗。
偌大的一塊琉璃鑲嵌在窗框上,將清晨的太陽光折射進來,照得屋裡暖洋洋的。
而三爺正坐在臨窗的桌子上看書。
見我進去,他扣下書,抬眼看過來。
四目相對,「錚」的一聲,我腦海中緊繃的弦響了。
早在三爺趙乾回來請安那日,我就見過。
當日隻覺得三爺神採奕奕,天神下凡,但是眉眼冷了些。
如今再瞧。
一襲家常白衣不墜,竟是個外表奪人心魄的美男子。
我進去趕忙行了禮,道明來意。
低垂的眉眼從地面掃過去,看見的是趙乾幹淨如新的靴子,再往上是一雙骨感分明的手,以及手中把玩的一串佛珠。
盡管坐著也能看出他身量修長。
我沒敢再往上瞧,心鼓擂得厲害。
「叫什麼?」
對方也在打量我,打量夠了,如晨露般清冷冷地開了口。
我的頭更低了一些,謹慎地回答:
「木槿,木槿花的木槿。」
3
「既是老夫人遣來的,就留下吧,月錢按一等丫鬟發。」
這就是給老夫人面子,給我升了一等丫鬟的意思。
我張了張嘴,最後隻謝了恩。
「我記得你是伺候茶水的,泡壺茶來吧。」
「是!」
我恭敬後退,也不知是不是出現了幻覺,好似三爺輕輕笑了一聲。
可定睛去瞧,對方已重新拿起了書,沒了笑模樣。
王媽媽領我到後罩房安頓下來。
三爺腿腳不便,前院有小廝男丁,不可隨意走動,後罩房女眷不多,隻住著我和王媽媽,還有一個灶臺上的婆子,清闲簡單。
我泡好了茶讓王媽幫我遞進去。
王媽瞅了我一眼,眼神示意我自己進去。
「沒看見我正忙著嗎,我要是能送,還用你沏茶?」
被王媽輕嗤了一頓,我一陣不習慣。
以前在老夫人那兒,是不得召喚不能進正屋的。
這裡顯然規矩不同。
我進去奉茶的時候,三爺就坐在那兒看書,沒什麼表情。
等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沒什麼吩咐,我才恭恭敬敬地退了出來。
心中呼出一口氣,這第一關算是過了。
同時感到慶幸。
好在老夫人沒將我遣到大爺和二爺屋裡。
他們的眼神總會讓我不舒服,可三爺的不會,在這裡我起碼自在些。
三爺借口腿疾,並不理會府裡的應酬,除了每日下午同老太爺下棋,每半月去給老太太請安,別的一概不理。
他院子裡的人,自然也是關起門來過日子,清靜得很。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位二十二歲的三爺,還沒有娶親,也沒有通房伺候,下人們日子好過得很。
這種舒服的日子,竟然讓我忘了是來幹什麼的了。
直到老夫人身邊的慧霞來找我。
慧霞給三爺送完東西。
點名要我回去一趟。
「先前木槿走得匆忙,好些細軟東西都在我那兒擱著,如今老夫人院子裡添了人手,東西沒地方放,不知木槿有沒有時間跟我回去取一趟。」
我倒茶的手一抖,茶杯被撞歪了,旁邊就是三爺的手。
隻見那隻手不動聲色地翻轉穩住了茶杯。
我抬頭,三爺的桃花眼同時掃了過來。
「問你呢,你那些破爛東西還要不要了?」
我:啊?
正常人不是應該替我做主,要麼讓我回去,要麼不讓我走嗎。
他問我,可是尊重我的意思?
4
「嗯?」三爺用低沉的嗓音又問了一遍。
狀似不耐煩,可我的心裡卻有種被雙重尊重的感覺。
他在等我的回答。
不回去嗎?
那不是公然與老夫人對抗,我的賣身契還壓在老夫人那裡,不回去不行。
熱乎乎的心墜入冰窟。
我點頭答應:「要的,勞煩三爺放我半日假,我去去就回。」
「去吧。」三爺說完就轉過了輪椅。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看三爺的背影好似不太高興。
跟著慧霞一出門,對方就陰陽我。
「哼,你如今可是攀了高枝兒,可你別忘了,自己是從那個院兒裡出去的,等會兒見了老夫人有你受的。」
慧霞的話應驗了。
我幾乎剛跪在老夫人面前。
馮媽媽就衝上來教訓了我兩巴掌。
「不知天高地厚的S丫頭,去了半個月竟一點消息也無,是送了個S人過去嗎?」
我捂著臉磕頭:「老夫人息怒,實是不得老夫人傳喚奴婢不知該不該來回話,再者三爺院裡也無特殊事發生。」
是她說若有特殊事發生,趕緊來報。
可是,這半個月,三爺連門都沒出,能有什麼特殊事啊。
將心底的委屈隱藏好,我規矩地等著挨罵。
誰知,老夫人卻主動認了錯。
「是我的錯,沒交代清楚,來人,將我那對碧玉耳飾拿過來賞給木槿。」
老夫人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之後又問我三爺的日常起居可有不同。
我搖搖頭:「吃的都是大廚房送過去的,小灶臺上隻負責煎藥。」
「那藥渣……」
「藥渣都是三爺的人在負責,奴婢近不了身。」
老夫人點點頭:「也沒去見過別人?」
我搖搖頭:「隻每日下午與老太爺下一個時辰的棋。」
「哼!」老夫人不樂意了,「老東西,我為他生兒育女,操持家業,竟比不過一個S人,如今又弄這麼個東西來堵我的心。
「他簡直做夢,有我在一天,這家業就沒有老三一分。」
這罵的就是老太爺了,周圍的人趕忙上前安撫。
我縮在牆角,隻盼不要引火燒身。
從老夫人院裡出來。
我恍惚地往三爺院裡走,下了橋又想起自己被放了半天假。
於是折返到湖邊,尋了個垂柳多的地方,隱在湖畔丟石子玩兒。
想起小時候,自己有什麼不開心的就去河邊玩,那時候年歲小,不開心的左右不過娘親生了妹妹又生了弟弟,我吃的穿的總要讓給他們,還要時不時被娘親評價一句。
你怎麼那麼不懂事兒!
後來,遇上了災年,娘就把我送來當丫鬟了。
每個月半吊錢能貼補家用,還不用貼我一個人的口糧。
家裡日子慢慢熬了過來。
說恨嗎?
其實是不恨的,如若不是進了府,我隻是那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窮丫頭,吃不飽穿不暖,說不定一場小病就能要了命,活不活得到現在都說不定。
如今至少衣食無憂,光鮮亮麗。
可說到底心裡還是有遺憾的。
如若我能在父母身邊長大,會不會是父母護在羽翼下的寶,不必動不動就挨打受罰。
無解!
其實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無解的。
好在我也不是喜歡鑽牛角尖的人。
如果什麼事情都要想個明白,那豈不是要把自己累S了。
丟石子丟得太認真,等身旁響起一陣更大的「撲通」聲我才警覺地回頭。
原來,三爺不知什麼時候,推著輪椅坐在了垂柳的另一頭。
我臉上還腫,一時不想見他,就隔著垂柳請了安。
「三爺來這裡做什麼?」
三爺看著漣漪的湖面答:「釣魚。」
我:「那為何不拿釣具?」
三爺答:「要釣具做什麼,興許有那不願繼續待在泥潭裡的魚兒,就蹦到我懷裡了呢!」
5
三爺說的話我沒懂。
不過主子們經常說些聽不懂的話,我也習慣了。
站著陪三爺賞了一會兒景,我低落的心情好多了。
三爺吩咐:「回吧。」
於是,我轉頭推著他往院子裡走。
上屋有客,我去添茶,耳尖聽見那人說什麼「懸音閣」「三千兩」的字眼。
我腳步略重了一點,對方的話就停了下來。
我一進屋,就感覺一道探究的目光掃遍我全身,對方打量了我一陣,沒繼續剛才的話題。
「繼續!」
三爺略帶不滿的聲音傳來。
好似是斥責他的分心。
那人驚訝地看了我一眼,又說起剛才的話題。
話裡話外,竟然是要收購懸音閣。
可那分明是大爺的產業啊。
府裡老夫人過壽,夫人們闲悶,經常會叫那兒的臺柱子董師傅過來唱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