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我,他恐怕這輩子都不會踏入這種城中村,雲龍混雜的偏區吃面。
可他還是喜歡跟著我,日復一日,每天都點一碗,吃的幹淨。
我不讓他來,他就撇嘴,挑眉看我。
“你煮的面好吃,還不讓人每天來了?這什麼道理啊,小耳朵。”
那時候,也總播著這首歌。
好想你,好想你,我們會,在一起。
隻是少了他坐在旁邊,盯著我笑,等我回頭看他,他就快速轉頭裝作吃面,被燙的咂舌。
其實我那會為了趕他走,每次都不給他的面放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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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著他的一時興起消失,可他每次都悄悄皺著眉頭咽下去,忍住嘔吐感,對我笑。
年少總是天真,執拗,那時候我一門心思告訴自己我不喜歡他,討厭他。
是他一直逼著我,才答應和他在一起。
可我自己也沒去想過,後面怎麼就心軟加了鹽,陪著他一起吃上一碗面了呢。
我付了面錢,走入茫茫白雪。
沒有盡頭。
馬路上,身後一人拉著我,霍川從後面抱住我,拿出一顆薄荷糖塞進我嘴裡。
大衣冰冷,被他的體溫融化。
“討厭煙,為什麼還逼著自己抽?”
這薄荷糖的味道熟悉,是曾經每次接吻,他留下的痕跡。
“想讓自己頭腦清醒些。”
到了現在,很多事在我腦中變得清晰。
19
當年我入獄後,妹妹來看過我一次,眼神空洞,皮膚還泛著紫。
我知道那個家有多危險,可我沒辦法,我能想到的隻有霍川。
我利用了唯一一次可以和外界溝通的電話的機會,打給了他。
我急切的想解釋,你爸的S不是我,是意外,求你去看看我妹妹,她很危險。
電話接通了,我抱著希冀,他會相信我的。
可電話被掛斷,忙音擊垮了我的腦海,我沒反應過來,站在那楞了很久。
直到被催促,又關入那房間,再後來,我接到妹妹的S訊。
我才知道,他舅舅安然無恙,我妹妹被送了回來,可我爸媽覺得沒賺夠,又把她關起來。
在小小廁所,在麻將館,關了兩年,折磨了兩年。
我出去參加葬禮那天,想砍S他們,一起下地獄,我爸罵我是瘋子。
他說人家大少爺哪有空管你的破事,早就出國去了,就你白給人家玩,什麼也沒得到。
我問霍川,“你為什麼出國了?”
他沉默,聲音低沉。
“我爸那會剛S,叔伯忙著搶家產,想方設法弄S我,我爺爺把我打暈送到國外。”
“我那會真的很沒用,什麼也做不到,人隻有強大,才可以護住心愛的人。”
他抱的很緊,我掙了下,沒掙開。
“差點S了是怎麼回事?”
他說,他偷偷從國外跑回來,想見我一面,遇到機場墜地,差點S在路上。
在醫院躺了很久,又做了康復訓練,才回國。
這些年,我沒聽到他的任何消息。
他消失在我的世界,除了曾經的耳鬢廝磨,像幻夢一樣。
他嗓音幹澀,絲絲顫抖,“對不起,當年沒接到那通你給我的電話。”
也沒能保護好你。
霍川真的很聰明,他知道一點點去撬開我。
從高中開始,他無限對我好,卻總是透出一點消息,讓我知道他的好。
我去辦公室偷聽到宋隨舉報我,是他說老師找我,誘導我去辦公室,讓我看清宋隨的為人。
在包間,他沒有制止發小說的話,讓我知道他的曾經,知道他差點S掉。
沒有他的默許,那群人又怎麼敢多嘴。
他一直,在一步步侵略我的世界。
“霍川,你到底,圖什麼呢?”
我又問那句話,曾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話。
他轉身,抵住我的額頭。
“我用所有真心愛一個人,步步謹慎,生怕行錯一步,到現在這種地步,我不敢再賭。”
20
我和宋隨的話他聽見了。
他知道了,當初我沒有背叛他,也知道他爸的S。
霍川說:“他S了。”
他舅舅S了,喝酒摔進河裡S的。
“我爸S了以後,他怕的要S,每天都醉酒,我沒有阻攔,縱容他醉生夢S。”
我爸媽也S了,因為車禍。
“我回國後他們來找過我要錢,急著去打牌,下雨天雨滑,出了車禍。”
那時年少,所有的一切有太多無能為力,到如今千言萬語都蒼薄。
我把薄荷糖咽下,轉身鑽進他懷裡,輕聲說:“霍川,我們回家吧。”
他愣住,點頭。
回到家,我抓住他的領帶,摁滅頭頂白燈,去尋脖頸滾動之處親吻。
他很快反應過來,密集的吻落在我的後脖頸。
大掌溫熱,控著我所有的思緒。
記憶回到那時,徐聽埋進他的懷裡,他沒有推開,在低聲呢喃著什麼。
我用手堵住唇齒,“你和她說了什麼?”
他緩下喘息,去啄我的手指。
“沒什麼。”
我躲開。
“不說不讓親。”
“......”
“怎麼還是和以前一樣,小沒良心的。”
我頓了頓,還是松開了手。
算了,也沒多久了。
從客廳到臥室,霍川低下頭。
曾經的美人相經過多年雕刻,多了幾分歲月滄桑,眼底隱隱透著暗沉。
“想好了?”
“嗯。”
話落那一刻,霍川不再隱忍。
他說:“我很後悔,以前我想去恨,可我不知道恨誰。”
“是恨我爸傷害了我的心上人,還是恨你不願把心交給我,有所保留。”
“我似乎一直在趕著,趕著去逼你愛我,趕著讓我爸認可我,可我最後什麼都沒趕上。”
“到現在,我什麼都不想要了。”
他去摸我額頭的疤痕,低頭纏綿的吻。
溫柔的動作,從掌控著後方脖頸,到翻轉身,貼著心跳,與我相視。
這是第一次,我們相對著,清楚的看見對方所有的心思。
似乎,可以看穿所有。
我偏過頭去親他,很用力。
唇邊溢血,他也不動,任由我撕咬,淚和血混合,至S方休的狠勁。
別再和他糾纏了。
別再動搖了。
別愛他了。
霍川很聰明,我一直都知道,我是瞞不住他的。
我在出獄前得了癌症,沒多久活了。
21
我本想找個地方靜悄悄S去,沒想到霍川出現在我面前,我又一次次和他糾纏不清。
曾經很多事,到後來我漸漸想明白。
我告訴自己,最後一次了許聲聲,做最後一次道別,霍川很聰明,所以我一直在逃避。
可我知道逃不過。
他知道所有。
知道我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在他爸剛S,他出國,我一個人孤身去打的胎。
血液很冷,從我身體流出。
夢裡總有個孩子在喊我媽媽,我沒哭過,隻是在醒來時,枕頭湿潤。
這事被我藏在心底,是永遠的創傷。
他沒想過和我有以後,卻還是舍不得割下心口名為許聲聲的血肉,清醒又痛苦的去戳刺心髒。
最後我去了墨爾本。
透析,抽血,剃發,我坐在病床上,看著晴光日好。
旁邊病友,放了一首老歌。
“好想你,好想你,我們會,在一起。”
混沌的意識隨著歌調漸漸回到過去。
填志願那天,一張志願單用鉛筆塗塗改改,劃去了很多個南字,速度緩慢擦淨。
手指蜷縮,還是用水珠筆寫下了北方大學。
我答應過霍川去南方,也曾有一刻妄想,蠶食我的理智。
可我知道,我們永遠都不會是一條相交線,親密交纏彼此的人生,達到終點。
那天,霍川來抽志願表,我藏起來不讓他看,他頂了頂腮幫,盯著我笑。
我把志願表放在老師辦公室,放在了最底下,不想讓霍川翻到。
站了很久。
還是抽出,放在最頂端。
回教室,和霍川說:“老師找你。”
他去了辦公室,看到了我的志願,跟著來了北方。
我有私心,縱容著叫霍川的人一步步踏碎我的防護,走到內裡最柔軟的地方生根。
他的名字在耳邊響起,都跳動著,隨他試探。
耳邊嘈雜,醫護人員在外飛奔,我微微地睜開眼,看著電視機上的新聞報道。
“於十一月二號,飛往墨爾本航班墜落,三人傷亡,一人重傷。”
霍川的臉出現在混亂泥土上,黑大衣破碎,被抬上擔架。
心中一突,眼前灰暗襲來,我強撐著去聽所有動靜。
窗外醫護人員大喊:“中國人,病號268,姓名,霍川,搶救無效。”
緊接著,旁邊病友摁鈴,慌慌張張。
“醫生!醫生!她停止心跳了!快來人!床位A室,病人許聲聲。”
病房內空空響著,無限循環:好想你,好想你,我們會,在一起。
二零二零年,十一月二號,下午四點三十分,於墨爾本首市中科醫院,身亡。
22番外.霍川視角
從包廂出來。
徐聽嘶吼,泫然欲泣。
“為什麼你總是看著她,你瞎了嗎霍川!她到底哪裡比我好你非要喜歡一個牢飯!”
我輕磨尖牙,“你知道我喜歡她。”
“你知道我喜歡她,還敢欺負她。”
她抖了下,嘴硬:“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我低下頭,眸光狠厲。
“高中你欺負她,讓她滾的離我遠遠的,帶人撕她書,說她窮酸,逼她換座位。”
“知道你家為什麼落魄嗎?”
她瞪大眼,“是你為什麼你要喜歡那個廢物!霍川,你真的瘋了,她是S人犯!”
從我接手虞家起,他們的項目就被我抽手,撤掉了所有資金。
“以前我不知道,現在,最後一次,你再敢有動作。”
“我不會放過你。”
運動會。
我聽見旁邊幾個雜種說話。
“哎,那個三班的許聲聲,好像身材不錯哦?”
他們笑作一團,嘻嘻哈哈。
“行了,她家窮,真看上了玩玩就得了,別認真。”
旁邊人打他一拳。
“诶,你不是她直系學長嗎?她待會要給你送水,你撲上去試試軟不軟,長得真白。”
我跳下臺,想去找她。
沒來得及,剛好看見,那男人撲上去,手放在她身上。
趁機摸了幾下,笑著讓旁邊的人看,還點頭。
軟舌頂了下腮幫,我拉起他,一拳上去。
小耳朵卻不理我了,哄了好久,才肯讓我摸耳朵。
嘖,這小脾氣,誰慣的。
真對哥脾氣。
喜歡S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