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抿唇,按下了接聽鍵。
想了想,又繼續按下了免提。
紀安禾慌張的聲音瞬間傳到我耳邊。
“江渝呈,公司的急救箱在哪兒放著呢?”
“急救箱”三個字,江渝呈聽到的那一刻就不由自主地緊蹙起了眉:“你怎麼了?”
紀安禾可憐兮兮:“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出了點血,都是給資本家打工害的。總裁,我這算工傷嗎?你要來看看我嗎?”
江渝呈下意識地看了看我。
我平靜地回看起他。
好似過了許久,他攥緊了拳,沉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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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救箱在休息室,時間不早了,有事明天上班再說吧。”
電話掛下後,他殷切地走到我身旁。
就好像邀功一般。
“覺予,你相信我,我愛的人是你,我們不離婚,好不好?”
不好。
一點都不好。
9
能被現實打敗的愛情,往往夾雜了太多雜質。
江渝呈很懂女人,和他在一起時,鮮花不會少,禮物不會少。
闲談之間,即便他不懂,也依舊是個完美的聽眾,從不冷場。
相比他而言,我反而顯得平淡很多。
所以,當他向我表白的那一刻。
我是拒絕的。
我怕他這是調教太多女人後,總結出來的經驗。
怕他的喜歡,隻是心血來潮。
可他的一往無前,窮追猛趕,讓我逃無可逃。
我沉溺其中,卻又總害怕夢被叫醒。
人會說謊,可細節不會。
就好比現在。
我背對著他入眠。
他以為我熟睡了,悄悄起身,拿起手機,走進陽臺。
我睜著眼,對著那盞還未來得及關閉的夜燈發呆。
他們聊的時間不久,隱隱幾聲低斥傳到我耳邊來。
“這麼大的傷口,怎麼能不去醫院?”
“你聽話,怎麼過了這麼多年,你還跟以前一樣害怕去醫院?”
“身體是你自己的,你多大的人了,怎麼就不知道愛惜?我不可能一直陪在你身邊。”
惡心,難以言喻的惡心從胃底翻湧而上。
我起身去了衛生間。
沒去理會陽臺上的人是什麼反應。
再回來,江渝呈已經躺在了床上。
他的身子剛要探過來,我轉身把燈熄滅了。
“我的錯,吵到你休息了。”
他的手遊移了上來,想要摟住我的腰。
“你還記得從前,你向我表白時去的那家酒吧嗎?”
他怔愣了一下:“記得,怎麼了?”
“明天我們再去一次吧。”
“好!”
他回答得輕快而又滿含喜悅,似乎是以為我已經原諒了他。
可他並不知道,我隻是想在最開始的地方結束而已。
10
身旁漸漸傳來平穩的呼吸聲。
我拿起手機,微弱的燈光下。
是紀安禾最新的動態消息。
一張聊天記錄,還有轉賬截圖。
文案寫著:“下次還敢丟下我一個人嗎?”
對話框裡,男人先是帶著怒氣後轉變為關切勸慰的口吻,催促她去醫院做檢查。
這一夜,又是無眠。
等江渝呈醒來後,我將手機打開那條消息,擺在他面前。
他愣了愣,反應過來後接下了手機。
“她向來愛開玩笑沒有分寸,畢竟是在公司受的傷,這算是我出的工傷費。”
“工傷費怎麼不走公司的賬,要你私人出?”
江渝呈一愣,似乎沒料到我會這麼問。
畢竟從前很多個這樣的時刻,我總是沉默以對。
也許對他而言,我就是這麼好糊弄。
“你們什麼時候加的好友?”他選擇轉移話題。
我平靜地看著他。
“你呢,江渝呈,你有分寸嗎?”
他直視起我的眼睛,許久後,江渝呈從枕邊一側掏出了自己的手機。
當著我的面,撥通了電話。
“紀安禾,我老婆介意我和你之間的過去,以後工作上的事找我助理,你不要再單獨聯系我了。”
紀安禾尖銳的聲音剛響起,江渝呈就動作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看著我的臉上,是他前所未有的認真。
“沈覺予,你現在還會覺得我不愛你嗎?”
11
我笑笑,沒回答他。
那些話,還是留在今晚說得好。
江渝呈向我告白的那家酒吧,每晚都會有駐場的歌手在那裡唱歌。
歌手唱到第十三首的時候,他才姍姍來遲。
“怎麼不讓我接你?”
在他趕來之前,我已經喝了一杯低度數的雞尾酒,眼裡帶著微醺,笑著看了看他。
“你不總是很忙嗎?”
我沒有理會他錯愕的眼神。
自顧自地邊說邊掏包裡早就準備好的離婚協議。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家裡買的家具需要安裝,你會說‘我忙’;夜晚吃剩下的飯菜來不及收拾,也會說‘我忙’;頭頂的燈泡,壞了的水管,沉重的快遞,下雨從殯儀館打不到車回家的夜,你都會以“我忙”二字回我。”
“江渝呈,或許你還沒發現,在無數個需要你的瞬間,我已經學會了閉嘴。”
“既然如此,我們好聚好散吧。”
“覺予,我——”
“交杯酒!交杯酒!”
一陣嘈雜聲壓過了我們這邊交談的聲音,江渝呈原本慌亂的情緒當即被煩躁替代。
他剛要開口大聲怒罵,卻在看清那桌的人時,瞬間如遭雷劈一般呆立地站在原地。
而我則是平靜地看了看那邊的四男一女,又轉回了目光,看著江渝呈。
那個女人,是紀安禾。
我看到了江渝呈眼裡的憤怒。
在他想要抬腳走過去時,我喊住了他。
“江渝呈,我們的事情還沒有說完。”
他的眼眸沉了又沉,翻卷的怒火在紀安禾接下那杯交杯酒時,徹底藏不住了。
我伸手狠狠拽住他。
“江渝呈,要麼籤字離婚,我放你走,要麼在這裡,看著她跟別人喝交杯酒。”
“你說過的,不過一場遊戲,有什麼好在意的。”
江渝呈森然的目光從那處轉移到我身上來:
“我已經說過了,我愛你,不會和你離婚。沈覺予,你還想怎樣?”
隨即,他大力掰開我的手,頭也不回地朝那邊走去。
沒有期待,才會在他又一次選擇轉身離開時,我也能學會無動於衷。
我沒有等他,而是將離婚協議書放在了桌子上,轉身離開。
12
江渝呈過去的時候,紀安禾已經拿起了酒杯。
她嬌俏地朝對面的男人微微一笑。
瞬間引得幾人連吹口哨。
“親一個!親一個!”
“說好了交杯酒就可以了,你們怎麼還蹬鼻子上臉?”
“紀安禾!”
江渝呈憤怒地看著眼前自甘墮落的她。
紀安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卻也沒理會。
反而是那四個男人其中一個,站了起身朝他伸了手。
“認識?過來一起坐?”
江渝呈煩躁地揮開對方的手。
“紀安禾,過來!”
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點,心頭莫名地煩躁。
腦子裡一直縈繞著方才沈覺予嘴邊的那幾句話。
他還沒和她談論完,他也知道自己前段時間有些忽視她了,可他已經認識到錯誤了。
那天不是都和她道過歉了嗎?怎麼這事就像是過不去了?
紀安禾已經達到目的了,自然也不再扭捏著了,但她依舊不高興。
不高興江渝呈昨天對她說的那番話。
“喲,江總啊,真巧,這可不是我追著你來的。不是要和我當陌生人嗎?不是有事隻能聯系你助理嗎?怎麼還扔下老婆過來找我呢?”
江渝呈臉色鐵青一片,眼瞧著紀安禾的腰,就快要被旁邊那人摟住。
他一把拽起她,朝著門外面走。
出了酒吧,他憤怒地將紀安禾抵在牆上。
還沒來得及開口,紀安禾便踮起腳尖,強拽著他的衣領,一個急切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湿滑的舌在唇齒間上下遊走,陌生的潮湧逐漸淹沒了他的神智。
最激烈時,她忽然離開。
“江渝呈,我就說過,你離不開我!”
江渝呈在她的刻意撩撥下,腦袋逐漸發昏。
他忘記了思考,鉗住她的頸項,惡狠狠地咬了下去。
和紀安禾戀愛的那七年裡,隻要鬧了矛盾,紀安禾就喜歡找個陌生男人來氣他。
她會發床照、親吻照給他,喜歡看他吃醋生氣。
可他其實並不在意,隻會以相同方式回給她。
而到最後,都是紀安禾率先無法忍受,在他還沒分手之際就找上門,惡狠狠地撲咬他,宣示自己的主權。
他也樂得看她為他發瘋發狂的樣子。
可時間久了,他也在懷疑,自己到底對她是喜歡,還是單純的泄欲?
光灑在眼上的那一刻,江渝呈本能地想要遮擋。
燈火闌珊的夜色下,他的餘光瞥見路邊某道熟悉的身影。
清瘦直挺,與酒吧的喧鬧奢靡格格不入。
瞬間,腦中的弦繃斷了。
他忘了,沈覺予還在酒吧等他。
13
那家酒吧平時很好打車的。
可這次偏偏我等了很久,都沒打著車。
我嘆了口氣,攥緊了包,抬腳正要走。
眼前突然停下一輛黑色轎車。
車窗降了下來,是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我盯了許久,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
“好久不見,沈小姐。”
他聲音很好聽,也是這一刻,我才想起了他是誰。
“季先生,你好。”
我曾經為他母親的遺體上過妝。
我和江渝呈也是在那次工作中認識的。
“這個時間段不好打車,你去哪兒,我送你。”
“謝謝,不用麻煩了。”
我和他算不上相熟,受江渝呈的影響,我現在本能地想要離他們這個圈子的人遠一點。
“上次還沒有機會答謝沈小姐,沈小姐快上車吧,這裡不能停車。”
我抿了抿唇,看了眼前方的確有一個禁止停車的牌子,這才打開車門坐了上去。
車內散發著淡淡清香,我忽然就想起江渝呈那嫌棄的眼神,頓時有些坐立難安。
“抱歉,我工作的環境容易有一些味道,但是我出門前都會做好清洗散味的。”
車開得很穩,等紅燈的工夫。
季淮宴從一旁拿出一瓶水遞給我。
“我母親生前很愛美,但她自己的化妝技術卻很一般。走的那天,沈小姐把她化得很美,我想她在天上看著一定會很高興。”
我怔愣地看著他,半晌緩過了神,明白了他的意思。
“謝謝你。”
我低垂著頭,沒有瞧見他勾勒起的唇角。
車停到家門口時,我剛要下車,卻又被他叫住。
“沈小姐和我第一次見到時不太一樣。”
我抬眸去看他。
“我原以為做這項工作的人都會很沉悶,可顯然比起那些不能再開口說話的人,活著的人反倒影響了你。”
他也同樣認真地回看起我。
“季先生也和我第一次見到時不太一樣。”
他來了興趣,笑著開口問出聲:“怎麼不一樣?”
“很會安慰人。”
“還有,今天謝謝你。”
14
回到家後,我沒有闲下來一刻。
打包、收拾,清理出所有屬於我的個人物品。
期間,江渝呈沒有一個電話打來。
忙完這一切後,已經凌晨一點了。
直至我離開家門,江渝呈也還沒有回來。
他去哪兒了,又和誰在一起,即便心知肚明,我也全然不在意了。
從他頻繁開始和紀安禾聯系時,我就已經找了中介在看房子了。
不是鬧脾氣,也不是耍性子。
而是我早就做好了要離開的準備。
隻是他不相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