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地硬,我清楚地聽到了胳膊脫臼之聲。
「小姐!」
我眼前一黑,最後留下印象的,是鳶兒焦急萬分的臉。
11
等我再醒來時,已經又回了謝府。
鳶兒在我床前抹眼淚:「小姐,您可算醒了,您已經昏迷了一日了。」
她把我扶起身,我才發覺,我的右手動不了了。
「小姐,從公主府回來後姑爺就沒看過你,也不允大夫來給您看傷,奴婢不通醫理,隻能給您肩傷處敷了跌打傷藥。」
Advertisement
我撫上右臂,找準地方,用力一扭。
「咔噠」一聲,右手成功復了位。
我額間也已經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我翻到提神止痛藥服下:「鳶兒,你把之前我讓你收集的那些賬本、地契都拿來。」
這謝府,我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我若離開,謝堯臣必然會迫不及待地把沈茵茵迎進門。
在此之前,我要把田產、鋪子全部換成現銀。
我可不想便宜了那對賤人。
服用假S藥後,身體會日漸虛弱,我尋了機會,告知了鳶兒此事。
「我會把賣身契給你,屆時我一脫身,你就離開謝府,離開京城,去過你自己的生活。
「若實在無處可去,帶著我的令牌來藥王谷尋我,也可保此生無虞。」
鳶兒「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淚俱下:
「小姐,鳶兒這輩子隻忠於您,您帶奴婢走吧。
「這謝府就是個吃人的魔窟,小姐進來這麼些年,真是受苦了。」
我把她扶起來,拍拍她的肩。
「好鳶兒,我們一起走。」
12
距離S遁離開謝府,還有三天。
這三天內,我讓鳶兒尋了個靠譜的牙行。
將爹娘留給我的所有鋪面,全都談了個合適的價格賣了出去。
然後,我把所有的現銀都換成銀票寄給了師弟,還對他千叮嚀萬囑咐,等我「S」後,一定要把我運回藥王谷。
【大師姐,你放心吧,師傅早就吩咐過,若你哪日想回去了,藥王谷永遠是你的家。】
看完師弟的回信,想到師傅,我鼻子又是一酸。
當年師傅撿到我,授我醫術,悉心教養多年,我卻沒能好好孝敬他老人家。
還好,現在回去也還不晚。
燒了信後,鳶兒端著一碗藥汁進了屋:「小姐,您的藥。」
這假S藥能造成人越來越虛弱的假象,我為了提前鋪墊,前幾日故意在眾人面前咳了血,又每天讓小廚房熬藥,裡面皆是放的吊命的藥材。
早就有人向謝堯臣通風報信,但他似乎認為我是故意裝柔弱博同情,反而斥責了那個為他報信的人。
這些時日,他都蹲在沈府,一心照料沈茵茵。
不過我沒想到,這一次我剛端起藥碗,沈軒和謝堯臣突然都來了。
假S藥藥效猛烈,我如今看來臉頰蒼白,毫無血色,儼然一副久病沉疴的模樣。
可謝堯臣隻是皺眉冷嘲:
「為了逃避責罰,你對自己還真是狠啊!
「又是咳血又是喝藥的,聽說你還賣了你的嫁妝鋪子?你拿那些銀錢準備幹什麼?
「難道你還真準備和離不成?
「呵!我且告訴你,你已是謝家婦,要想離開,除非休妻。和離,你想都別想。」
沈軒輕咳一聲:「堯臣兄,你別跟她多廢話。她慣會裝模做樣,這番大折騰,不過是故意要引你注意罷了。」
謝堯臣點點頭:「好了,現在我也回來了,你就別瞎鬧了。
「你在春日宴那日下毒害得茵茵昏迷了兩個時辰,她本就體弱,現下餘毒未清,藥王谷歸元丹補身子最好,你趕緊拿出來。」
我失笑:「你確定她中毒了?還是我下的?沈茵茵自己跟你說的?」
他的眼裡滿是厭惡:「事實擺在眼前,那日長公主府身邊的太醫親自看了,茵茵就是中毒了。
「要不是你,她何苦受這等罪?
「沈白芷,欠人的總是要還的。」
13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歸元丹,乃天地靈藥制成,就連將S之人用了此丹,也能再拖延些時日。
我師傅苦心鑽研一生,也隻得了這一顆。
在當年我隨父母歸京時,他特地贈予了我。
沈茵茵那裝出來的假柔弱,和不知道哪裡的「毒」,就想讓我把歸元丹給她補身子?
不可能!決計不可能!
但看這二人的態勢,我若是不同意,後面多的是三番五次地來找麻煩。
可別耽誤了我假S離府的大計。
「鳶兒,去把妝匣底層那個盒子取來。」
鳶兒領命離開。
不久後,她取過來一個精致的盒子,打開後,朱紅的絲絨上有一枚小指大的丹藥。
謝堯臣和沈軒眼神一亮。
我卻突然捂住嘴咳嗽幾聲,收回手時,帕子上一抹血色格外顯眼。
他們都看見了,卻都隻是不自然地挪開眼。
我適時捏緊帕子,語氣遲疑
「可我近日身子也不好,不若等等,等我服了這丹藥,再給沈茵茵調理身子的藥……」
「不行!」
二人異口同聲。
似乎感到自己太過急切,謝堯臣忙解釋:
「茵茵本就體弱,不能再拖了。你不過偶然生病,且又懂醫理,想來並無大礙。」
沈軒也道:「對。茵茵身子等不得,你先把歸元丹給她用。」
我帶上了鼻音:「可我有感覺,這次,我也真的病得很重。」
許這是我多日來第一次示弱,謝堯臣軟了語氣,但依舊SS盯著那個盒子。
「好了,夫人,待茵茵身體好轉,我再帶你去踏青,你不是最喜歡出遊嗎?到時候我們一起,開開心心,好不熱鬧!」
與謝堯臣新婚情濃之時,我喜藥理,他就帶我去踏青。
時常遇見些草藥,我絮絮叨叨地解釋與他聽,他也含笑點頭。
但這已不知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先前就算我求他再去,他嫌我鄉野粗鄙,總以借口搪塞我,如今為了沈茵茵,竟是什麼保證都拿出來說。
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這段孽緣,早該斬斷了。
「那行吧。」
我親手將盒子遞到他手裡,嘴角含笑,目送他們離去。
14
第七日。
京城謝府突然傳來「嗚嗚」哭聲。
有人一打聽才知,謝府前些年才過門的夫人突發惡疾,不治而亡。
此事發生得急,等謝堯臣從沈府匆匆趕回來,我已經咽了氣。
鳶兒抱著我的屍身哭得不能自已:「若不是沈茵茵搶了小姐的歸元丹,小姐何至於此!
「姑爺您睜眼看看,小姐是生生把自己的命還給了她啊!」
謝堯臣身子一晃,他俯下身子,顫抖著把手伸來探我的鼻息。
冰冰涼涼,什麼都沒有。
他好像被燙到一般,迅速收回手。
「不,不可能,她不是出自藥王谷嗎?怎麼這麼容易就S了……」
可任憑他請了許多大夫,甚至太醫來了,都說我真的是S了。
小師弟「聞訊」而來,狠狠揍了謝堯臣一頓,說要帶回我的屍身。
這時候,他倒想起來我是他的夫人了。
他SS抱住我不肯撒手。
小師弟害怕我的身體受傷,隻得假意答應,讓我葬進了謝家的祖墳。
不過我的棺材一下葬,他就連夜刨墳,把我帶了回去。
之後,鳶兒假裝被傷透了心,拿了身契離府。
走之前,還痛罵了一頓謝堯臣。
「小姐,你不知道,最後那頓罵,我差點沒忍住告訴他真相。
「姑爺,呸,那糊塗蛋一嘴一個沈兄和茵茵妹妹,卻看不出來他的至交好友跟心愛的小青梅早就眉來眼去有了首尾。」
與我會合後,鳶兒繪聲繪色地講述了我「S」後的事。
原來,得知我去世後,沈軒作為兄長也匆匆趕來。
不過他不似謝堯臣,沒有一絲傷心懊惱,隻有厭煩。
「沈白芷傷害茵茵,S有餘辜,尋個日子葬了便是。」
他胸前扣子亂了兩顆,鬢發也有些散。
跟在他身邊的沈茵茵更是面色泛紅,含羞帶怯地站在他身後。
她小聲附和:「謝哥哥別傷心了,都怪姐姐生病了還瞞著我們。
「若是早知道她真病重如此,你們也不會收她的歸元丹的。」
「正是,堯臣兄不必悲傷,這沈白芷S了,茵茵便可入府,她能名正言順地陪在你身邊,我們兩府也能繼續姻親。」
謝堯臣渾渾噩噩,加之小師弟搶我「屍身」的事,他好像根本沒注意到那對兄妹有什麼不對勁!
15
歸元丹珍貴無比,我怎麼可能輕易給了沈茵茵?
當日我主動把丹藥痛快地給了他們,自然是有所籌謀。
那枚丹藥,也是假的。
我在藥王谷多年,醫毒本一家,那丹藥,便是一枚毒丹。
沈茵茵自以為遊走在兩個男人之間天衣無縫。
她借著自己已上族譜,便是沈軒的「嫡親妹妹」,便可不刻意避嫌。
但她和沈軒親昵姿態,實在遠超兄妹界限。
我並不是未經人事的少女,她又喜歡在我面前顯擺沈軒對她的與眾不同,久而久之,我豈能發現不了這貓膩?
於是,我在那枚他們特地為她討要的丹藥裡下了一味媚香。
守身如玉者其實吃了這枚毒丹,頂多拉上兩回肚子。
可若是已經人事者中此香,每逢三日便會發作一次,且藥性一次比一次猛,必須得靠陽氣紓解。
可惜啊,沈茵茵一向喜歡在謝堯臣面前裝作小白花模樣, 且我剛「S」, 她也不好明著勾引。
隻能靠「好哥哥」沈軒泄火。
二人整日在府中廝混, 隻避著外人罷了。
我這做姐姐的, 既已「身S」,自然要幫夫君物色一個好續弦。
隻是謝堯臣一心牽掛他的青梅, 也不知等他發現真相,會做何感想?
我抿一口花茶, 心情頗佳。
16
一年後, 我正在分揀草藥, 鳶兒突然一臉興奮,急匆匆地跑進了屋。
「小姐, 那京城謝府,東窗事發了!
「嘖嘖嘖,今日原是那兩人大婚之日, 聽說沈軒親自背了妹妹送她拜堂。
「之後宴上, 沈軒一直灌謝堯臣喝酒, 說要他保證對妹妹好。
「一來二去,二人都喝多了……」
「回府的時候又扭傷了腳,害得謝哥哥不能及時去接你……」
「-這」「小姐,快問我, 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我漫不經心地搓了搓手:「嗯,什麼?」
「嘻嘻,那沈軒中途偷偷溜出去, 不知怎的竟進了新房。
「謝堯臣久等他不至, 便被賓客擁著去鬧洞房。
「沒想到, 一推門, 兩個赤條條的身影正交纏在一起……」
按理沈軒存了心要長期苟合的, 必不會在新婚之日做出如此出格之事。
怕是沈茵茵那毒效應更激烈, 已是片刻都難忍了。
我搖了搖頭:「後來呢?」
「聽說謝堯臣當場發了瘋, 搶了刀捅了沈軒, 又傷了沈茵茵,最後驚動了官府。
「反正這回沈謝兩家都丟了大人了。」
鳶兒撇了撇嘴,不屑道:「謝堯臣那個狗男人好不要臉, 被抓的時候還喊著小姐您的名字, 說對不起您, 真是裝模作樣,我呸!」
新婚當天新娘與兄長私會, 而且沈茵茵還是上了沈家族譜的, 這事可不小。
就算傷人一事可大事化小, 小事化了, 往後餘生,他們都隻能被人戳著脊梁骨過日子了。
不過這都與我無關了。
我直起身,把揀好的藥材放進竹簍裡。
恰巧師妹師弟們喊我去用膳。
「大師姐!來吃晚膳了,師傅做了烤全羊!」
「哎, 這就來。」
我笑著應下,趕緊牽起鳶兒的手:「走,師傅的手藝可是一絕。」
惡人自有惡人磨。
從此以後,京城謝家, 再無白芷。
這世間隻有藥王谷大弟子,仗義行醫,雲遊四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