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遭遇流匪時,我的夫君第一時間護住了假千金。
他要我原地等候,脫困後必來救我。
「你就多等片刻又何妨?
「茵茵體弱,耽誤不得。不像你,善醫毒,可自保。」
我從天明等到天黑,終於在第一聲蛙鳴時決定放手。
爹娘已逝,兄長不親。
我又何必對這個迫於婚約才娶我的男人生出希冀?
於是,我服下假S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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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後,我將重獲自由。
1
好不容易擺脫流匪回到謝府時,我的夫君謝堯臣正寬慰著假千金沈茵茵。
「不必擔心,白芷她出身自藥王谷,有的是自保的手段。」
燭火下,沈茵茵神色莫名,語調低沉。
「可,可姐姐她到底是女子……那些賊匪毛手毛腳的,萬一真的傷了她可怎麼是好?」
謝堯臣一愣,似乎才記起來對方人多勢眾,而我隻有孤身一人。
但很快,他又肯定道:「沒事,她一向聰慧,且躲藏地方蔭蔽,必不會吃虧。」
沒能得到想要的回答,沈茵茵的眼中閃過一絲嫉恨,但又很快掩飾了下去。
「唉,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這副體貼的柔弱模樣叫謝堯臣憐惜不已。
他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你呀,從小就心善。」
沈茵茵得意地衝我挑了挑眉,隨後才像剛看見我一樣驚叫起來。
「呀!姐姐,你總算回來了。」
隨後她渾身一抖,像是做錯事的小孩,立馬縮回了自己的手。
「姐姐,你別誤會,是我太過擔心你,謝哥哥才安慰了我一下。」
她向來喜歡做出這副柔弱被欺的模樣,我懶得看她裝模作樣,抬腳便往後院走。
沈茵茵卻提高了聲音道:「姐姐,你怪我吧。都是我不好,非要跟你們一起出遊,這才成了你們的累贅。
「回府的時候又扭傷了腳,害得謝哥哥不能及時去接你……」
謝堯臣皺眉:「這年頭流匪不斷,隻是運氣不好被我們遇見了。你阿兄既託我照看你,我自是要負責到底。」
他抬頭,略有歉意道:「白芷,你生氣是應該的,但要怪你就怪我,莫要遷怒他人。」
原來他也知道我會生氣嗎?
我停下腳步,冷笑一聲。
原是想好了,再也不要為渣滓動怒,可終究還是忍不住。
「謝堯臣,你是大夫嗎?她傷了腳,你陪著她就能好了?
「你記不記得你留我一個人在那裡的時候,說了什麼?
「你要照看她,就可以完全不顧我了,是嗎?」
「明明,我才是……」
可話未說完,他已滿是不耐:「是是是,都是我的不是。
「但茵茵到底是你的妹妹,你非要這麼計較嗎?」
我垂下手指,心中一片寒涼。
2
沈茵茵拽住謝堯臣的袖子:「謝哥哥,你別說了,姐姐怨我,不認我也是應該的!
「你還是讓姐姐先去梳洗一下吧,她這副模樣,叫外人看見了不妥。」
謝堯臣這像是才看清我的樣子,眉頭皺了又松,最終還是忍不住道:「你怎麼,怎麼把自己搞得這副模樣?」
沈茵茵適時吸了吸鼻子:「謝哥哥,你別嫌姐姐髒……」
她咬著下唇,眼中淚光盈盈,隻是那份隱隱的得意,卻是怎麼都藏不住。
謝堯臣喉結一滾,萬番克制,總算沒有直接說出那個「髒」字。
可我知道,他心裡是嫌棄的。
方才沒看見我時,他一口咬定我能自保。
所以流匪來襲,他義無反顧地護住沈茵茵,將我留在了那裡。
此刻見到我的狼狽模樣,倒是記起那群人兇煞的模樣。
區區一個女子,在流民群裡,當真可以毫發無損,全身而退?
謝堯臣眉梢低沉,上上下下地掃視著我。
我亦從他的眼睛中看見了自己。
發髻散亂,臉上滿是灰塵,右肩負了傷,衣裙破損,連袖子都被扯壞了一隻,半垂不掉地耷拉在手肘上……
的確是狼狽又難堪。
我嗤笑一聲,反手拽掉了礙事的袖子。
「謝堯臣,隻有心髒的人,才會看什麼都髒。」
他臉色微變,剛想說些什麼,沈茵茵已經搶先跳了出來。
「姐姐,謝哥哥不過是擔心你,你怎麼能這樣?」
我挑眉:「我怎樣?一口一個謝哥哥,你的好哥哥當真多得很,也不知道你的阿兄沈軒聽了膈不膈應?」
「不,不是的。」
「哦,我知道了,那你就是想跟我論姐妹?可惜爹娘隻認我這一個女兒,你若當真想喊我姐姐,不如趕緊央了你的謝哥哥,盡快納你入府。」
沈茵茵臉色慘白,一雙眼睛瞬間蓄滿淚水:「你,你……」
見不得自己的小青梅受辱,謝堯臣一個箭步將她護在身後。
「沈白芷,你過分了。」
「怎麼?舍不得她做小?」我一臉譏诮,「無事,我們大可立馬和離,給她騰位置。」
透過他的肩膀,我瞧見沈茵茵眼中一閃而過的竊喜。
可謝堯臣卻惱了:「你胡鬧也要有個度,怎可隨意將和離掛在嘴邊?」
「我不過是說你儀表不潔,你想到哪裡去了?」
他甩了甩袖子:「趕緊去梳洗一番,別叫人看了笑話。」
謝堯臣轉身去安慰沈茵茵。
那位佔了我身份多年的嬌嬌兒還在抽抽搭搭地掉眼淚。
仿佛之前被人第一時間放棄,遭受莫大委屈的是她一樣。
我摸了摸袖子裡的師父特制的假S藥,心中殘存的最後一絲期待也散了。
3
其實,我早該倦的,隻是一直心存幻想。
畢竟,謝堯臣曾經救過我的命,還幫我找回了爹娘。
我本是被藥王谷撿到的棄嬰,一次外出採藥的時候,不慎滑落山谷。
恰逢謝堯臣在那打獵,救回了奄奄一息的我。
待我眉眼洗淨,他卻盯著我的臉看呆了。
「姑娘,請恕在下冒昧。不知,不知你的爹娘是誰?」
我哪裡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誰?
坦白相告後,他卻欣喜萬分:「也許,你真是沈伯伯和伯母的女兒。你,你且等等……」
他急匆匆出了門,之後帶回了一對年過半百的夫婦。
見到我的第一眼,那位夫人便差點哭暈過去。
我亦是嚇了一跳。
因為我與她實在是長得太過相似了。
「嬌嬌,你是我們的嬌嬌啊!」
他們老淚縱橫,二話不說就抱著我一頓痛哭。
藥王谷本就有驗證血親的手段,經過核驗,我竟真是沈侯丟失已久的女兒。
我就這樣暈乎乎地被接回了侯府,有了爹娘和兄長。
可惜與爹娘不同,兄長沈軒並不喜歡我。
因為他已經有了一個新妹妹,沈茵茵。
沈茵茵本是門房的女兒,她爹娘在流匪暴亂中被S。
又恰逢我丟失,爹娘便收了她做女兒養在膝下,以作慰藉。
多年相處,沈軒隻認她是自己的妹妹。
爹娘又氣又恨,卻怎麼也改變不了他的想法,連帶著對沈茵茵也沒了好臉色。
但這樣一來,沈軒更是心疼那位。
我不願他們因我生了嫌隙,想著隻等冠了沈姓進了族譜後,便回藥王谷。
爹娘卻覺愧對於我,非但不準我走,還將早年侯府與謝家二郎定下的婚約給了我。
那謝家二郎,正是謝堯臣。
彼時,我根本不知道他與沈茵茵的瓜葛。
隻知道,那是個長得不錯,也與我有恩的人。
於是,我同意了。
4
不承想,聽說此事後,沈茵茵將自己關在房內,整整三日不吃不喝。
沈軒直接衝到了爹娘面前,指著我的臉大罵。
「你要不要臉,一回來就搶別人的東西。謝家那是簪纓世家,你一個山野裡長大的村婦,你配嗎?」
「混賬!白芷才是你的親妹妹!」我爹氣得直咳嗽,「而且婚約本來就是我女兒的,何來的搶不搶?」
「那茵茵不是你的女兒嗎?」
沈軒梗著脖子,滿面怒容,並不相讓:「這些日子,你們隻管沈白芷,難道一點沒看見茵茵有多難受嗎?」
「她與堯臣兄青梅竹馬,難道就因為出身,就要讓出一生的幸福嗎?」
「你們太殘忍了!」
「她也叫了你們十六年的爹娘,膝下盡孝,難道就比不過那點血脈之情嗎?」
爹爹撐著桌子,搖搖欲墜。
「混賬,混賬,你聽聽你說的是什麼話?若不是侯府,她早就在流匪之亂後餓S了。」
沈軒卻似根本不覺自己有何不對:「哼,總歸是你們偏心。沈白芷,我告訴你,不管爹娘如何,反正我是隻認茵茵是我妹妹。」
「滾!」我爹吼道。
我娘也怒氣衝衝地摔碎了茶盞。
最後,沈軒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冷冰冰地詛咒道:「放心,就算謝堯臣當真娶了你,你也不會幸福的。」
我娘雙手直抖:「嬌嬌兒,別聽你哥哥胡說,他是個糊塗種,你莫要理會。
「我們不是那不分是非、偏心養女、不疼親女的人。」
我已被這一變故驚呆了。
「爹、娘,我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如果謝堯臣與沈茵茵當真有情,女兒願意成全他們。」
我爹安慰我道:「莫要聽你哥胡說。男女有別,他們總共也隻不過見過兩三面。
「而且堯臣那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之前雖也有婚約在,但他從未袒露過對茵茵有意的意思,否則茵茵及笄這麼久了,他怎不急著上門提親?
「我看許是茵茵臉皮子薄,這次將婚約還給你落了她的面子,她自己一時想不開才會如此。
「你放心,我和你娘既然收了茵茵為養女,斷不會苛待於她。但是你的就是你的,別人也莫想貪走半分。」
我仍覺不妥,請他們三思此事。
可我娘說:「這也是謝家的意思,茵茵雖記在我們名下,但到底並非親生血脈。
「隻有你,才是與謝家二郎真正相配。」
我信了。
我以為,謝家的意思也是謝堯臣的意思。
我以為,娶我,他是願意的。
婚後,初時他的確溫柔深情,處處體貼。
但他本不是長情之人。
日子久了,他便又嫌棄起我的草莽和野性,開始回憶青梅的好來。
自始至終,我們的開始,原來就是錯的。
5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假S藥的緣故,我舊夢不斷,竟是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夜。
早起的時候,爹娘給我的陪嫁丫鬟鳶兒一邊幫我梳頭,一邊欲言又止。
「怎麼了?」
她抿抿唇,終是停了手上的活,輕聲勸道:「小姐,昨天,您該給姑爺留點臉面的。
「若是他真的納了那位進府,往後,往後您的日子隻怕更難了……」
自打爹娘去世後,在這謝府,也隻有她肯為我說些真心話了。
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無事,我心裡有數。」
昨日謝堯臣親自送了沈茵茵回府,回來後也給我送了傷藥。
不過我始終沒有露面,他自覺氣惱,反而故意在我房門前大聲喧囂,叫人各種送些名貴之物去哄他的小青梅。
我冷笑,並不想理會。
總歸也不過七日了。
我已經向藥王谷去信,等我假S後,會有師弟將我的「屍身」運回谷中,屆時,我就能逃離謝府,獲得自由了。
我交代鳶兒,這兩天讓各個鋪子把賬本明細都報上來。
再細細清點一下當年我入謝府時帶來的嫁妝細軟。
既然要走,這些東西,我一樣都不會留給旁人。
鳶兒點頭記下:「奴婢等會兒就去辦。」
這時,有下人來通傳,說謝堯臣有要事請我去正廳。
傳話的小廝急不可耐,我卻聞言未動,直等到簪好最後一根簪子才慢慢起身。
「走吧。」
憑我對謝堯臣的了解,他這個時候喚我,絕不是拉下臉想要道歉。
想必是有什麼必須要我出席的場合,我得去保住他的面子。
假S藥已服,總歸還有些時日。
我可以再陪他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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