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半個下午,他就想好了。
「阿蘊,我們可以在一起。」
我還沒來得及高興,又被接下來的他的話震了一震。
「不過我做小。」
「做小?」
「是。」
他看著我,端肅的臉上依舊認真,說出的話卻讓人心顫:「男人三妻四妾,女子未嘗不可。
「我年紀比你大許多,不可能一直陪在你身邊,你應當有個適齡的正頭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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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我於房事上有隱疾……並不能予你閨房之樂。」
他低下頭去,鴉睫輕垂,臉色蒼白。
「若你不嫌棄,給你做小也無妨。」
我一時不曉得該震驚他要做小,還是他身體有隱疾。
扣住他的腕,仔細探查,並未發現有何不妥,我斟酌著言語:「您是什麼時候發現……」
「自少年起便如此。」
所以當初他才跟我說,他不會成婚。
但男子這方面的問題……他垂頭喪氣的模樣著實讓人心疼。
「若不然……您脫了褲子讓我看看呢?」
本是出於醫者的關心,誰知話說出口,莫名曖昧不明,我臊紅了臉,簡直想把說出的話又吞回去。
他也不遑多讓,耳根到脖頸都像是叫熱湯燙過一遍,喉間微動,聲音比暮色還沉,悶悶發啞。
可他到底答應了。
「等、等晚上……」
「……好。」
這一頓晚飯吃得心不在焉。
「阿蘊先回房間,我洗過碗再來。」
他從始至終都沒看我,趁他洗碗,我躲回房間又翻出醫書看了看。
男子這方面的問題,多半是先天不足,或是後天受傷的緣故。他自小在宮裡長大,說不得有人給他喂了什麼藥也不一定。
如果是他,這些東西並不是那麼重要,有則罷,沒有也並不強求。
隻是怕他心裡自怨自艾,執意要給我找個正頭夫君……想到這,我忍不住有幾分好笑。
「阿蘊。」
我回過神,隻見傅慎站在門口,一身寬袍,長發披散,還帶著洗漱後的潮氣。
他開口,頗有幾分躊躇。
「我能進來麼?」
「……嗯,屋裡窄,坐床上去吧。」
我心裡咚咚直跳,掩飾般背過身去,又點燃幾根蠟燭,然後慢吞吞地淨手。
背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下一刻袍衫落地,牆壁上映照出一副高大的影子,寬肩窄腰,在細細的床帳裡微微弓身。
良久。
「我……我準備好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還是無法抑制自己臉上如同火燒般的熱意。
屋子叫蠟燭照得亮堂堂的,連同他的身體也覆上一層暖黃的燭光,他斜靠在床柱上,閉著眼,像一支緊繃羞怯到極致的弓。
我克制住自己顫抖的呼吸,走進,蹲下,借著燭光細細地看。
指尖靠近的那一瞬間。
傅慎承受不住般,迅疾出手捏住了我的手腕,他偏過頭,咬著牙關擠出幾個字。
「阿蘊……別摸,髒……」
「那……那你自己拎著給我看看……」
……
我很確信傅慎已然動情,他眼尾豔紅,胸口起伏,額上逼出大粒大粒的汗珠,順著鬢角、下颌,直直滴落在壁壘分明的腹部。
炙熱的身體讓我仿佛也被架在火上烤,鼻尖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
盡管如此,他那處依舊毫無反應。
我沉默著撿了地上的衣衫給他披上,努力做出一副鎮靜的模樣。
「形狀、大小並無異常,我開幾副藥您先喝著,這種事要放寬心……太過緊張也不成。
「總歸不著急,您先想想我們成婚的事宜,婚後再慢慢調養。」
傅慎臉上的紅潮褪去,頹然地偏過頭,他把自己收拾好,連同遺落的尊嚴和臉面一起。
「都聽阿蘊的……聽聞取悅女子還有別的法子……我會認真去學,阿蘊……阿蘊別厭棄了我。」
13
我與傅慎的婚禮並不隆重。
但該有的一樣都不少。
拜堂的禮在醫館裡,老管家幫我們主持婚儀。
來的賓客都是老相識。
採藥的吳小郎,送貓的孟郎君,在書院念書的趙秀才也來了,就連孫大夫也送來了一份賀禮。
屋裡屋外熱鬧得緊。
幾個阿嫂嬸子圍著我進新房,歡歡喜喜說了許多吉祥話。
我一一答謝,到李阿嫂時,對方朝我輕輕眨了下眼睛。
我抿嘴一笑。
枕下放了一本她送我的書,同她一起仔細研讀了許多回。
傅慎回房時,並無醉意。
大家都知道他的身體不好,便沒有灌他喝酒。
再則,從將軍府搬來的陳年佳釀,還有我親手釀制的桃花酒,一碗接一碗的醉人。
吳小郎喝得爛醉,還在迷迷糊糊呢喃:「詭計,這就是傅家阿兄的詭計!」
夏日的風帶著些許熱意。
紅帳裡隻有一床薄薄的被。
龍鳳雙燭的光穿過百子千孫帳,落在臉上眼裡,隻剩柔柔的光。
靜謐中,一絲微小的響動被無限放大。
見我沒動,傅慎側身,輕輕把我攬在懷裡,額上落了一個蜻蜓點水的吻。
待他要繼續往下,我制止了他。
「阿兄,今日的藥先喝了罷。」
他喝了藥,又重新漱了口才又上來。
不等他攬,我把自己塞進他懷裡。
沙啞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阿蘊,今日的藥跟往常不太一樣,你加了什麼?我有些熱。」
「一點催情用的,您不喜歡麼?」
他悶了半晌,居然跟我道歉:「對不起。
「今日來的許多賓客,不乏年輕俊俏的小郎君,你可有瞧上的?我原覺著吳小郎年紀小,現在看來就很不錯……」
他自顧自說著,並不看我,聲音卻越來越低,可見他自己也覺得洞房花燭夜給妻子找正頭夫君很不成體統。
我接著他的話,繼續道:「倘若日後我偏愛你過甚,冷落了吳小郎,那算什麼?」
算寵妾滅妻麼。
簡直無法想象這樣正經的人恃寵而驕。
我在他懷裡悶悶發笑。
傅慎卻以為我甚是歡喜,遲疑勸諫道:「夫妻恩愛方為正道……不可見我可憐,就過分偏心於我,惹得家宅不寧……」
我抬起頭,大膽捧住他的臉,將嘴唇印上去。
「你是偏房,你說了不算,都得聽我的。」
……
禮成之時,我並未告訴傅慎,這些天給他喝的藥,都是滋養筋骨的方子,今夜也一樣,隻是他心境不平,溫補的藥也覺得燥熱。
我吸著氣,痛得渾身都是熱汗。
他也一樣,擰著眉,細細安撫我。
帳子裡凝住一團又一團揮之不去的熱氣,薄被不知蹬在何處去了,我窩在他懷裡,翻來覆去地喊他。
「阿兄,我有些疼。」
「嗯。」
「大將軍,我隻喜歡你。」
「……嗯。」
「夫君,我不要別的小郎君。」
本是慢慢不痛了,可我被他珍而重之的動作弄得想哭,汗津津的臉貼著他的胸膛,開始胡言亂語。
燭光搖曳。
迷蒙的眼睛看不清東西。
落入耳邊的。
隻有一聲聲溫柔的回應。
「好。」
14
給公婆敬茶,要回寧遠侯府。
老管家腳下帶風,喜氣洋洋稱我為夫人。
我被他叫得很不好意思。
臉上冒著熱氣,偏頭看向傅慎。
他隻曉得朝我笑。
「若是不習慣,還是依照原來的,叫姑娘罷。」
我勾住他的手臂,忍不住就想跟他撒嬌。
「不要。」
老管家笑得見牙不見眼,看著我們給老將軍和長公主上香。
我還帶了一壇桃花酒,各敬上一杯,改口叫爹娘。
「許是不久,咱們府裡就該有小主子啦,小娃娃鬧騰,府裡熱熱鬧鬧的,多好。」
老管家想得直樂。
我和傅慎也忍不住笑。
門房來報,說:「主君、夫人,安西將軍求見。」
「不見。」
老管家說。
安西將軍娶了妻,但婚後卻並不如意。
他的妻想主持中饋,他的爹娘不肯放權,那位夫人是個暴脾氣,用一柄長槍將他們挑出家門,嚇得那兩人當街失禁,怒斥安西將軍不孝。
他的那些弟弟妹妹也在府裡鬧,想嫁權貴,想謀闲差。
林林總總,叫旁人看盡了笑話。
我抿下一口清茶,隻道:「人各有緣法。」
老管家笑了下,看著傅慎,想起當初給傅清池父母去的那封信。
「是主君棋高一著。」
傅慎怕我生氣,小心翼翼看我。
我有些好笑,替他理一理冠帽。
「福禍無門,唯人自召。」
趁老管家不注意,我飛快親了下他的耳朵,小聲道:「今日我很想很想吃梅子糖。」
端方自持的君子紅著臉,明澈的眼眸裡裝著一個小小的我。
「好。」
番外:
阿蘊:
在我七八歲的時候,就聽聞府中有個大郎君,但常年見不著一面。
照顧我的姐姐說:「大郎君在宮裡念書呢,就是念得不好,長公主總是寫信去罵他。」
那時候老將軍鎮守邊關,長公主常年獨居在將軍府,唯一的盼頭就落在了兒子身上。
但宮中常常傳出郎君頑劣的消息,甚至城中百姓也議論,說長公主與鎮國大將軍的兒子性情驕縱,是個草包。
長公主氣得心口疼,她身體不好,召見趙御醫次數也多。
那時我慢慢好起來,就跟在趙御醫身邊當小藥童,去給公主送藥,總是看見她捂著胸口落淚。
趙御醫說,長公主不是氣兒子沒出息,那是為了什麼?
我不太明白。
但長公主是個極溫柔的人,我一去,她就會讓人給我拿糖糕吃,有時候還會給我一把金瓜子或者小金元寶,叫老管家給我裁新衣裳穿。
可我能為長公主做的卻很少,那些小孩兒耍的把戲,隻能讓她輕輕笑一下,並不能真正讓她開心。
老管家摸摸我的頭,講大人總是有很多煩心事,小娘子家家的,乖乖吃糖糕,別跟著犯愁。
我把金瓜子和元寶裝進小荷包裡,想著以後若是見了大郎君,可以勸勸他,學不懂可以多問先生,別再讓長公主傷心。
我沒告訴旁人,長公主很像我去世的娘親,我想她每天都高高興興的。
住在將軍府第三年的立夏,邊關傳來消息,說老將軍吃了敗仗,還受了傷,長公主急得嘔血,眼看著要不好了。
大郎君這才從宮裡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