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宋祁。

他停在我面前，拿起了牛奶。

挑了挑眉，看向我：

「我的早餐，怎麼不放在我桌上？」

他撕開牛奶的吸管袋子，挑起一邊眉毛看我：

「五天沒找我了，現在知道來我專業課堵我了。」

「吃醋了？」

見我不說話，他又歪了歪嘴角。

聲音似乎帶上了一絲愉悅：

「那你知道，自己錯哪了嗎？」

語氣一如往常一般，玩世不恭。

我站起身，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卻被他一把拉住。

「玩夠了沒？」

宋祁的語氣裡帶有一絲不耐煩：

「我都沒有計較你之前那些事，你憑什麼……」

「我之前怎麼了？」

我轉過臉，直直地盯著他。

大概是鮮少被我質問，宋祁抿了抿唇。

臉上驀的帶上一絲怒氣：

「你和那個沈晏時到底怎麼回事，我都沒放心上。」

聽到他提到沈晏時的一瞬間。

我的腦海幾乎一片空白。

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直直地伸了出去——

——「啪！」

空氣中回蕩著一層層回聲。

整個教室變得寂靜無聲。

宋祁的臉被重重打偏過去。

許久，才回過頭來，不敢置信地望向我。

「你沒資格提他。」

我眯起眼睛看他：「聽清楚了嗎？再提一次，我會再扇你一次。」

「扇到你再也開不了口，為止。」

宋祁卻沒有動。

他的眼睛微微發紅：「你為了那個人，居然這麼打我？」

他的：「林越，你為了別人，這樣對我？」

手指到半空，就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抓住。

「抱歉，這是來找我的學生。」

顧琛抓住他的手，眼裡神色晦暗：

「你最好放尊重點。」

「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顧琛的手勁大概很大。

宋祁甩了幾下，都沒甩得掉。

他的目光緩緩轉到顧琛身上，極慢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面向我。

向來吊兒郎當的嗓音，帶上了一絲壓抑不住的怒氣：

「林越，五天不找我，你就是和他在一起？」

我懶得理他，將袋子遞給顧琛。

「衣服……我已經洗好了，謝謝你那天送我回家。」

「本來……還給你帶了早餐的，但是……抱歉，下回給你帶更好的。」

這句話大概猛烈地戳中了宋祁的神經。

他猛地把桌上的牛奶打翻在地：「你他媽真是為了找他來的？！」

聲線裡有一絲顫抖，宋祁紅著眼睛盯著我：

「林越，我給你一次機會。」

「現在，立刻，馬上跟我走，」

「滾。」

我理也不理，拿起包正要離開，卻被他一把拉住。

「找到更像的替代品了？」

他上下打量著顧琛，勾出一抹嘲諷的笑：

「可以啊林越，你玩的夠花啊，連老師都……」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一記左揮拳打倒在地。

顧琛被記了處分。

上課毆打學生，導致一切工作暫停。

得知結果後，我和他正在咖啡廳。

我緊了緊手心，又小聲說：

「對不起……老師，好像見你一次，就害你一次。」

「沒關系。」

他松了袖扣：「當助理教授，也不過是為了幫我老師的忙。」

「在不在這裡，我都無所謂的。」

咖啡廳到了晚上，人已經特別少了。

顧琛坐在我對面。

昏黃的燈光打在他臉上，將睫毛擦出深淺不一的影子。

又順著臉頰流下來，被精致的下颌線利落收住。

有那麼一瞬間……

「小越？」

他低沉著嗓音喊我：「你在想什麼？」

我回過神來：「你叫我什麼？」

「……沒什麼。」

他收回手指，微微握成拳頭，然後又松開。

「我說，他那個樣子對你……」

他頓了頓：

「不是很好的人，不要消耗自己。」

是在勸我不要和宋祁在一起麼？

我說：「我和宋祁從來沒有在一起過。」

想了想，我又補充了一句：

「我之前跟在他後面，也不是為了他。」

這句話一出，我感覺顧琛的手又抓緊了。

他緩緩看著我，眼裡流露出來的感覺，竟然不是欣慰，而是難過？

他垂下睫毛，低聲說：

「不論為了誰，都不值得你這樣委屈自己。」

我向來不擅長處理這種關系，隻好打哈哈說：「好的，好的。」

但顧琛卻久久沒有說話。

他一直低著頭，好像在思考什麼。

白玉般的臉龐已經爬上了一抹緋紅，眼睛似閉非閉。

我湊過去看了看，驚叫道：

「老師，你在發燒？」

送顧琛回他家的時候，他的臉已經被燒得通紅。

我把他扶回臥室，又開始翻箱倒櫃找藥。

他的房子很幹淨，東西也非常少。

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退燒藥，喂他吃了下去。

我又問他：

「老師，你想吃點什麼？」

顧琛倒在床上，細碎的黑發覆在眼睛上，輕聲說了一句：

「……蛋炒飯。」

我一怔。

我唯一會做的東西，就是蛋炒飯。

這還是當時，和沈晏時在一起的時候學會的。

他什麼

到了廚房，果然，冰箱裡也隻有雞蛋，我又下樓去飯店買了一盒米飯。

上來炒好端進房間的時候，顧琛正靠在床頭等我。

蒼白著臉色，看上去比正常人都要虛弱上幾分。

「不一定好吃。」我忐忑著將飯盒遞過去：「但應該能吃。」

他拿起勺子吃了一口，朝我笑了笑：

「很好吃，小越。」

我頓了頓，終於沒忍住問他：

「老師，你為什麼這麼叫我？」

小越這個稱呼。

已經很多年沒人這麼叫過了。

「……沒什麼，隻是覺得這樣叫，比較合適。」

他垂下眸子，靠在枕頭上：

「這些年，你過得好麼？」

這話更是沒頭沒尾。

但看在他生病的份上，我還是點點頭：

「好。」

聽到我說好，他卻沒有多高興。

依然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氣氛實在有些尷尬，頓了頓，我說：「那我，我就先走了……」

剛走出兩步，卻被一隻手緊緊拉住。

「別走。」

顧琛手一用力，我整個人都不可遏制地朝他飛過去。

他把我摁在床上，在我頸邊低聲嘆息：

「小越，我想你。」

我曾經也和人這樣，耳鬢廝磨過。

那是在剛考上大學的時候，沈晏時來見我。

他當時已經是大三的學生，給我帶了果汁，

我對他說：「沈晏時，老娘現在已經不是高中生了。」

他嚴肅道：「大學生也不能酗酒。」

表情認真又，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臉。

他紅著臉說：「不要隨便和男生這樣。」

說這句話的時候。

他的耳朵，被染上霜霞一般的顏色。

當時的我還非常氣盛，聽他這麼說，直接翻身爬到他身上。

一把掐住他的腰：「……那我就不隨便地這樣，行麼？」

他就那樣被我摁在床上，一動不敢動。

眼睛裡全是燦爛的笑意，仿佛有光在流淌。

……..

此刻，我被按在床上。

面前的這個人，面色微紅。

望向我的眼睛裡，卻清澈得沒有任何欲念。

把我圈在懷裡，垂下頭。

「林越，不要為了任何人，委屈求全，要做自己。」

頓了頓，他又喃喃說了一句：

「對不起。」

——下一秒，就轟地暈倒在我身上。

頭發與頭發糾纏。

肌膚與肌膚摩擦。

我看著天花板，半天沒有出聲。

許久，才安靜地召喚出了系統：

「系統，你說。」

「如果沈晏時回來的話，我能感覺到嗎？」

系統說：「主人，根據我們系統的規則，好像是不可以回來的呢！」

我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顧琛已經不在身邊。

廚房卻傳來了一陣熟悉的香味。

我將將坐起來，臥室門已經被推開。

顧琛穿著白色 T 恤，像是剛起不久，頭發還軟軟搭在額頭，遞給我一碟早餐。

「先喝點水，再吃早餐。」

是我喜歡的太陽蛋和三明治。

甚至都沒有放我討厭的生菜。

我猶豫了一下，接了過來：「謝謝你。」

打開手機，卻發現了幾十個未接來電。

亂七八糟，什麼號碼都有，基本上都是宋祁的那些狐朋狗友。

微信上也幾乎被轟炸：

「小嫂子，祁哥他昨晚喝了酒，過馬路出了車禍，現在進醫院了，你快來看看他吧！」

「祁哥真的出事了！」

最上面一條，顯示是昨晚凌晨三點，宋祁發的。

「林越，我想你。」

我點開對話框，輸入「建議掛精神科」，然後利落地收起了手機。

抬眸，正好望向顧琛望向我的眼。

「怎麼了？」

他勾起唇角：「沒什麼。」

和顧琛一起出門，來到學校門口。

正要進去的時候，有人喚住了我：

「林越學姐……」

那個粉紅色衣服的女生攔在面前，伸出雙手，攔住了我：

「林越學姐，祁哥他……現在在醫院，很難受。」

「你去看看他吧。」

「難受就去找醫生，找我幹嘛。」

我沒有停下，徑直從她身邊走過，又被她開口叫住：

「學姐！你這樣真的好嗎！」

她看了一眼站在我旁邊的顧琛，抿了抿唇：

「林越學姐，你這樣不好吧，一邊跟祁哥在一起，一邊卻和別人在這約會……」

「如果不是因為你，祁哥怎麼會喝得這麼大，又怎麼會住進醫院裡？」

「做人不能這樣吧？腳踏兩隻船，這對祁哥也不公平啊！」

看著她一邊不停看著顧琛，一邊又義正言辭地指責我。

我突然開口：「你很討厭我？」

「啊？」

驀的被我問到，這女生愣愣地轉過頭來。

「一邊在宋祁面前說我有多愛沈晏時，一邊又在顧琛面前，暗示宋祁因為我而住院。」

「而我這個該S的女人又是多麼的鐵石心腸，竟然見S不救。好讓別人對我觀感不佳。」

我彎下腰，眯起眼睛看她：

「小妹妹，你不想看我過得好？」

她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不知所措地看著我。

我伸出手，將她額前的碎發撥開。

拍了拍她的臉：

「你喜歡誰我不管，但最好別惹我。」

「真正喜歡一個人，也不是拿別人當對手能贏來的。」

「懂了嗎？」

放下手，回過頭來。

正撞進顧琛的眼睛裡。

我挑了挑眉：「怎麼了？」

他低笑了一聲，抬起眸來看我：

「你這個樣子，比之前，好多了。」

我之前是什麼樣子呢？

在遇到宋祁之前，好像所有的記憶，都和沈晏時有關系。

我們認識的那麼久，好像長在對方的生命裡。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就像兩棵樹。

不同的是，他是好學生。

而我到處惹是生非，喜歡用蠻力解決掉身邊的惡意。

而長得好看的沈晏時，性格溫柔的沈晏時。

除了招桃花以外，也會招來很多惡意。

所以要解決的惡意也就更多。

但。

夜路走多了，總有遇到鬼的一天。

一天黃昏，被一群搶女學生錢的混混，把我攔住，堵在巷子口。

為首的那個叼著煙斜睨我：

「你就是林越？」

「他媽的很拽啊，老子搶她的錢，關你屁事？你他嗎是警察啊，還是住海邊啊？」

女孩在我背後哭泣，我把她緊緊護在身後，對著他們笑：

「今天我在這。」

「我看誰敢動她。」

拳頭砸過來的一瞬間，從天而降一聲斥吼：

「住手。」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沈晏時打架。

一個從沒打過架的人，卻瘋了一樣朝他們一次一次撲過去。

揮拳，揮拳，再揮拳。

直到最後。

巷子裡，一個人都沒有了。

沈晏時的襯衫都被撕開了，靠在牆上，被打的鼻青臉腫，卻伸手向我：「小越。」

「來，起來。你受傷了，我幫你擦藥。」

他一定很疼。

我從沒看過他受這樣的傷，嘴角，臉上，都是青紫。

他卻好像沒有知覺一樣，低下頭來。

一點一點，幫我擦拭傷口。

我生平第一次起了愧疚之心，問他：

「沈晏時，我是不是太跋扈了？其實解決問題，也許應該溫和……」

「不會啊。」

他抬頭望著我笑：

「小越是好心，我知道的。」

「隻是，不要傷害到自己。」

…………

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似乎沒有那麼難。

這些年為了攻略宋祁，我斂性收息。

因為總跟在他身後，收拾各種爛攤子，性格都變得小心翼翼。

現在，不過是把那些時間都整理起來，開始回到自己的專業。

——唯一苦惱的是。

如果要完成約定，我還得找個人綁定系統。

不知道為什麼。

這個念頭一出來，出現的第一個人，竟然是顧琛。

……但。

一想到顧琛，心裡總有種奇異的感覺。

猶豫了又猶豫，我最終還是掏出手機。

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