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桑,你願意跟我回京城嗎?」
看他眼神中的期待,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我與殿下有一樣的敵人。」
他將我緊緊抱在懷裡:
「你信我,我一定為你父親和整個春山的兄弟報仇雪恨。」
窗外又下起了瓢潑大雨,將我的思緒抽離出來。
「小五姐姐,忘記了春山的仇嗎?為什麼五姐姐看起來和那個皇子關系非同一般。」
阿寶嘟著嘴看著我,眉毛皺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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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的仇,阿寶忘不了,我也忘不了。」
4
外頭的宮女議論起來。
「殿下和縣主自幼就是郎才女貌,縣主昨日哮喘,殿下幾乎一夜未合眼。」
「還不是咱們伺候的這位,也不知給殿下下了什麼迷藥,竟然讓殿下為了護著她,親自去相府致歉。真是飛上枝頭了。」
阿寶起身開門,衝著那群丫鬟喊:「你們懂什麼,五姐姐才不是你們說的這樣……」
我上前捂住他的嘴。
那兩個宮女福了福身子,跑開了。
我正要關門,門口出現一張熟悉的面孔。
是裴懷瑜。
他眼下烏青,滿臉疲倦。
我大力關門,他刻意擠進來。
「阿桑,你還在生我的氣?
「京城不是寧縣,時時刻刻都能順著心意做事,馥柔答應我,隻要你後日肯陪她去射獵,今日之事就算了。
「我明日就會在御前求父皇賜婚,以後便沒人敢說你的闲話了。」
彈幕又熱鬧起來:
【看起來五皇子對女配還挺好的。】
【那是自然,要不是女配救下五皇子,五皇子根本回不了京。】
【感覺女配還是盡快報完仇,就離開上京吧。】
【這次射獵有三皇子在啊,感覺有大事發生!】
【本來就是啊,永陽縣主的騎射都是表哥三皇子教的啊。】
看到彈幕裡提到三皇子。
我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既然這麼湊巧,我點頭:「我一定去。」
報完仇,我就可以帶著阿寶回到春山,過平靜的日子。
心裡突然不自覺空落落的,讓我無所適從。
裴懷瑜見我答應得爽快,語重心長地對我說:
「馥柔雖然錦衣玉食,但自幼喪母,被貴妃養在宮中,身份堪比公主,這已經是我能求到的最輕的懲罰了。阿桑,你定要好好陪她射獵,莫要辜負我的苦心。」
我知道啊,她是千金小姐,而我隻是春山一個女土匪,怎可同日而語?
「這個孩子怪可愛的。我已吩咐崔嬤嬤給這個孩子做兩身衣裳,我帶他去試吧。」
裴懷瑜伸手拉住了阿寶。
阿寶卻一把推開他。
「你畢竟是女眷,這個孩子跟著你,宮裡難免有傳言,對你不好,對他更不好。」
說著,一個太監拿著蹴鞠上前來。
蹴鞠是阿寶最喜歡的遊戲。
很快,小太監就帶著阿寶玩了起來。
「這幾日,就由這個小太監照顧他,你若想見他,我親自陪你去。」
皇宮規矩大,一個十歲小童也不能由我親自照顧。
裴懷瑜帶走了阿寶。
我看到妝奁臺上斜放著的那根木蘭簪。
眼眶一酸,我下意識地仰起頭。
若無其事地擦掉眼淚。
就當在寧縣的一切是一場夢,夢醒了,我和裴懷瑜都要回到原本的生活軌道上。
可我沒想到,白馥柔要射獵的竟然是人。
5
「我知道你不是一般女子,今日你我比賽,若是你射中了,本縣主可以既往不咎,可是若是本縣主贏了,你就給本縣主叩頭認錯,然後滾出京城。」
一身紅色騎馬裝的白馥柔和那日見到的柔弱女子判若兩人。
我翻身上馬,自信我不會輸。
我的騎射是父親一手教的,我不能給他丟人。
當獵物頭上的布被掀開時。
我才看到,每個人的麻布衣裳,胸口都是一個個大大的「囚」字。
而最中間那個。
小小的,滿臉驚慌的人。
正是阿寶。
不等我反應,白馥柔的箭已經對準了阿寶的心口射了出去。
我立刻拉起弓箭,射斷了白馥柔的箭。
阿寶起身,掙脫綁著他的身子,向林中跑去。
裴懷瑜下馬,命侍衛去追。
我張開雙手,擋在他身前。
「阿桑,莫要任性,他不過是個小乞丐,孤答應你,會厚葬他!」
我拔下頭上的木蘭簪,對著裴懷瑜的心口:「你知道阿寶是誰的孩子嗎?」
裴懷瑜茫然。
白馥柔也下馬來,弱弱欲泣:
「不過是春山賊寇遺孤而已,三表哥說了,任由我處置,他原本就是該S的,更何況還衝撞過本郡主,罪加一等,五馬分屍都不為過!」
我伸手就要給白馥柔一巴掌。
被裴懷瑜的鐵臂生生箍住。
「阿桑,別衝動。」
「裴懷瑜,你也這樣想嗎?」
我咬牙看著他,胸中壓著一塊大石,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他們都該S,都該S,若不是這些禽獸,阿娘怎麼會因為省親,再也沒有回來?如今,我再也沒有阿娘了。」
裴懷瑜站在我和永陽中間,左右為難。
「五弟還要包庇這個賊子女嗎?這件事必須給馥柔一個交代!否則……」
「三兄說得是。阿桑頑劣,數次冒犯郡主,即日起就關在春華院禁足,日日受鞭三下。」
我已經聽不到裴懷瑜的聲音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三皇子,他腰上的蛇玉佩隨著他走動發出佩環琅琅聲。
我一把推開裴懷瑜,拉開了弓箭。
父親,春山的兄弟們,今日阿桑就為你們報仇。
……
我的肩頭突然被人重重敲了一下。
我暈過去之前看到的臉是裴懷瑜。
當夜,裴懷瑜來給我送飯,命人打開了門。
「阿桑,對不起,京城不比寧縣。你聽我的,莫要衝動行事,你的仇,我一定會為你報,但不是現在。
「身為皇子,看著轟轟烈烈,卻也時常受人掣肘,我不能時刻都在你身邊,你莫要再任性了,好不好?」
我抬頭,看著他,一字一句道:
「可我不想待在京城了。」
我對裴懷瑜的那些喜歡,正在慢慢消散。
心裡刮著獵獵大風。
自從回了京,他從未有一次站在我身邊。
他總要我忍,可是我不能一直忍,會生病的。
「阿桑,這次父皇派我下江南,等我拿到了足夠的證據,就可以為你父親報仇,你等我回來,娶你過門。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了。
「如今三哥已經察覺你的身份,我的S士都留給你,等我回來。」
裴懷瑜安排好了一切,他以為萬無一失。
三皇子確實沒再來找過我。
我住的院子被裡三層、外三層包圍起來。
可是他忽略了一個人。
白馥柔。
她是裴懷瑜的心上人,沒人敢得罪她。
裴懷瑜一離開上京。
她就好意來看我了。
一進門,她的婢女大白天提著一個燈籠。
「都說人皮做成的燈籠,尤其是未成年的孩子面皮,最是透光好,我看著也一般啊,李姑娘說呢?」
我像野獸一樣發了瘋去搶那盞燈籠。
「這乞丐和你一樣又臭又硬,摘面皮時,五個時辰,硬是沒求一聲饒。」
她親自點起了那盞燈,盈盈一笑,蹲下身子抬起我的下巴:
「阿娘最喜歡看花燈了,能被本公主瞧上面皮,是他的福氣,李懷桑,你說是不是?」
6
彈幕瘋了:
【女主是什麼瘋批啊啊啊啊。完全是惡女啊。】
【女主原生家庭也很病態,女主也很可憐。】
我拼命將燈籠熄滅,抱在懷裡。
眼睛流出血來。
「阿寶,姐姐說過要帶你回家的。
「姐姐,這就帶你回家……」
我小心翼翼將阿寶放在地上,用我的外衣蓋上。
掙脫開侍女,衝過去咬住了白馥柔的耳朵。
白馥柔被我的眼神嚇住了,坐在地上,聲音顫抖:
「來人,來人,你這個賤人,去S……」
我一拳一拳打在她身上。
專挑看不見的地方,卻最致命的穴位去打。
「我自幼失去雙親,是父親將我帶回春山,春山八十一位叔叔伯伯一起將我養大,教我道理,阿寶是李貴叔唯一的兒子。
「我們春山從不幹羞辱婦孺的勾當,你要泄憤找欺負你娘的那些賊人去,欺負一個孩子,算什麼本事?!
「白馥柔,我看不起你!」
我嘴裡罵她,手上卻沒停。
宮人們亂作一團,拉我,也拉不開。
直到三皇子的一隊親衛進來,才強行將我倆拉開。
我抬眼,惡狠狠地瞪著白馥柔。
白馥柔也滿眼怒火,捂著耳朵:「烏凌,給本縣主S了這個女土匪!」
而我就像S紅了眼,瞪著眼前高大白皙的男人。
被稱作烏凌的男子並沒有動手,看我一臉防備和兇狠。
他費了好大力氣將我安撫住,和白馥柔分別送上了馬車。
到了宮裡,美人榻上坐著一位風韻猶存的美婦人。
她專心塗著蔻丹,白馥柔扶著腰就踉踉跄跄跑進她懷裡:
「姨母,你要為馥柔做主啊!」
榻上的美人正是三皇子的母親,在後宮隻手遮天的貴妃娘娘。
「雖然你是五皇子的救命恩人,但屢屢冒犯縣主,今日本宮就要教教你規矩。
「來人,掌嘴。」
兩個嬤嬤左右開弓,我的嘴角瞬間就滲出血來。
我一口咬住了其中一個嬤嬤的虎口。
她顯然是沒想到我會反抗,握著手腕疼得哇哇亂叫。
「大膽!」
眼看局面再次不受控制,門外傳來一聲尖細的通報:
「陛下駕到。」
陛下一進門,就看到倒了一地的宮女嬤嬤、滿臉巴掌印的我,還有低聲哭泣的白馥柔。
扶額道:「怎麼能打成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懷桑是懷瑜的救命恩人,貴妃也別太偏袒了,依朕之言,今日之事,永陽無端挑釁,禁足府裡三月,懷桑抄錄宮規十遍,各自回去領罰。」
我被帶出去時,看到了風塵僕僕的裴懷瑜。
我將阿寶埋在了院子的槐花樹下。
日日都在樹下抄規矩。
累了就看著樹下的土堆發呆。
「阿寶,你的《三字經》才學了一半,今日該學後一半了。」
原本我是最不喜歡讀書識字的。
可是在寧縣,裴懷瑜夜夜都給我講書裡的故事。
他講白頭吟,講長門賦,講上林賦,講紅拂夜奔。
書中那些才女、俠女的故事吸引著我不得不學。
三個月後,我竟然跟著他念會了《上林賦》。
拿著自己抄寫的七扭八歪的「色授魂與,心愉於側」去問他什麼意思。
裴懷瑜當即紅了臉。
我看他耳朵都紅了,大惑不解。
他點了一下我的額頭。
「《三字經》背會了?」
然後二話不說,拉著我開始背誦。
我在育嬰堂的地位與日俱增,主要就是有了點文化。
如今裴懷瑜教會我的書,我都背會了,可是跟他那名動京城的青梅竹馬比。
依然微不足道。
等到抄完宮規後,夾了一篇《白頭吟》在裡面。
我帶著抄好的宮規去見他。
想告訴他,仇我會自己報,不需要他了。
等我前往主殿時,小太監將我攔住:
「李姑娘,你就別添亂了,殿下如今為了你得罪了貴妃和三皇子,實在抽不出空來見你。」
7
他話裡話外都暗示我又給裴懷瑜惹了大麻煩。
彈幕也跟著滾動起來:
【不知道女配怎麼想的,自己又報不了仇,感覺男主已經對女配夠好了。】
【當初是男主答應女配的,如今食言,還讓女配受了這麼多委屈,是男主本身就有問題好吧。】
我空有一身力氣,和整個皇宮格格不入。
我捧著一沓宮規往小院走。
低著頭,迎面就撞到了人。
「哪個宮裡的,這麼不長眼?」
我抬起頭,又是白馥柔。
她一眼就看到了我頭上戴的木蘭簪,命丫鬟按住我,強行拔了下來,拿在手裡:
「到底是窮鄉僻壤出來的,戴的簪子也是這般粗俗。」
她信手把玩那根簪子,突然眼中滲出一絲嫉妒,隻因那簪頭刻著五個字。
【贈吾妻懷桑。】
白馥柔自幼就同公主們一起在宮裡讀書,最是熟悉裴懷瑜的筆跡。
她握緊了簪子,忍著怒氣:「這簪子本小姐喜歡,來人,賞她一錠銀子。」
她的宮女不情願地從荷包裡拿出一錠銀子來扔給我。
生生砸在我臉上。
下一秒,白馥柔就生生將那根木蘭簪掰斷。
扔到了橋下。
然後仔細觀察我臉上的表情:
「誰不知道你這個女土匪救了殿下?如今懷瑜哥哥要登上那至高之位,隻有我能幫他,而你除了拖他後腿,讓他被那些門閥世子笑話,還能有什麼用?
「若是我,當初就將你們這些賤民全S了。再也不會有人在背後對懷瑜哥哥指指點點。」
我眼眶酸澀,在上位者眼裡,隻有如何掩蓋過往的羞辱,卻從沒想過他們一句話。
就要橫屍遍野,血流成河。
父親曾教導我:「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為了救裴懷瑜,寧縣的孫婆婆生生省出口糧來,獵戶將畢生本事教給他,你從沒過過飢寒交迫的日子,白白享用無盡的富貴,心地卻比禽獸還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