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往往就是這樣的人,才是那個能夠騙過所有人的壞人。
47.
恭王的園子極有意趣,格局舒朗、疊山理水、花木繁茂,配以雕梁畫棟的亭臺樓閣,既有皇家的華貴大氣,又不乏江南的精致婉約。
在這園子裡,每日錦衣玉食有人伺候,睜眼閉眼皆是如畫美景。
若是自己家,不知該有多舒坦。
可我是被關在這裡的,行動雖不受限制,但任何時候都有人跟著,惹人厭煩。
恭王似乎真是為了和小師妹聯絡感情,日日來找我說話,我不理他就自顧自的說。
開始幾日說他下江南遊學的見聞,說建這園子費的功夫花的心思,說聽我阿爹講學時如醍醐灌頂受益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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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前事,後來幾天又說起了現事。
說肅王唆使鄭御史家人敲登聞鼓告御狀,陛下露了面,卻不顧群情激奮,隻是追贈鄭御史罰太子回府思過了事。
說錢塘府鬧起了海寇,當地官府抓到的海寇身上,搜出了靖王府的牌子。
說太子是敗類,靖王是蠢貨,肅王是草包,沒一個能承大統的皇子是陛下一輩子狠厲薄情的報應……
我真恨不能暈過去。這是我一介小民能聽的嗎?這是他為人子為人兄弟能說的話嗎?
見我驚得瞪大了眼,他嗤笑一聲,頗看不上我這般膽小似的。
「你這麼驚訝做什麼?人活著,無非是心裡有舍不下的念想。念想都沒了,還有什麼可怕的。」
意外他竟能說出這句話來,我雖聽著很有道理,但實在不敢多說,縮著頭當鹌鹑。
畢竟這十幾日下來,我看他有種隱藏得很好的瘋感,別人看他放浪形骸,說不準其實是他瘋了呢?
萬一我哪句話說得不合他意,他再發瘋把我弄S埋這園子裡,明年還能感嘆一句:
「這樹玉蘭開得清豔,想必是去年那把肥料施得好的緣故。」
這絕對是他能做出來的事啊!
我抿了抿因長時間沒開口而粘在一起的嘴唇,試探著勸他離開:
「今日中秋,師兄不進宮參加宮宴嗎?現下都快申時了吧。」
快走啊,有什麼怨懟牢騷有本事進宮和你爹你兄弟發去啊!
在這兒和我一個兢兢業業隻想開鋪子賺錢的小女子說有什麼用啊!
可他坐得穩如泰山,輕飄飄看了我一眼,著人去拿酒來。
「小師妹別急,在我這園子住了這麼長時間,想來我們之間也熟悉了。」
「既如此,待會兒還請小師妹幫個忙,小師妹可不許推辭。」
「事成之後,師兄自有大禮奉上。」
說完再不理我,自顧自喝起酒來。
48.
我沒想到恭王所說的幫忙,就是讓我扮成婢女隨他一道進宮赴宴。
可進了安慶門,穿過瓮城,他卻慢悠悠順著城牆往北邊角樓走去。
我沒進過宮,可也知道中秋佳宴不會設在角樓上啊!
此時晚霞漫天,恭王徑直爬上了角樓,看向在餘暉中越發莊嚴肅穆的宮城。
「小師妹,過會兒請你看場大戲,就當做幫忙前的小小謝禮了。」
我直覺恭王今晚要發大瘋,心口突突直跳,手腳也漸漸涼下來。
然我為魚肉人為刀俎,此刻隻能乖乖等著,等事態變化,也等機會。
這一等,就等到了華燈初上,夜幕降臨。
角樓離承德門有二十來丈遠,此刻陸陸續續有人進了承德門,因為夜色阻擋,影影綽綽瞧不大清楚是誰。
過了半盞茶時間,恭王輕笑一聲,「來了。」
我極力睜大眼睛看去,卻看見承德門城樓內門不知為何緩緩關閉,把一行人都擋在了瓮城內。
一行人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有人就轉頭疾步往宮外走。
可接著由城樓外門進來一隊手持長槍的兵士,把所有人團團圍住了,外門也隨之關閉。
心髒「咚」地一跳,我不可置信地看向恭王。
嘴巴開合幾次,都被咚咚跳的心髒堵住了嗓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趴在角樓欄杆上探出身去,想分辨清楚被圍的人裡有沒有霍珣。
可天色昏暗,實在是目不能及。
再等不下去,我轉身就往角樓下跑,不妨卻被恭王一把拽住。
「小師妹去哪兒?放心,最後勝利的,一定是靖王和霍珣。」
他的語氣溫和,帶著一點明顯的惡趣味,卻讓我遍體生寒。
「你……這些都是你推波助瀾的,是嗎?」
不,不用等他回答了。
轉身望去,承德門瓮城內廝S成一片,卻有一個身穿紫袍的人悠然出現在城樓上。
即便隔了這麼遠,還是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志得意滿、胸有成竹的傲氣。
那是太子!
我還以為,是恭王令人關閉城門想要螳螂捕蟬,可沒想到他是黃雀。
他提早一步從安慶門進宮來到這角樓上,原來是早已洞悉太子的謀算,還順手推波助瀾了一把。
隻等著太子那個草包和靖王、肅王三敗俱傷。
到最後,他仍舊是幹幹淨淨的恭王。
49.
不過片刻,瓮城內已有幾人躺在地上再無動靜。
另一邊,身穿玄衣的四人護住一身著青衣的男子退向外門。
那穿青衣的,應該就是靖王了。
可對面持矛的兵士,尚有四五十人。
幾乎是必S的結局。
怎麼辦?求誰呢?神仙不理俗世,陛下頭腦昏聩,更何況恭王也不會放我去找陛下。
指甲刺入掌心,疼痛讓我愈發絕望。
我SS盯著那擋在靖王身前的四人,希望能分辨出哪個是霍珣。
可兵士們一擁而上,分而圍之,刀光劍影慘叫痛呼,哪還能看到他們的影子?
靖王停留了幾息,提劍就要往前,卻被一把飛來的長槍戳在腳邊阻擋了步伐。
一身形魁梧之人不知何時出現在瓮城內,握著一把長刀向靖王走去。
我認出來了,是夔王。
有人想突出兵士包圍去阻攔夔王,卻拼S不得出。
我不知道哪個是霍珣,面對這麼多人他有沒有受傷,更不敢想接下來的結局。
朝恭王「噗通」一聲跪下,我想求他救救霍珣和靖王,顧不得他就是罪魁禍首!
恭王神情溫柔,卻毫不惜力地把我提起來按在欄杆前,輕輕撫了撫我的頭發。
「小師妹,你忘了我說的話了?」
「最後勝利的,一定是靖王和霍珣。」
他語氣溫和,可聽在我耳朵裡卻如地獄惡鬼。
我閉上眼哆嗦著,從未有如此刻般絕望。
我恨S了陛下,恨S了太子和夔王,恨S了恭王,甚至恨S了靖王。
這群享盡天下富貴的人,像被權力吞噬了人性的惡鬼,隻有坐在那把龍椅上才能重新成為人。
可供養他們的天下百姓呢?為朝廷鞠躬盡瘁的忠臣們呢?
隻是他們眼裡衡量過價值的籌碼,為了達到目的,可以毫無顧忌地利用、欺騙、愚弄、拋棄。
這簡直太可笑,太可悲了!
我不想看,恭王也不逼迫,卻像說書先生一般在旁為我解說。
「你聽,有人從外門攻門了。」
「我猜是靖王的人。」
有「咚」、「咚」、「咚」的聲音遠遠傳來。
「外門攻破了!」
「呀!靖王被夔王一刀砍翻在地了。」
一喜一驚,我忍不住睜開眼,恰巧看到有一玄衣人奪過一支長槍,用力掼向幾丈之外的夔王,
自己卻被槍尖刺中跪倒在地。
夔王倒地,太子急匆匆下了城樓。
受傷的靖王也被趕來的援軍保護起來。
那玄衣人,是霍珣!
雖然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我知道那就是霍珣!
「好了,我們該過去了。」
恭王語氣平常,仿佛是邀人去喝酒一樣。
我搖頭,退後著想跑,不知從哪裡出來的侍衛擋住我去路。
恭王看我的目光像在看不聽話的孩子。
「小師妹,乖一點兒才會有禮物啊!」
50.
下了角樓順著城牆上了承德門的城樓,瓮城內的一切盡收眼底。
太子躺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支箭,雙目圓睜S透了。
靖王雙眼緊閉似是昏了過去。
霍珣呢?霍珣……他胸腹受了傷,有人正在給他包扎。
幸好,幸好沒傷及性命。
恭王仍舊闲適如在自家園子賞景,即便瓮城內血流成河屍體成堆,也無絲毫緊張不安。
有人發現了我們,緊接著瓮城內所有人都抬頭看過來。
霍珣猛地一下站起來,目光灼灼地盯著我。未包扎好的傷口重又暴露在空氣中,仿佛沒感覺到疼似的。
我朝他輕輕搖了搖頭,他又看向恭王。
「小師妹,我說的沒錯吧?最後勝利的,一定是靖王和霍珣。」
恭王卻轉頭看我,有種朋友間打賭贏了的得意。
「恭王殿下,我家表妹承你照顧多日,該把她送還我身邊了吧。」
霍珣的聲音聽起來氣息很足,看來傷不是很重。
「霍世子別急啊,聽說你中了埋伏,我這小師妹都跪地求我了。如此情深,你總得付出些什麼吧?」
「恭王殿下想要什麼?」霍珣朗聲詢問,「隻要我有。」
恭王把玩著腰間玉佩,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我不要你的東西。隻是……當年英國公被囚內獄,太子曾於酒後前往探望,說了些話。」
「這些話,事關父皇大計。知曉了的父皇雖然生氣,還是派人帶著匕首和毒酒去了內獄。」
「S父之仇,你不想報嗎?」
這個瘋子!
「你要做什麼?」我厲聲質問。
恭王回身拍拍我的頭,「傻師妹,我能做什麼呀?不過是告訴霍珣真相,給他一個報仇的機會而已。」
「霍珣,我會讓人打開內門,給你半個時辰,若你能報了仇,便可以帶著你的表妹走了!」
51.
「霍珣,霍珣!你別去!」我趴在城垛上哭喊,「你回來!霍珣!」
可霍珣提著長槍朝皇宮深處走去,終未回頭。
宮裡有早一步進去的幾位大臣,還有數不清的侍衛,霍珣孤身一人前去,無疑是以卵擊石。
恭王的目的,難道就是讓霍珣去送S嗎?
我反身跪下求恭王,「求你恭王殿下!求你繞過他!」
恭王含笑看我一眼,不為所動。
求他不成,我站起來想下去追霍珣,可跑到樓梯口才發現下面站滿了恭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