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都督,手握實權鎮守一方,他的夫人排場大些也說得過去。
我略微放了點心,任驚春在旁嘮叨,還是對到半夜終於把賬對完了。
簡單洗漱後剛要歇下,驚春出去一趟回來,神色有些凝重。
「從雲說收到世子爺的消息,朝廷派了人和南詔使臣一起來曲州了,不日即到。」
「說是要在這裡接收南詔那邊獻上的奇珍異寶,太子指定要的。」
我半晌沒說話,直覺不是什麼好事。
進而慶幸今晚就把賬對完了,吩咐驚春從雲警醒些,明日一早就起程回雲水縣。
不是我太過小心,而是因為但凡有事,霍珣遠水救不了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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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初始,創業未半,富貴在望,我的命是要享福的,可不是用來涉險的。
43.
第二天醒來時,一陣熟悉的頭痛夾雜著眩暈襲來,視線好一會兒才變清晰。
搖搖晃晃,眼前不是昨晚睡的仙客來客房,而是在馬車車廂。
我大驚失色,咬著牙一骨碌爬起來,轉頭就看見了堪稱噩夢的夔王。
「李小娘子,若是睡醒了,就來用膳吧!」
虎背熊腰滿臉橫肉的夔王此刻倒是和善,卻更讓我心驚肉跳。
見我不出聲,他也不急,慢悠悠地吃了一口肉。
「你最好還是識相一點,別等我生氣了,再把和霍珣的恩怨算你頭上。」
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快速權衡了下,挪動腳步坐在了食案右邊的圓凳上。
七八個菜把眼前的食案擺得滿滿當當的,我忍著驚懼目不斜視地拿起筷子,夾了眼前的菜配著碗裡的米飯吃起來。
吃了飯才有力氣,有力氣才能瞅機會逃跑。
夔王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打轉,像一匹狼在看一隻隨時可捏S的兔子。
直到我放下筷子,他才敲了敲馬車壁。
馬車停下,一個婢女拿著繩子進來,不由分說便把我捆了起來。
一開始我還試圖掙扎,和夔王保證不會跑,但夔王那個王八蛋裝聽不見。
最後,我雙手雙腳被捆得結結實實,被那個婢女拖起來靠在了馬車壁上。
夔王揮手讓人把食案撤了下去,蹲在我面前用剛剛割肉的匕首拍了拍我的臉。
「是個美人兒,不過別怕,我不碰你。畢竟阿兄始終念著你呢!」
「上次霍珣那混蛋讓我顏面掃地,不僅沒討好到阿兄,還讓我被阿兄好一頓訓斥。這次看你往哪兒跑。」
我不說話也不看他,他卻拿匕首逼我看他。
「盼著霍珣再來救你一次呢?別急,等到了京城,他自會來的。」
這是打算拿我做誘餌,逼霍珣現身。
我心下急得火燒火燎的,卻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就這麼白日堵了嘴被捆在馬車裡,晚上被捆著和那個會武卻和啞巴一樣的婢女一間房睡覺,隻有用飯和如廁的時候,才能得一夕放松。
也是下車如廁的時候,我發現這輛馬車就是我剛到曲州那天看到的那輛,當時街上還被官兵清了場。
一時間覺得上蒼簡直沒眼,我辛辛苦苦經營鋪子賺錢,怎就讓他恰巧看見我呢?
這下可好,他順手擄走我既能討太子歡心,又能報復霍珣。
可我這幾日下來,渾身肌肉酸痛麻木,完全使不上力氣了。
想來姨母在雲水縣早就收到了消息,也不知她急成了什麼樣子。
我漸漸有些絕望。
44.
又過了幾日,到了江邊一個小鎮。
我仍舊被捆成粽子關在屋裡,夜幕降臨時,突然聽見夔王包下的這間小客棧裡響起了許多腳步聲,接著是許多聲重物被放在地上的悶響。
我扭動身體,借著牆壁使力好不容易站起來,輕輕跳到窗邊舔開一個小洞往外看去。
院子中間堆疊著許多大箱子,夔王站在旁邊,有人打開一個請他查驗。
此時天色昏暗,僅院子四角點了燈籠,還不甚明亮。
但也足夠我看清,夔王探身從箱子裡拿出的是一把刀了。
這個發現讓我瞬間頭皮發麻,身體不由自主地蹲下去,生怕被他看到滅口。
「行了,等等把這些和剩下那些一起裝船,那些南邵人……」
「S了吧!用不到他們了。」
心髒狂跳,我突然明白太子為何要和南邵人接觸了。
必是看上了南邵的鐵礦,許以重利讓南邵人為他打造兵器,再加上海寇島上養的私兵……
看來這位太子,從很早的時候開始,就意圖謀反了。
靖王和霍珣他們很有可能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現在我身處虎穴自身難保,想破腦袋也沒想到辦法。
第二日換了船走水路,那個婢女本想把我押貨倉裡,被夔王制止了。
最後那個婢女陪我一起住在了夔王隔壁。
大概是覺得我上了船就接觸不到外人,便沒再給我堵嘴。
我一有機會就和婢女說話,和夔王說話,想多知道一些蛛絲馬跡。
無奈婢女好像真是啞巴,夔王則直接警告我。
「若你再這麼多話,也別堵嘴了,我直接讓人給你灌啞藥。」
看他臉色不像假的,我閉緊了嘴再不敢輕易開口。
如此在水上又行了不知多少日,我在船艙裡茫茫然記不清時日,也似乎感覺不到四肢存在了。
婢女給我解開手上的繩索,看著我用完晚飯又要綁回去。
「在船上我能跑哪兒去啊?你能不能先把碗筷拿出去,回來再綁?不然我身體有損你主子也討不了好。」
不知是老天開眼給婢女下了點迷魂藥還是怎麼著,她竟然思考了一會兒,真的沒綁我手就端著託盤出去了。
當然還是鎖上了門。
我呼了口氣,站起來全神貫注活動肩膀和胳膊。
正想偷偷把腳上的繩索解開呢,頭頂上方的窗戶突然「哐啷」一聲,像是被什麼重物砸到了,接著窗框碎屑撒了我滿頭。
怎麼回事?
我趕緊扒著破碎的窗戶往外看,一看不要緊,外面甲板上已經打起來了。
肯定是哪位王爺知道了夔王的行蹤,特地派人來搞事的。
趁人都去了甲板上,我快速解開腳上的繩子,活動了下腿腳,從窗戶爬了出去。
深夜的江上一片漆黑,我探頭看了眼船下不知深淺的江水,一咬牙一閉眼就跳了下去。
45.
當我拿身上僅剩的首飾請鏢師送我到京城後,才想起我沒有路引進不了城。
幹脆拔下三兩銀子買的白玉簪子,辛苦鏢師進城去靖王府一趟,就說嫁到劍南的表妹家遭難了,請他伸手幫個忙。
來的是英國公府被抄後我去找靖王時見過的那位管家,和一位嬤嬤。
他們沒帶我進城,反而是把我送到了城外一處莊子裡,留了嬤嬤照顧我。
「李小娘子,近日京裡不太平,王爺囑咐讓您先在此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找劉嬤嬤。」
我懵懵地點頭,反應過來就向他打聽霍珣。
「霍世子一收到您被擄走的消息,當天就出京尋您去了,現在還沒回來呢!」
見我著急,管家又安撫我:
「李小娘子別急,王爺已傳信給霍世子,過不了幾日就回來了。」
我這才完全放下心,把夔王押送的那些南邵奇珍異寶其實是兵器的事情讓管家代為轉達。
管家謝過後離去,劉嬤嬤領著大夫進來要給我瞧瞧。
可能是因為我現在面色蒼白,憔悴又虛弱的樣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了。
其實我沒什麼事,隻不過是因為長時間處在極度緊張害怕的狀態下,吃不好睡不好,當然憔悴虛弱了。
至於手上腳上的傷,隻是皮外傷。
大夫把完脈也是如此說,劉嬤嬤這才放心。
「姑娘先沐浴用飯,等吃完飯姑娘再好好睡一覺,我先去給姑娘鋪床。」
用完飯消食的時候,我問劉嬤嬤最近京裡有沒有什麼大事。
然而劉嬤嬤所知也不多,我也不好追問,隻能掩下心緒先睡下。
在莊子裡住了七八天,精神力氣恢復不少,我便開始在莊子裡到處溜達,和佃戶家的小孩都混熟了。
可霍珣還沒回來,也不知他去哪裡找我了。
第十天傍晚,靖王終於露了一面,神色匆匆風塵僕僕,不知是從哪裡回來路過這個莊子。
但他隻說霍珣再有兩三日就能回來,劍南那邊也已送過信,讓我安心等著。
說完連口茶都沒喝便走了。
那些我想請求他送我先回劍南的話也就沒來得及說出口。
無奈隻能按捺下心裡的焦急,接著再等。
可沒等到霍珣,卻等來了有人假借霍珣的名頭進了莊子,把正闲逛的我敲暈帶走了。
46.
這靖王的莊子,真是漏的跟篩子一樣。
我在心裡埋怨,看著眼前一身錦衣華服也掩不住那股清貴氣質的恭王,討好般笑了笑。
「李姑娘別緊張,若攀起關系來,我可能還要喊你一聲小師妹。」
恭王這一句把我砸懵在原地,連假笑都僵在臉上。
什麼情況?怎麼還……成小師妹了?
「當年本王隱瞞身份下江南遊學,曾有幸在李先生座下當過幾日學生。」
呵……當年阿爹在外講學,不知有多少人慕名前來,可沒一個像他這樣舔著臉攀關系的。
當然我也就在心裡說說,可不敢表現出來。
「我被人打暈劫走了,是師兄救的我嗎?」
現在還是裝傻比較安全。
恭王卻噗嗤一聲笑出來,「不。」
「劫走你的人,是我。」
「小師妹,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老師一直以你為豪。」
我裝沒聽懂,小心翼翼地問他:
「不知師兄,用這種方式與我會面,所為何事?」
「也沒什麼大事……」
他擺弄著腰間懸掛的玉佩,眼裡滿是笑意,仿佛是真的在和我話家常。
「之前想和你借一下老師的《秋菊蟹宴圖》看看,小師妹說都燒了,本王信了。可日前我才知道,是小師妹不願借給我。」
離京去劍南時,挾持逼問我阿爹的畫的黑衣人,竟是他派去的。
那時候……不,到現在為止,他還是那個世人眼中愛琴棋書畫、吃喝玩樂、紙醉金迷,偏偏不耐上朝領事的恭王。
沒有任何人發現,他皮囊下包藏的禍心。
「這也罷了,想來是本王和小師妹不曾相處,生分得緊。」
「所以發現小師妹回了京城,這不就趕緊接小師妹到身邊,好好培養一下同門情誼。」
他那雙始終帶笑的眼睛讓我不寒而慄,恭王起身拍了拍我的頭,那親熱勁兒仿若我真是他小師妹似的。
「小師妹安心住下,我這裡可比靖王那兒舒服多了。」
「還有你那表哥霍珣,聽說是被人抬著回京的,眼下是顧不上你了。」
我的心狠狠一顫,整個人像寒冬臘月裡被潑了一盆冷水,渾身僵硬動彈不得,心裡隻剩一個念頭。
霍珣他受傷了!傷得很嚴重!是為尋我受的傷!
這個念頭每轉一次,心就更痛一分,連帶著精神也恍惚一分,恭王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從沉痛中回過神來時,已是日落西山。被風一吹,神智也回轉幾分。
夔王面相陰狠,打眼一看就是壞事做盡之人。
可恭王不然,樣貌清俊博學多才,偏偏放浪形骸貪圖享樂,朝中文臣對他是恨鐵不成鋼,朝外文人雅士卻對他評價頗高。
這樣一個人,誰能想到會是壞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