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唐嬌,你怎的這樣粗魯。」


 


「四郎這是養好了?要不要奴家再幫你開點藥?」我都沒動作,他自己一頓亂撞坐到車尾去。


 


偷摸看我一眼,「哼」的一聲,嘀嘀咕咕,「怎的就愛欺負我,還想給你個驚喜呢……」


 


我就不接他的話,看他在我眼前暗戳戳蹦跶。


 


賊欠。


 


15


 


長公主的芙蓉局,來的人自然不少。


 


看著一排排馬車和花傘,非貴及更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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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時,蕭如棠一副君子模樣,伸出手臂讓我借力,又悄悄囑咐,「姑祖母是先帝唯一的親妹妹,曾經遠嫁匈奴和親,一生無兒無女,你別說錯話。」


 


我拍掉他手臂,滿不在意地說,「這些我知道。」


 


阿娘跟我交代過,長公主雖無兒無女,卻極愛辦些宴會給未出閣的少男少女相看,說白了就是,人老了,喜歡熱鬧。


 


他又微微靠近我,輕聲說:「兩國交戰時,姑祖母親手S了自己夫君。」


 


一陣香氣入鼻,我趕緊屏住呼吸。


 


「還有今日太子也會來,他這人心胸狹隘,小氣得緊,你離他遠一點。」


 


我趁機詢問:「二殿下不來嗎?」


 


他似是對我有些不滿,嘟著嘴說:「他一直養病近幾年都未見人,若不是病得不行,早該去封地。」


 


我不動聲色回了句,「多謝。」


 


大宣雖民風開化,但儒家禮儀在朝內更為推崇,進門時還需男女分開,入內後分兩處水榭。


 


蕭如棠一臉認真地叮囑:「別擔心,一會兒我就去找你,若有人說得不好聽,你且忍一忍,我自會為你出頭。」


 


「有勞世子看護。」我假模假樣地給他行禮。


 


他十分高興,昂首挺胸跳著腳就走了。


 


……這該S的成就感,這麼容易滿足嗎?


 


我來得晚,水榭處紗幔徐徐,倩影綽綽,看似人已不少。


 


「聽說唐家的三姑娘也來,我急著往過趕,釵都沒攢呢。」


 


「誰還不是呢,我連錦繡閣的霓裳都沒來得及換……」


 


「都說請這姑娘過手的物件能避邪,不知道能不能給我小侄兒一個見面禮。」


 


這一群不大不小的姑娘,等著把我當猴兒看?


 


「小姐,咱們去別處吧?」阿珍不愛聽這些,拉著我要走。


 


我拽住她,「無妨,她們隻是好奇,都是一些未經世事的小女娘,不必當真。」


 


又有一道極為嫻靜的聲音傳出,「咱們別這麼說人家,琳琅妹妹,你這點翠步搖真漂亮,溫大人真是疼愛你。」


 


「惜霜姐姐,您的病好些沒?」


 


惜霜?哪位?聽她說話倒是想給我解圍。


 


我挑簾入內,水榭剎那安靜無比。


 


「各位小姐安好,我是唐嬌。」學著阿娘教導,我淺淺行了個女兒禮。


 


放眼看過,真是滿榭天香仙子家,容若桃李眾嫣然。


 


「呀,她也沒有八丈高啊!」


 


本就安靜的地方,這回更是落針可聞,眾人都望著說話的粉衣小姑娘。


 


我往前走了幾步,眾人一片驚呼。


 


粉衣小姑娘也有些慌亂。


 


「三姑娘,您別見怪,我們不是故意的,對不住。」


 


「對不住,是我們失禮了……」


 


不斷有人小聲求著情。


 


我有些尷尬,沒想到她們這樣害怕,兩手交搓開了口。


 


「別緊張,我就是想說,庭前走了三五步,額頭也未到畫像前。」


 


眾人一陣面面相覷,不知誰先笑一聲,現下全被逗笑了。


 


一位素雅清麗的姑娘,先走了過來,「我是吏部侍郎家的長女陸惜霜,三姑娘有禮。」


 


她眉眼柔和地衝我笑,我亂七八糟地回她一禮。


 


她們笑得更大了,不過並無惡意,還拉著我手把手地教。


 


水榭連廊裡,小女娘們圍坐一起一會兒便熟絡起來,嘰嘰喳喳的,似是人人都能說書一般。


 


看著她們鮮活生動的面容,我笑得真心。


 


阿珍本來冷著臉,被他們一人一句誇贊,說得繃不住,這會兒還替幾個姑娘看起了隱疾。


 


那個粉衣裙的小姑娘叫琳琅,長相喜人,一笑便有兩個梨渦,今年十三歲,是國子監溫大人獨女,就數她最黏人,一口一個姐姐地叫,纏著我講一些邊疆趣事。


 


我們正說得熱鬧,宮女小跑著來傳,長公主請我們一起到螽斯殿,今日要「博藝」。


 


惜霜見我一臉不解,主動告訴我,現下流行「六博」即為:賭棋、投壺、鬥茶、鬥琴、彩骰、賭馬。


 


「你可玩過?」


 


我搖頭。


 


「可想玩?」


 


我點頭。


 


「你可真有趣。」


 


這惜霜不知為何總有意向我示好,回去定問問阿娘,是不是欠他家錢,趕緊還了吧,這姑娘也是不容易,帶病還要來交際。


 


16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待我們到螽斯殿時,公子們已明顯分兩派,一群是以蕭如棠為首的紈绔子弟,另一群是儒雅傲氣的世家公子。


 


蕭如棠看見我過來,搖著手臂喊:「唐嬌,我在這裡。」


 


姑娘們看我一陣輕笑。


 


這傻子。


 


天天穿得招搖,誰還看不見他呢。


 


「唐姑娘,世子很喜歡你。」惜霜笑得溫柔,似是有些羨慕。


 


我呵呵一笑,「也可能是為了保命。」


 


「什麼?」


 


「沒什麼,他怕我打他。」


 


「你,真是果敢無雙。」她臉上笑容有些僵硬。


 


我:誇不出來,倒也不必硬誇。


 


「唐嬌,坐這裡。」蕭如棠迎到殿門處,拉著我隨他坐一起。


 


剛才他身邊還圍了一圈人,這會兒見我進來,立刻群生百態,一個個地仰頭望天,低頭搖扇,拽著對方袖子說花邊好看。


 


我哼的一聲,他們紛紛行禮,「唐姑娘,人美心善。」


 


「免禮。」


 


這是當日放了他們的條件,見到我就要誇贊。


 


姑娘們從四處偷偷給我豎拇指,笑容晏晏。


 


蕭如棠,輕咳了一聲,「你,今天真好看。」


 


我剛喝進嘴裡的茶,一口噴出來,咳嗽不斷。


 


有毛病,我也沒給他立這規矩。


 


「快擦擦,衣服都湿了。」蕭如棠急忙掏出手帕,給我擦臉擦衣衫。


 


身邊的人都沒說什麼,倒是那群儒雅公子多有煩言,怨聲盈路。


 


「這就是安平王世子要娶的那位,行為舉止如此粗鄙,果然殊途同歸。」


 


「哼,簡直丟盡我大宣男兒的臉。」


 


「哼,有辱斯文。」


 


「也幸好,未到你我身上,見之噩夢。」


 


一群飽讀詩書的公子,說話如此尖酸刻薄,惹人厭。


 


大宣近百年都是重文輕武,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


 


也難怪看我不順眼。


 


我還沒說話,蕭如棠拍案站到我身前,「敢欺負小爺的人,哪個嘴那麼碎?有本事站出來。」


 


「世子好威風,如何不敢對著身邊這位大小聲?」說話的公子一身青儒衫,寬袖大袍,看著頗有才華,就是眼高於頂。


 


蕭如棠氣呼呼走到他面前,「宋子瞻,我猜就是你挑唆,有本事衝我來,刻薄嘴欠和幽默是兩回事,別把沒教養當作有氣場,宋首輔就是如此教你的?」


 


他那些小兄弟也圍在身後,一個個開始跟著嗆聲。


 


「就是,你家住八卦陣裡嗎,陰陽怪氣的。」


 


「還文人呢,這麼愛管闲事,門口過個掏糞車你們是不是都要嘗嘗鹹淡。」


 


……這人才啊,會說你就多說點。


 


我回頭一看,是平時常跟在蕭如棠身邊的丹鳳眼少年,阿珍鼓勵地拍了拍他的肩。


 


他看了阿珍一眼,更高興了,噼裡啪啦一頓輸出,「子曰,蛤蟆身上紋青蛙,長得醜你玩得花。孟曰,你們就是光著腚拉磨,轉圈不要臉。聖人曰,沒文化可以學,長得醜可以整,心眼壞,那就祝你早日歸案。」


 


我下巴都快笑掉啦,會曰多曰。


 


姑娘們都圍到身旁安慰我,不要胡思亂想。


 


我真沒事啊,戰場罵戰比這髒多了,不行就拉出來打一頓,還能把自己氣著。


 


再說看他們罵架還挺有意思的。


 


不行我就上。


 


眼看越來越熱鬧,殿外一陣高聲唱和。


 


「長公主到,太子到。」


 


大殿上順勢安靜下來,眾人紛紛行禮。


 


我抄著手,眨著眼,看著人進來。


 


長公主典雅端莊,雖滿頭白發,但精神矍鑠。


 


身後跟著一位錦衣華服,頭戴九寶玉冠的青年,看年歲有二十多,這位應該就是太子蕭承啟。


 


阿娘說他在京中頗有盛名,風姿俊逸,蕭疏軒舉,是許多姑娘的夢中人。


 


「本宮老遠就聽見你們玩笑,年輕真好,活潑。」


 


老太太一句話就定了性,玩笑。


 


太子看著清正又高冷,略顯陰鬱的眼神落到我身上,「這位就是唐將軍家的三姑娘?倒是英姿颯爽,朝氣蓬勃。」


 


「回太子,正是小子的宜人(未婚妻),太子謬贊了。」


 


蕭如棠低頭行禮,替我回了話。


 


太子牽起一絲不達眼底的笑,「聽瀾倒是護得緊。」


 


長公主笑著說了話,「好了,別讓他們拘束,你如此嚴肅,怎討得到媳婦?就讓他們開始吧。」


 


太子恭敬地點頭致意,「姑祖母說得是,大家無須多禮,孤也隻是借光來賞芙蓉。」


 


眾人這才紛紛行禮告退。


 


17


 


「六博」分別都有彩頭,多是朱釵、扇墜、步搖。


 


我有些興致缺缺。


 


蕭如棠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唐嬌,我陪你去賭馬吧,那個彩頭是『五色刀』,傳聞是《古今刀劍錄》第三名,我特意打聽的。」


 


我一聽就來了興致,阿爹有把「萬人斬」,他可寶貝了,都不讓我摸。


 


「走,快走,去看看。」


 


烏泱泱的一群人,也跟著我們到了賭馬的圍場。


 


「哇,真是好刀。」我激動地贊嘆。


 


精鋼淬煉的五色刀,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果然,最好的武器都有美感。


 


「小姐,你冷靜點,口水都快流出來了。」阿珍用力攥著我的手,不讓我去抱。


 


「唐嬌,趕緊去選馬,贏了你就能把它拿回家。」蕭如棠看我喜歡得緊,拉著我就往馬厩跑。


 


不過還是來晚了,宋子瞻故意帶著幾人搶先一步,馬厩裡就剩三匹最次的。


 


蕭如棠氣得直嚷嚷,「宋子瞻,真該把你放進油鍋裡,看看到底是油濺還是你濺。」


 


我看了看剩下的三匹,一個牙口明顯老,一個短毛沒長高,還有一個灰色的——湊合。


 


「唐嬌,算了吧,回頭再給你買好的。」蕭如棠喪氣地走到我身邊。


 


我拍了拍那匹馬,「就這匹吧。」


 


「它真不行,走路都一順邊。」


 


我狡詐一笑,在他耳邊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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