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碧雲卻徹底忍不住了,撸著袖子就要上前理論。我卻一把抓住她:


 


「王妃???」


「我們回去。」


 


「王妃,這些奴婢如此無法無天信口開河,咱們就這樣輕饒她們嗎?」


 


「我說回去。」


 


碧雲到底不敢違抗我的命令,隻能一臉憋屈地跟我回去。


 


進了院落,她終究是憋不住了,有點憤憤不平地問我:


 


「小姐,咱們就這麼算了麼?」


 


我沒理她,隻闲闲坐下,沏了一壺茶。還沒喝上,碧雲便繞了過來,滿臉的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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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咱們這次受的委屈也忒大了些。你聽聽府裡那些腌臜潑才的刁奴們都是怎麼編排的!什麼你害得陳氏滑胎。明明就是陳氏那個狐媚子有錯在先,用假孕來誣陷你。但她轉頭自殘賣個慘,王爺就把這件事全忘了。如今府裡都在傳是你心思惡毒,害得陳氏滑胎,你又不讓我去解釋。咱們這口氣也吃得忒憋氣!」


 


我沒立刻回答她的話,隻是在思考一些事情。


 


上輩子,我害陳芸芸滑胎的事情傳得又快又廣,幾乎是隔日,京城裡的高門大戶便都知道了這件宸王府的奇聞醜事。


 


我當時慌了心神,一心隻顧著負疚陳芸芸腹中孩兒之事,沒有細想其中緣由。


 


如今看來,宸王府的家事傳得這般快和廣,本身就有問題。


 


若不是有人在煽風點火,這把火不會燒得這麼旺。


 


而真正會煽風點火的,除了陳芸芸,沒有別人。


 


如今,陳芸芸大概是想故技重施,所以故意叫宸王府這些嘴碎的婆子僕從四處散播。卻沒想到,棋差一著,我會揭破她假孕的事情。


 


如今她被困在汀香園中,沒有工夫再管這攤子事。卻不想,這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倒是於我有利。


 


想到這兒,一切事情便圓上了。


 


我笑了笑,碧雲越發忍不住:


 


「小姐,你還笑?!」


 


「笑怎麼了?越到這個時候,越該笑。」我告訴碧雲,「不用管這些刁奴。她們愛說這些,由她們去說,最好是把事情傳得京城皆知才好!」


 


「???小姐?」大抵是覺得我瘋了,碧雲一臉震驚,甚至想上前來探探我額頭,看我是不是燒糊塗了。


 


我打開她的手,告訴她:


 


「有些事情,困在內宅之中,終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悄無聲息便過去了。隻有鬧大、鬧厲害了,才能真正去重視解決。」


 


「???」碧雲滿臉疑惑,明顯沒有懂我的意思。


 


而我也不再解釋。


 


我知道如果隻在宸王府中,那終究是楚旬說了算。


 


哪怕他要在我面前做做樣子懲罰陳芸芸,也不會傷其根本。


 


但如果鬧得京城皆知,鬧到皇帝皇後面前,這事就不再由楚旬說了算。


 


這一次,我可不打算給楚旬機會,讓他可以包庇陳芸芸。


 


7


 


沒過幾日,我娘來府中尋我。


 


我爹赫赫軍功,卻在我八歲時戰S。當今聖上憐憫我們孤兒寡母,特令舅舅好生照顧我們母女。


 


所以母親一直住在舅舅家,平時吃齋念佛,並不怎麼出來走動。


 


上一次出來走動,還是上輩子為了勸我接納陳芸芸,才來找我。


 


這輩子,因為我自己主動先將陳芸芸接進了府中,所以這一次母親並未出來勸我。


 


但事情的走向雖然改變,有些軌跡卻還是不會變化。


 


母親終究還是出了佛堂,來到我面前。


 


雖然不是為了勸我接納陳芸芸,卻也是為陳芸芸而來。


 


「阿瑛,我聽說三殿下帶了一房妾室回來,是不是?」


 


「是有這麼回事。」


 


我說完這話後,母親卻蹙著眉頭沉吟不語。


 


最終嘆了口氣,道:


 


「阿瑛,我知道你的性子。定然是對三殿下不滿,但是我們女子,要以夫為天。夫君才是我們最大的倚仗,最大的依靠。男子三妻四妾實屬平常,何況殿下他還是皇子。」


 


「……」這話和上輩子母親勸說我的那些話毫無二致。


 


我沒想到我已經改變了上輩子的事情走向,還是會聽見這些話。


 


我沒說話,靜靜等著她接下來的話語。


 


母親繼續道:


 


「殿下雖然納妾,但你終究是正頭娘子,是王妃。隻要你好好行事,殿下也不會虧待你。但娘聽說,你雖然接納了殿下的妾室,卻對她十分苛待。還……」


 


母親似乎有些說不下去,我便幫她說了:


 


「是不是還傳言,我推楚旬妾室落水,害她滑胎沒了孩子?」


 


「阿彌陀佛!」我娘宣了聲佛,表情已經十分惶然,「我的兒,真有此事麼?」


 


「若真有此事,阿娘希望我怎麼做?」


 


「我的兒,你糊塗啊?!若你真的做下這等傷天害理之事,自然要向殿下聖上請罪,等待發落。若是承蒙聖上殿下不怪罪,你自己也要好好反思,最好自請入佛堂半年,吃齋念佛,贖你犯下的孽障才可。阿娘也要同你一起面壁思過,為你贖罪。」


 


我看著我娘。


 


她無疑是愛我的。


 


可她幫我選的路,做的決定,總讓我心火難抑。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隻會叫我妥協、退讓,用無盡的退讓和賢良淑德去換取夫君的一點點憐憫。


 


我終於忍不住了,質問我娘:


 


「娘總希望我用賢良淑德去換取夫君的一點憐憫。但阿娘想過沒有,若是枕畔之側的夫君,對你沒有憐憫全是算計,又該如何是好呢?」


 


「……」


 


我娘一時愣住,似乎沒想到我會說出這等話來,許久也沒回應。


 


我也不想再去和她爭辯,正想說算了時,母親突然問我:


 


「阿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和三殿下……」


 


「沒什麼。」


 


我打斷她的話,已經無心和她再辯,打算結束這個話題,「阿娘放心,這種傷天害理之事女兒不會做。」


 


「……」


 


「但同樣的,女兒不該受的委屈,一丁點也不願意受。若是誰讓女兒受委屈,女兒會想辦法百倍奉還!」


 


我娘沒再說話,臨出門前,卻突然緊緊抓住我的手:


 


「阿瑛,你父親早逝,我們孤兒寡母寄人籬下,勢單力薄,很多事情都有掣肘。但阿娘同意你的話,你不該受的委屈,一丁點也不該受。若三殿下真的毫不顧及憐惜你,我和你舅舅哪怕拼了這條命去,也要為你撐腰做主。」


 


我一愣。


 


完全沒想到我那一向吃齋念佛看似柔弱的娘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心裡的決定突然更有了依靠,但我還是忍不住問她:


 


「不管女兒做什麼決定,阿娘都會支持女兒嗎?」


 


「是。」


 


「那若是女兒想要和三殿下和離了?」


 


我娘許久沒說話,但最終還是定定點了頭,告訴我:


 


「不用怕,娘在。」


 


看著她日漸衰老的面龐,我紅了眼眶。


 


送走了我娘,夜間便迎來了楚旬。


 


他算是稀客。


 


畢竟這幾日,他忙著照顧自戕重傷的陳芸芸,分身乏術,已經很久不來我房裡。


 


如今突然到訪,想必是事情已經到了火燒眉毛的地步。


 


果然,他整個人眼圈烏黑,十分憔悴。看見我的第一句便是:


 


「阿瑛,皇祖母明日召我們進宮。」


 


皇祖母是當今太後,也是我早逝父親的嫡親姑母,對我很是疼愛。我父親離世後,太後經常會接我入宮,當時楚旬就養在她膝下,我倆日夜相處,是名副其實的青梅竹馬。


 


最終也是太後一手促成了我們的婚事。


 


後來上輩子我落得那樣的下場,也是因為太後不在了。


 


我想太後召我們入宮定是要詢問陳芸芸的事情。


 


這也正合我意,我已經準備好了一切,隻待和太後說明。


 


我心內打算著,面上卻是溫和平順地回他的話:


 


「那妾身今晚好好準備。」


 


「你素來得體,我是放心的。隻是我怕他們會問起芸芸。」


 


「陳氏?」


 


「是。」楚旬一隻手擰著眉間,一副很是苦惱的模樣。上輩子,隻要他做出這副模樣,我就會體貼地追問。


 


可惜這輩子,我沒那麼闲。


 


我假裝沒有看出他的苦惱,隻和他對視著,不開口也不追問,主打一個懵懂無知。


 


看我不接茬,他也無計可施,隻能自己主動道:


 


「你也知道,陳氏的事情有些復雜。我這幾日晝夜不息,倒是查清楚了。假孕之事,的確和她無關。一切都是她那個表哥吳文為了攀龍附鳳搞出來的。我已經將吳文趕了出去,隻是陳氏……陳氏畢竟救過我,於我有恩。」


 


於你有恩,又不是於我有恩。我心內吐槽,面上倒是笑靨如花,點頭附和:


 


「殿下說得是。」


 


「所以我還是決定留下陳氏,隻是這事鬧得不堪,你又偏偏請了張太醫和李太醫兩位太醫院院首。隻怕如今這事情已經捅到父皇母後耳朵裡。我們也要想個說法,若是明日父皇母後問起,我們也好遮掩過去才是。」


 


「殿下說得是。」我心內冷笑,面上卻連連點頭,「妾身會好好想想,明日定會好好回稟皇祖母的。」


 


聽我如此說,他終於徹底放心,第一次綻放出真心實意的笑容,伸手覆住我的手,一雙眼睛灼灼地看著我:


 


「有妻如此,楚旬夫復何求。」


 


我強忍著拂開他手的衝動,含羞帶怯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晚,楚旬留宿在我房間內。


 


我們似乎又回到了從前恩愛有加的那一年。


 


但我知道,哪怕緊握的手,溫存地流連在彼此的眉目間,我們也不過是兩個各懷心思的同床異夢人,而已。


 


8


 


翌日,我盛裝打扮,和楚旬入宮。


 


到了宮裡,見到太後。


 


隻闲話了片刻,她便率先問道:


 


「旬兒,皇祖母聽說你屋裡的妾室陳氏出了些事,是不是?」


 


楚旬和我立刻起身,楚旬開口回稟:


 


「回皇祖母的話,的確是出了些小問題。」


 


「妾室不檢,後宅不寧。」太後的眼神有一瞬間凌厲,話卻是輕描淡寫,「既然有問題,就找個理由打發出去吧。免得看著煩心。」


 


這話聽著柔和,實則就是一道命令。


 


我和楚旬都明白。


 


楚旬不好開口,暗中向我遞來了求助的目光。


 


這是我們昨晚就說好的,我來幫他解釋陳芸芸的事情。


 


我心中冷笑,但沒打算賴賬。不負他所託,認真開口道:


 


「皇祖母,此事和陳氏與王爺無關,是妾身無用,未能管理好後宅。妾身自知有罪,想請求皇祖母賜罪,準許妾身和王爺和離。」


 


我說完這話後,楚旬和太後的目光都驚著了。尤其是楚旬,似乎根本沒想到我會這樣說,眼睛瞪得很大。


 


我卻早已經想明白了。


 


想要改變上輩子的結局,最重要的便是要遠離楚旬。


 


隻有同他和離,才不會重蹈上輩子的覆轍。所以我一定要趁著這個好機會,想方設法和楚旬和離。


 


我繼續道:


 


「妾身無用,深感無法照料好王爺,管理好後宅。求太後成全,賜妾身和王爺和離。」


 


我知道自己這樣很冒險,但我想自己也並不是毫無勝算。


 


畢竟楚旬如今心儀陳芸芸,我自請和離是為他解了後顧之憂。


 


而太後自幼便待我十分親厚,我若開口求她,她總會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對我照拂一二。


 


隻要太後向聖上開口,這件事就能成。


 


這也是我唯一的生機。


 


我心跳得很快,等著太後的答復。


 


但太後卻根本沒回應我,反而對著楚旬道:


 


「旬兒,你看看你把你媳婦氣成什麼樣?!還不快點打發了那個陳氏,好好和她賠禮道歉。」


 


這樣一說,我就明白此事是不成了。


 


心一寸一寸涼了下去,太後安慰我道:


 


「阿瑛,我知道這次是你受了委屈,事情我都已經清楚了。放心,皇祖母會為你做主!旬兒,還不跪下!」


 


楚旬嘴角抖動,隱忍地抿緊,還是跪了下來。


 


我上輩子總覺得他是由太後撫養長大,和太後一向親厚,哪怕偶爾意見不合也不會有什麼芥蒂。


 


但如今看來,是我錯了。


 


楚旬生母早逝,母家又式微,太後的確是他在宮裡唯一的倚仗。但同樣,也是他不得不屈從的對象。


 


他娶我,也許不是因為自己真的喜歡我,而是因為太後喜歡,所以他為了討太後歡心,隻能委屈自己。


 


上輩子他誅我全族,隻怕並不全為陳芸芸,也是對太後隱忍已久,遷怒在我身上。


 


想通這點,再看楚旬,我便明白了幾分。


 


看著他一個皇子,毫無尊嚴地跪在這裡。太後的語氣依舊嚴厲:


 


「你想怎麼處置陳氏?」


 


楚旬道:


 


「孫兒和阿瑛商議過,陳氏雖然並未懷上孫兒的孩子。但念在她是被人蒙騙,錯不在她,又救過孫兒,對孫兒有恩,何況這次她為證清白,自戕傷重,也算是得了懲罰。所以阿瑛和孫兒商議,讓陳氏閉門思過,一步不許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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