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小姐要結婚了。
春蘭愕然看向小姐,小姐泠泠道,“與你無關。”
奉明少爺怒道,“與我無關?我是你兄長!柳淑因,你出去問問,哪家姑娘像你這般目無尊長,為了個小丫鬟與自己的兄長怄氣?”
小姐冷笑,“你強取豪奪,逼得玉簪險些喪命,作出如此豬狗不如的事,有什麼臉自稱是兄長!”
“柳淑因,你反天了!”
奉明少爺抬起手,春蘭毫不猶豫擋下,那巴掌用足勁兒,刮過臉頰,掀起一陣火辣辣的疼,眼淚立馬飛出,她連著後退幾步,又立馬挺直腰板擋在小姐面前,SS盯著奉明少爺。
奉明少爺上下打量,“你倒是養了頭護主的狗,仔細一看,這丫頭雖說姿色比不過玉簪,但勝在有趣。”
小姐這才服軟,擋在春蘭身前,“她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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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嘁,這家中輪得到你一個女人家說話?”,奉明少爺昂著頭,眼神輕蔑,說了句和老爺一模一樣的話,“本少爺看得起她,是她的福氣!”
福氣二字落下,他手中的風箏線也松了,昂首挺胸,囂張而去。
風箏線沒人拽住,飛得高了,遠了,小了。
春蘭去追,喊著,“回來!回來!”
扯著嘴角一陣陣疼,眼淚又重新回到臉上。
春蘭回頭一看,小姐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望著那隻她最喜歡的風箏,仿佛也要跟風箏一起去了般。
13
春蘭問小姐,“小姐,您為什麼不告訴我,您要成親了?”
“告訴你,你會高興嗎?”
小姐給春蘭上藥,力度很輕,春蘭還是疼得一邊嘶嘶,一邊堅定道,“小姐高興,我就高興,小姐去哪兒,我就跟著去哪兒。”
聲音漸漸弱下來,“小姐若是不高興,我也不會高興。”
小姐苦笑道,“春蘭,我不高興,我一點也不高興。”
春蘭從嬤嬤口中得知,與小姐定親的男人。
乃是鎮北侯府的侯爺,簪纓世家,祖上出國開國功臣,宮裡有盛寵的娘娘,無論是從家世,地位上來看,都是柳家高攀,更何況柳家朝中無人,要是有了鎮北侯府這門姻親,後輩官路一路平坦。
左看右看都是一樁極為劃算的姻緣。
春蘭咬著唇,“那什麼侯府的少爺很醜嗎?比奉明少爺還討厭嗎?”
嬤嬤難得沒有說教她,摸淚啜泣道,“我可憐的小姐啊,哪裡是嫁什麼侯府少爺,是嫁給老侯爺當續弦,那老侯爺比老爺年紀還大……”
仿佛一棍子敲在頭上,春蘭頭暈眼花,再也聽不到一點聲音。
14
春蘭不想讓小姐嫁給那老侯爺。
小姐不是腐朽的木,是天上的月,星星都隻是月的陪襯。
更何況,原本柳家用來結姻親的是奉明少爺,可奉明少爺招搖撞市,欠下一大堆風流債,侯府小姐S也不願嫁他,柳家沒辦法,便將小姐推了出去。
怪不得小姐留到二十都未出閣。
原是皇帝老矣,幾個王蠢蠢欲動,老侯爺正忙著行兵打仗,尚未回京,近些日子聽聞要班師回朝,婚事十拿九穩。
春蘭氣的字也寫不下了,手絹也繡不下了,宛如蒸鍋上的螞蟻,急的團團轉。
小姐那天過後倒是認命般,越來越靜。
春蘭不願小姐不高興,鑽進草垛子裡找那天小姐飛走的風箏。
風箏不知飛去哪兒了,那些枝椏倒是將衣裳勾得破破爛爛,春蘭看見風箏線,白色的線在黑夜中尤為亮眼,它爬過枝椏,爬過樹幹,爬過牆頭,勾得春蘭爬上那株老的腐朽的桃樹,也終於找見風箏。
拿著風箏的男子抬頭,“我當是誰大半夜在爬上別家牆頭,原是柳家小姐,外界傳柳家小姐蕙質蘭心,溫婉可人,想來也不知道小姐竟會爬樹。”
春蘭看不清他的臉,他也看不清春蘭。
認錯理所當然。
但春蘭聽不得旁人說小姐不好,當即呵道,“我家小姐金枝玉葉,你有什麼資格評價?”
男子愕然,“你不是柳家小姐?”
春蘭懶得和他多說,扯住風箏線,想將風箏奪回來,男子卻不放手。
春蘭怕風箏扯壞,威脅道,“這是我家小姐最愛的風箏,若是扯壞了,我定不饒你!”
男子不怒反問,“既是你家小姐最愛之物,為何時隔三日才來尋?”
春蘭覺得這人話真多。
男子又繼續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家小姐正為婚事悶悶不樂,你想將風箏帶回去換她一展眉顏。”
“可惜風箏在這兒掛了三天三夜,早已不似從前漂亮,就算你帶回去了,你家小姐也不會高興。”
春蘭這回倒不急著拽回風箏了,沉默須臾,“你有什麼辦法讓小姐高興?”
男子答得肯定,“有,不僅有,還有辦法能讓你家小姐不嫁給老侯爺。”
15
春蘭當男子胡言亂語。
將風箏帶回去給小姐,小姐果真勉強笑了兩聲,繼續繡手中的嫁衣,燭火照在嫁衣上,紅光將小姐纖瘦的身子團團圍住,困住,束縛住。
春蘭第一次覺得,紅色不喜慶,很可怕。
春蘭沒把奇怪男子的事告訴小姐,權當從未聽過那些話。
偏偏第二日,那男子找上府,隔壁是上陽城富紳任老爺的屋子,男子自稱是任老爺的侄子。
嬤嬤不屑道,“就沒聽過任老爺有侄子,想必又是從那兒收得幹兒子。”
春蘭問,“任老爺為什麼要收那麼多幹兒子。”
嬤嬤一臉老道,“這就是你小丫頭不明白的地方了,任老爺命中無子,最愛收落魄書生為幹兒子,花點小錢將人哄服帖,若是將來考中,何苦沒有他的好處?”
春蘭若有所思,“用小財謀大財?”
嬤嬤點點她的額頭,“沒白瞎小姐教你讀書識字,總算明白些事理了。”
春蘭哼了聲,聽見道上傳來丫鬟們的笑聲。
一個說,“快些走,那任老爺的幹兒子被老爺趕出府了。”
另一個笑道,“也不照照鏡子,掂量斤數,柳家也是這窮鄉僻壤來的小子攀得起的?”
大家掩著嘴看笑話,那男子一面被家丁趕著,一面樂呵呵,半點沒害臊。
春蘭隔著樹枝婆娑先看見男子的眼,再看見鼻,又看見嘴,最開始她沒敢認,直到人影穿風林,徹底看清男子的臉,傻站在原地。
那男子回頭對著家丁平和道,“還請回稟柳叔伯,晚輩陳拂生真心對小姐傾慕已久,考中指日可待,並非信口雌黃。”
“滾滾滾!你這種人也配叫我家老爺叫叔伯?還想娶我家小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陳拂生不怒不惱,拱手道,“在下告退。”
人還沒走遠,大家伙兒便嘰嘰喳喳笑作一團。
嬤嬤怒不可遏,拽著渾渾噩噩的春蘭回到東苑,小姐坐在廊下,抬頭望著籠子裡的嘰嘰喳喳的八哥兒。
嬤嬤繪聲繪色重述方才情節,將陳拂生說得無比卑劣。
春蘭聽見小姐輕笑,“我到覺著是個聰明人呢。”
嬤嬤嚇白臉,“我的小姐喲,您可別是這段時間悶太久悶糊塗了。”
春蘭眼巴巴湊到小姐跟前問為什麼。
小姐摸著春蘭的腦袋,“任老爺這麼多幹兒子有幾個考中的?考中的這輩子都是任老爺的幹兒子,沒考中自是趕得遠遠的,這陳拂生許是怕考中後被任老爺纏上,在那之前便另尋一條好出路,哪怕沒考上,也能有第二個任老爺依仗。”
嬤嬤總結,“這還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嘛!”
春蘭難得支持嬤嬤,“對,他配不上小姐!”
小姐眉眼彎彎,沒應話。
16
春蘭又翻牆,又看見陳拂生。
“這就是你說得法子?”
陳拂生拿著卷冊,一臉斯文,“是也。”
春蘭便想起從前路過陳拂生的破茅屋時,屋裡傳出的好多爺,更加覺著村裡人說對了,這陳拂生果然讀書讀瘋了。
春蘭狠狠威脅,“你要是再敢說娶小姐之類的話,我必不饒你!”
陳拂生反問,“你且說,我今日來過之後,小姐有沒有高興?”
春蘭腦中蹦出小姐今日的笑顏,是難得是雲破日開,好像確實是因陳拂生而起。
“可這並不算兩碼事,當笑話逗小姐高興,我也行!”
“但你沒法讓小姐不嫁給老侯爺。”,陳拂生一語道破。
春蘭梗著脖子,“嫁給老侯爺也總比嫁給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窮書生好!”
其實她想說,小姐嫁給誰都不如不嫁。
可這話過於離經叛道,自古以來,似乎所有女子都是嫁人的下場,清醒如小姐,也將走向這個下場。
陳拂生又反問,“你怎知小姐嫁給我不會好?你且等著,花開花落,一切暫未定奪。”
春蘭十分不屑。
她見過陳拂生的破茅草屋,見過他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小姐金枝玉葉,去哪兒都該躺在金窩中。
17
陳拂生說得法子便是翻牆見小姐,活脫脫山不就我,我硬就山。
春蘭簡直不能將他與書生二字掛鉤。
他逗廊下的八哥兒,八哥兒在院子裡叫著,“金玉良緣,金玉良緣。”
小姐在扇後笑得不能自已。
他給小姐做了好幾隻比之前那隻風箏還要漂亮的風箏,五彩的風箏飛上天,帶著那句直教人生S相許越過四四方方的庭院,庭院下方,小姐素手拉線,滿目歡愉。
他還帶著小姐偷摸去花燈節,黑夜中,小姐提著兔子燈,荷花燈,燈籠燈,被光簇擁著走在繁華中,臉上的笑蓋過一切光亮。
眼見著陳拂生越來越靠近小姐,春蘭簡直繳爛手中帕子,對著嬤嬤咬牙,“嬤嬤你快管管小姐呀!”
嬤嬤摸著淚,“好久沒見小姐這麼高興了。”
說著去幫小姐撿風箏了。
春蘭隻得又威脅陳拂生,“你以為你逗小姐笑就能娶小姐了?你別壞了小姐名聲,你最好離小姐遠一點!”
陳拂生問道,“你家小姐尚且沒說什麼,你又為何惱怒?”
春蘭不知如何反駁。
陳拂生又道,“況且,你不是一心想讓小姐高興嗎?將來若她真嫁進侯府,怕是再也不能像此刻這般歡顏了。”
春蘭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
春蘭不再攔著陳拂生接近小姐了,她不再罵八哥兒蠢,會幫忙撿風箏,還會幫忙聽哨,老侯爺班師回朝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小姐臉上的笑臉越來越燦爛,春蘭心裡的鬱悶越來越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