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邊說邊往門口走。
我看著她懷裡的貓——
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沒看出一點想跟謝子芥親近的意思。
倒是她自己,穿著一身半透明的裙裾,眼裡含嬌帶媚,看起來更想與謝子芥親近。
空氣裡飄著一股奇異的香味。
謝子芥的喉結滾了滾……
就在這時,那貓驟然一動,薛美人猝不及防地朝前跌去。
關鍵時刻,謝子芥一把攬住她,又將她攔腰抱起,徑直朝我床上走去。
「林棲,出去!把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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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小院裡,我坐著看月亮。
婢女在我邊上小聲哭著:
「皇上太過分了,這要是傳出去,娘娘還怎麼見人?」
另外一個倒是鎮定些,壓低了嗓音罵道:
「這狐媚子分明在身上抹了東西,奴婢都聞見味了,皇上也是昏了頭了,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沒錯,謝子芥當然知道。
我坐在小院裡,都能聽見他啞著嗓音問薛美人:
「宮宴時不是挺會說嗎?當時急著脫身,現在又何必找借口尋朕?」
薛美人喘得嬌媚:
「臣妾要不努力脫身,萬一被那蠢物帶走了,日後還如何服侍皇上?臣妾隻是想能長久地陪伴皇上罷了。」
謝子芥低笑起來。
那股泉水流過心頭的感覺又出現了。
我戳了戳心口,這次的澀意似乎更重了,隱隱還夾雜著酸疼。
隻是,可惜。
還差一點……
我還是沒辦法像人一樣,流下傷心的眼淚。
11
大皇子賴在皇宮不走了。
他執意要帶我回狄國,不管旁人怎麼說都沒用。
謝子芥氣壞了,又跑來我面前發瘋。
「是不是你背著朕跟他說了什麼?他為什麼非得求娶你,他知道你是什麼東西嗎——」
說到這兒,謝子芥猛地一頓。
我看著他的眼裡一點點迸射出精光,就像想到什麼極其關鍵的事情一樣。
「對啊,朕差點忘了……
「朕有辦法了,隻是要委屈你一點,林棲!」
謝子芥的辦法就是假意答應,然後當著大皇子的面演一出戲。
為了讓這出戲更真實,他先是找到大皇子,告訴他自己深思熟慮了很久,終究不願讓一個女人壞了兩國情誼。
他會想辦法給我改換身份。
從此,不再有婕妤林氏,隻有皇帝親封的林姓郡主。
而他將以義兄的名義,為我準備上百抬嫁妝,風風光光地送我去北狄。
這些,大皇子自然沒什麼異議。
謝子芥便又順水推舟地提出,中原嫁娶都要挑良辰吉日,和親這樣大的事,必須得找欽天監好好算算。
大皇子也沒什麼異議。
於是,這天,謝子芥特地當著他的面,把監正喊來跟前。
監正要了我和大皇子的八字,躬身伏在案前,認認真真推算起來。
隻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監正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最後竟猛地丟開手上的東西,撲通一聲跪倒在謝子芥面前。
「皇、皇上,這親結不得啊!」
12
謝子芥還沒說話,大皇子就似笑非笑道:
「怎麼就結不得了?」
「臣數次推演,皆是大兇之卦,娘娘……不,郡主這命盤實在不對勁,仿佛天生被邪祟纏繞,又或者……就是邪祟本身!」
謝子芥猛然從皇位上站起。
「你在胡說什麼!林棲若是邪祟,朕與她相處這麼久,怎麼可能什麼事也沒有?」
「皇上有真龍護體,才能一直平安,可其他人未必鎮得住……
「而且邪祟降世,必定幹擾國運,一年半載或許還看不出來,可若放任下去,遲早鬧得天下大亂。」
監正聲音顫抖,仿佛提前預見了多麼可怕的畫面一樣。
大殿內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半晌,謝子芥才猶豫著開口:
「那依你看,應該怎麼辦?」
「古書有言,火除邪祟,始得安寧。依臣之見,必須在邪祟釀下大禍前,將其徹底燒S!」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謝子芥一邊踱步,一邊為難地看向大皇子。
見後者沒有要阻止的意思,他立刻拍案決定:
「決不能讓邪祟耗幹兩國氣運,既然大皇子猶豫不決,那就由朕來大義滅親。」
13
我就這樣被捆去了刑場。
一路上,謝子芥派來的小太監不住叮囑,今日之事乃假S之法。
他們特地備了煙霧最大的木柴,到時候火燒起來,誰也看不清,後面的侍衛會找準時機用S囚換下我。
「等火滅了,人也燒得面目全非了,那大皇子哪兒還能辨認出誰是誰?如此一來,娘娘便得以保全了。」
小太監低聲道。
……
刑場上,一切都已準備好。
我被牢牢捆在木樁上,視線掠過人群,和謝子芥對個正著。
他幾乎瞬間緊抿了唇,表情凝重又嚴肅。
這時,遠處傳來兩道沉重的鼓聲。
我還在看謝子芥,他卻已快速撇開視線。
抬手,丟下籤牌。
火光一下燃起……
小太監沒騙我,滾滾濃煙竄得很快。
不過片刻,我就被SS包裹在了裡面。
可所謂的侍衛卻遲遲沒有出現。
隻有火舌不等人,順著幹燥的木柴,猶如行動敏捷的小蛇,快速舔舐上我的皮膚……
我恍惚地看著不遠處,大皇子正抱著臂,有如看戲般望著這邊。
他身旁的謝子芥皺著眉,不知在想些什麼。
噼裡啪啦,火越燒越旺……
可我連一句痛呼都發不出。
因為為了萬無一失,謝子芥特地讓我吃了短效的啞藥。
我就這麼在大火與濃煙裡拼命掙扎,直到——
外面傳來一聲驚惶的尖叫:
「完了完了!
「快,大皇子走了!快去稟告皇上,S囚還沒來,火裡面是娘娘啊!」
14
再次醒來時,我已躺回寢殿的床上。
裸露在外的四肢全纏著紗布,輕輕一動,就是一陣難以忍受的疼。
謝子芥坐在床邊,腳下是匍匐在地,不斷磕頭的薛美人。
「皇上,臣妾錯了,臣妾再不敢胡亂揣測您的心意的,求您饒了臣妾吧。」
謝子芥一腳踏上她肩頭,將她踢到我跟前。
「朕已決定將你交給林棲處置,你要求就求她!」
他說完,又告訴我,那日是薛美人硬拖著侍衛,才導致S囚來遲了,害我平白受了這樣的大罪。
「你想怎麼罰她都行,朕絕不插手。」
薛美人聞言,立刻扒著床沿,哭得梨花帶雨地跟我討饒。
說她一時衝動,說她鬼迷心竅。
我被吵得頭疼,艱難地抬手,示意她出去。
薛美人一愣,明白我的意思後,幾乎連滾帶爬地往外逃。
謝子芥也沒攔,隻是不太認同地問我:
「你就這麼放了她?」
我嘗試著張了張嘴。
啞藥已經失效,隻是喉嚨依舊像被小刀攪過那樣疼。
「這不是你默許的嗎?」我問。
謝子芥臉上有片刻的凝滯。
而我又繼續問:
「你早知道侍衛還沒來吧?
「但你依舊扔下了籤牌,那個瞬間你是不是在想,不如將計就計S了我,以絕後患?」
「在你心裡朕就是這種人嗎!」
謝子芥怒不可遏。
他把手邊一切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個徹底。
「朕怎會預料到薛宛兒橫插一腳!
「退一萬步說,就算朕知道,那時大皇子就在旁邊,行刑的時間到了,朕難道幹坐著嗎?演戲不演全套,他怎麼可能相信?
「況且大皇子剛走,朕知道火裡是你,就立馬派人去救你了,你還要朕怎樣!」
15
我默默看著他跳腳。
半晌,室內終於安靜下來,我才緩緩開口:
「我剛才隻是猜測,不過現在,我能確定了。」
努力學了這麼久人類的情緒,我早就發現一個規律。
如果一個人真的受了誣陷,反倒能冷靜地據理力爭,隻有被拆穿心事的人,才會惱羞成怒,用怒火掩飾心虛。
一如剛才的謝子芥。
很明顯,他是真的想過,讓我直接S在火裡。
這個念頭剛出現,我心裡又是一陣熟悉的酸麻感。
不過這次,這種酸意仿佛會蔓延般,逐漸向四肢百骸流淌。
我感覺到喉嚨一陣痙攣,眼眶裡也蒸騰起了陌生的熱意。
我根本無心再聽謝子芥爭辯什麼,我隻是一眨不眨地睜著眼,試圖讓這股熱意再強烈一些。
再強烈一些……
然而片刻過去,熱意消散。
眼眶裡又隻剩下熟悉的幹澀。
還是差了一點……
謝子芥見我心不在焉,沒忍住朝我低吼:
「林棲,你到底在不在聽朕說話!」
我抬眼看他。
他的臉被怒意燒得通紅,大聲訓斥我:
「你能不能別把自己看得這麼重?
「你以為你是什麼人人爭搶的謀士嗎?你以為大皇子真的在意你嗎?你簡直異想天開!
「你不屬於這個世界,你根本不知道北狄是多麼可怕的地方,朕念在過往情意上,不願你去受苦,沒想到竟讓你越發囂張了。
「既然如此,你就好好疼著,反省反省吧!
「遲早你會明白,朕有今天從不是靠你,沒有你,朕一樣能登基,朕的國家一樣能千秋萬代!」
謝子芥滔滔不絕地說完,就甩袖離去。
隻留下我在心裡默念——
千秋萬代?
真是個新鮮的詞啊。
可惜,不可能有這麼一天了。
我能感覺到我的情緒已經瀕臨一個極點。
而等我流出眼淚,就是這個世界毀滅的開端。
16
謝子芥嘴上說得鬥志昂揚,仿佛明日就能一統九州。
然而不出十日,他又神色恹恹地來找我了。
起因是大皇子離開時,意味深長地念了句詩。
雖然隻是詠景,但大臣們根據他此行的囂張態度,反復剖析,認為這就是一種宣戰。
他都開始詠中原的景了,豈不代表著遲早要S回來?
與其等著他偷襲,還不如先下手為強!
這話既有道理,又沒道理,謝子芥遲遲拿不準主意。
這時他終於想起,從我選中他開始,幾乎所有的大事都是我在幫他做決策。
隻要我說「可以」,他就從沒有失敗過。
於是,盡管狠話猶在耳畔,他還是來了。
隻是神色多少有些不太自在……
「你怎麼看,林棲?你覺得可以北伐嗎?」
問完不等我回答,又趕緊找補道:
「朕也不是非聽你的意見,隻是怕你躺著太無聊,才過來陪你說說話。」
「可以。」我言簡意赅。
謝子芥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
此時恰好太醫來給我換藥。
謝子芥有意岔開話題,難得向他詢問我的情況。
太醫一一回答。
見謝子芥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裸露在外的疤痕上,太醫又趕緊寬慰道:
「皇上不必擔心,臣有一師兄,在民間被稱作『換皮聖手』,別說修復疤痕了,就是改容換貌都不在話下。
「如今娘娘的情況已經穩定,皇上若有意,臣今日便給師兄修書一封,讓他進宮為娘娘診治。」
「換皮聖手?改容換貌……」
謝子芥喃喃著,若有所思。
「太醫院都辦不到的事兒,他真的能行嗎?」
17
那位聖手很快進了宮。
隔著厚厚的簾子,我依稀聽見他和謝子芥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