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有兩個相公。


 


一個風流倜儻,才貌無雙。


 


一個錦衣玉食,富貴滿堂。


 


我原生的相公家境貧寒。


 


無奈將我典給他人做妻。


 


入夜,我瑟縮在床榻角落。


 


男人的身軀如山一樣傾覆下來。


 


迫不及待地壓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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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一下,用力夯實。


 


喘息間,他皺著眉,遏制住我的手腕。


 


寵溺道:「乖,聽話些。」


 


1


 


「明日與老爺同房,娘子須記得青澀些,您雖不是處子,但咱也是正兒八經典過去的妻,到底與那些敞開衣襟賣皮肉的下爛貨不同。」


 


李媒人甩了甩帕子,擦了擦額上的汗,又囑咐道:「喏,那邊是趙府的後門,我們晚些趁沒人了再進去。」


 


趙府門前兩隻石獅子大張著嘴,不禁叫人望而生畏。


 


三天前,馮青扯著小兒子的手跪在我的面前,狠狠扇著巴掌求我原諒,硬生生將自己打出了血。


 


「灼灼,我不是個東西,我就是個畜生!我不該去賭,我對不起你。」


 


馮家破落,他不求長進,舍不下自己書生的身份,一心想要翻身。


 


這些年光是趕考,他便用盡了家財,連家裡最後一塊地也賣了。


 


為了湊錢,他想到了賭,從戰戰兢兢抱著一堆銀子回家再到輸得一無所有,他隻用了兩個月。


 


這兩個月他輸了房契,當了棉衣,最絕望時,他背著我賣了我們的女兒,直到今天我也不知我秋兒的下落。


 


如今他又輸了,為了還清三兩銀子的賭債,他又將主意打在我們兒子的身上,計劃著將他閹了送進宮裡,若不是我看他看得緊,那刀子早就割進升兒的肉裡。


 


我是孤兒,十三歲跟了他,哪怕是再感念馮家的恩情,如今這心也涼透了。


 


「馮青,賣我吧。」


 


血液從心坎涼到了腳尖,直到將這話吐出來,才些許回溫。


 


「什麼,不能賣!不能賣,賣了你,我馮青不就真成了賣妻鬻子的畜生!」


 


我冷笑:「馮青,你如今賣女閹兒,和畜生又有什麼區別?


 


「既然不能賣,那便典吧,你前幾日不是才說見過暗媒的嗎?」


 


「灼灼!灼灼!」


 


馮青涕淚橫流,緊緊抱著我的裙擺不肯松手。


 


「馮青,你若是還有一點良心,就戒了賭,好好待升兒,就看在他是你唯一的血脈,就當可憐我為你賣去了清白。」


 


2


 


馮青將我典給趙家三年,為趙家生子。


 


趙家是富貴人家,典妻是窮人家的買賣。


 


到底是丟人的事跡,趙家不能以妻禮將我從正門迎進去,也不能依著妾室的體面從側面將我抬進去。


 


最妥帖的辦法,就是叫我趁著夜色、背著人,跟在李媒人的身後做賊一樣,一步步踏進去。


 


進趙府的第一日,我沒見到那個傳說中的老爺,隻瞧見他明面上的夫人。


 


初見,那夫人喜怒不形於色,隻是瞥了一眼,便問:「多大?」


 


「二十四。」李媒人忙答。


 


「夫人您放心,生了兩個還是這個身段,您瞧水靈著呢,前幾日老爺才掌過眼,一眼就挑上她了。」


 


「能生兒子?」


 


「生,能生!她十四就開腚了,頭胎是個丫頭,第二胎是個小子,中間隻隔了兩年,要不是馮書生一心趕考不中用,她這肚皮指不定下多少個了。」


 


正說著,她將我的衣服褪下,向高位上的人展示我生過產的肚子。


 


「生兩個也好,皮肉緊實些,咱少爺住著也舒服些!」


 


夫人點了點頭:「品相倒是好的,就不知這教養如何?」


 


「呦,夫人您算是問著了,馮娘子是秀才娘子,會識字、善女紅,體面出身、教養自然也是一頂一的好,比我手裡的那些糙貨,這可是實打實的難遇,您且放心著吧!」


 


「如此,老爺也沒意見,便籤下契據留下收用吧。」


 


「哎喲,馮娘子得夫人慧眼,真是百世修的福氣,娘子還不謝謝夫人。」


 


我穿衣的手一頓,俯身施了一禮,剛要道謝,卻聽見那邊開口說道:「道謝便不必了,為趙家延綿子嗣才是真。」


 


她飲了口茶,清了清口,緩緩道:「不過,此女的名字裡帶火,與我相衝,改了吧,就叫春紅倒也應了灼灼兩字,待會兒見了管家別忘了告訴他。」


 


「喏,老婆子我這都記住了。」


 


出了正房,環廊過水走了半程,李媒忽地伸手指向一處房屋予我看。


 


「娘子,您往那兒瞧,往前再走兩步便是東廂,東廂留給少爺的,已經空了二十年了,如今這府裡除了老爺那兒,獨屬那兒最氣派,金屋簪玉瓦,這說的就是趙家,能逃了那些窮苦漢,為趙家生子這是獨屬於您的貴氣。」


 


說罷,她伸手正了正我的衣襟。


 


「娘子,常言道十個典妻九個苦,落在這,你也算從苦瓜堆裡跳出來落進金窩窩裡了,您待我敬重,今兒我也跟您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咱們女人家沒命數,閨閣裡靠父母,出閣了靠男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落了難,隻能怪自家男人沒本事。


 


「如今落了典,咱也算是掌了半條命,出門在外體面是自己給自己的,娘子須切記,在這府裡老爺是天,夫人是地,聽天順地是根本,但一日夫妻百日恩,對著旁人,娘子自重不被人欺也是關鍵。」


 


「多謝李媒提醒,灼灼自當切記。」


 


李媒人忽地笑,拍了拍我的手道:「娘子錯了,是春紅。」


 


3


 


當夜,男人扯下我頭上的紅布,急不可耐地撲在我的身上嘬啃。


 


像一隻餓極了的狗。


 


我這才知那方蓋頭不是儀式,是情趣。


 


男人松弛的皮包裹著滿實的肉堆疊在一起,剐蹭間,像另一張口將我含住吞下。


 


「乖,聽話些。」


 


我木訥地躺在床上,任由他的動作。


 


什麼青澀、奔放,我一早便忘了。


 


此時,他抱著我,像抱著一塊木頭,明明無趣又生硬。


 


他卻能如喪命般一下下用力開鑿。


 


他幹澀起翹的唇順著我身體的起伏攀巖,那些幹燥的皮像一根刺劃過我的肌膚,企圖喚醒我對他的渴望。


 


毛骨悚然。


 


他卻得了趣,大口大口地喘息,好像要將命也丟了去。


 


「往日素得緊,今日方知葷。」


 


他擦了擦汗,癱在我身上,喘了兩口噓氣,噘著嘴在我臉上蹭蹭。


 


「明日從後覃房搬出來,跟那些丫鬟婆子住一起有什麼意思,去東廂住,就當幫少爺提前探路了。」


 


說罷,他使盡了力氣,打著鼾聲,與我皮肉相貼地貪睡過去。


 


他沉甸甸的,壓得我不敢睡去。


 


我大睜著眼,唯恐驚懼會隨著夜色一同湧進夢裡。


 


4


 


「春紅,這是這月的例銀。」


 


「管家,怎麼多出半錢?」


 


「傻丫頭,多的是老爺心疼你賞的!」


 


幫忙管賬的王媽媽笑著將銀子塞進我的懷裡,將我推了出去,說要與我談心。


 


「春紅,怎樣,最近這肚子可有動靜?」


 


我搖了搖頭,慚赧道:「還沒有呢,前段時間大夫來看過,說是老爺年紀大了,平日寒涼落下了虛症,如今開了藥正在溫補。」


 


「原是因為這個……」


 


王媽媽聞言眼珠一轉,轉而拍了拍我的手安慰道:「不過也沒關系,你才進來不足三個月,往後這時間還長著呢!」


 


她笑呵呵地挽住了我,倚在了我的身上,貼著耳朵說道:「春紅,我瞧著老爺是真心疼你,我可從沒聽說過這當典妻還有月錢拿的,老爺他這麼多年也沒個妾室陪房,這麼心憐你屬實罕見,可見你啊,是他心尖的可人兒!」


 


「春紅感激老爺夫人的恩德,自當謹守本分,爭取早日為趙家生下子嗣。」


 


我小心慎答,王媽媽卻沒將這話放心上:「誕下子嗣自是應該,隻是春紅更該記得老爺對你的情意。」


 


「王娘,春紅是被買來生子的,至於其他春紅不敢妄想。」


 


聞言王媽媽的眼睛在我身上從上往下地掃了一眼,笑得更是明媚。


 


「傻丫頭,這府邸到底是老爺的府邸,男人到底爭氣的才是男人。」


 


她親昵地拍了拍我的手將剛才的話蓋過。


 


「春紅啊,說實話,我瞧著這府裡唯有你最得我的眼緣,我這心也是緊貼著你的,今後想吃什麼盡管告訴我,王娘做給你吃!」


 


「多謝王娘。」我禮貌答道。


 


她捂著嘴呵呵地笑了起來:「瞧你這孩子,都是自己人客氣什麼呢!」


 


「不過……」


 


她忽地聲音一轉,不由惹得人心緊張。


 


「我聽說你那相公最近一直賴在門前,三天兩頭便要鬧一次,說是要見你,以前府裡都幫你攔下了,隻是如今……」


 


她頓了頓:「到底夫妻緣深,那府外的你要不要見上一次,畢竟你隻當在趙府三年……」


 


我心中鼓震,不敢細言其他,隻是回了句:「我會請明夫人與他相見,問明其中原因,自不會平白擾亂府內清靜。」


 


5


 


「不管是三年也好,五年也罷,如今你入了趙府,自是府裡的人,有些規矩需謹記著,不要生出什麼不成體統的事情來。」


 


得了夫人應允,我見了馮青。


 


許久未見他清減了許多,兩鬢的發散亂著,眼下凹陷,須髯叢林亂生,衣角沾著汙穢,瞧不見往日的一點英俊體面。


 


「你如今怎得將自己落得如此田地,叫我怎樣安心將孩子交給你。」


 


聞言他抱著我腿,嗚嗚哭了起來。


 


「娘子!娘子……」


 


「噓!休要胡言。」


 


我慌忙將他推開,四處觀望了一眼,小聲道:「你也是個拎得清的,我如今混在這裡是替誰賣命,你自己心裡清楚。」


 


「灼灼,是我對不住你。」


 


他涕淚橫流,臉上更顯髒汙,這些年我仿佛才看透他,不然怎會為這種人牽連了半世情腸。


 


「你若是真對不住我,便不該扯著脖子抻著氣,鬥志昂揚地跑過來找我,如今你與趙家錢貨未清,還欠著趙家的錢,那錢是我用身子,用肚子,用孩子替你還的,你怎能不知我的難處……」


 


「灼灼,灼灼,我是真有難處,不然我不會來找你的,你就當可憐孩子,可憐可憐升兒幫幫我吧!」


 


「馮青!你又去賭?」


 


我一生好強,到這時才落下淚來。


 


「馮青,你怎能這麼不知個禮義廉恥?


 


「你口口聲聲地抱負呢?前程呢?你讀書人的氣節呢?我以為我將自己舍了能換來你的回頭是岸,卻不想你竟如此執迷不悟,難道如今賣妻鬻子這份田地,也換不來你半分清醒?」


 


「灼灼,我也不想的,但是馬上就要秋試了,我今年有把握一定能高中,一定能……我若是中了舉人,灼灼,你就是我最大的恩人,到時候別說一個趙家了,就是十個我也不怕,那個趙乾德,我一定不會放過他的,我讓他跪下來給你洗腳!」


 


他在地上膝行,撲在我的腳旁,緊緊抱著我的腳不肯松手。


 


「灼灼,我到底是孩子的爹,你的男人啊!」


 


「……」


 


「你欠了多少?」


 


他眼睛一亮,利落地從地上起身。


 


「不多,二兩銀子。」


 


不多,二兩。


 


二兩銀子足可以讓我們一家四口富裕地過上半年。


 


他怎麼敢說一句不多?


 


當年公婆去世,留下的田產房屋足可以讓我們一世安然,他也是仍覺不足,結果弄到現在妻離子散,賣女典妻。


 


多少個多是多,怎樣的足是足呢?


 


「看在升兒的面上我隻能給你二錢,剩下的你自己想辦法。」


 


我冷下心中的怒火盡量平靜地說道。


 


「二錢?」


 


他聲調忽地拉高:「二錢銀子還不夠擲兩把骰子,買一件體面的冬衣。


 


「灼灼——你就再可憐可憐我,再給些吧,不然他們會打S我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到底不能沒有男人啊。」


 


滑膩油頭,我不知怎樣的經歷能將一個豐神俊秀的書生蹉跎成這樣。


 


「灼灼,再給些吧!哪管再多一兩也行啊!」


 


「一兩?」


 


我震怒:「我哪有銀子,我的銀子不都是出賣身子別人賞的,哪一分哪一文我沒盡數獻給你,你讓我上哪給你弄銀子?」


 


「趙家那老頭那麼喜歡你,你總會有辦法的。」


 


「你說什麼?」


 


「灼灼,左右你都和他睡了,不如做得更徹底些,我不介意的,我發誓,你回來之後,我不會嫌棄你的。」


 


話音落下,心裡僅剩的那點念想,也緊跟著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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