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山中醫女,卻對太子有救命之恩。
他迎我入東宮,許我正妃之位,後順理成章成了皇後,誕下長子,榮耀一世。
人人都說我撿了潑天的富貴。
我百年歸世時,兒孫哀慟,唯獨他一人,看著遠方露出釋懷的微笑。
「菀妹,我這輩子信守了承諾,卻辜負了你,S後隻願與你同葬,共許下世。」
他冷冷地盯著我的屍體一字一句:
「而你,願再也不復相見,生生世世!」
我被秘密安葬到了距離皇陵百米處的小山坡上,帝後的位置埋下了一位將軍的亡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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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來一世,這所謂的富貴,我不要了。
1
金鑾殿上,坐在龍椅的那位斂緊了眉。
旁邊的宮人輕輕扇動著羽扇,似是妄想把這膠著的氛圍化開幾分。
威嚴的聲音自上面傳了下來,幾乎是質問般的語氣。
「你一介孤女待在太子身邊兩年有餘,回到深山不過又過著以前救人醫獸的日子,朕開恩,準你入東宮、成正妃,為何抗旨?」
我以頭觸地,叩首道:
「民女自知身份低微,實在不敢感恩圖報,肖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能陪伴太子一程已屬幸事,還望聖上成全。」
龍位上的人思索良久,沉穩出聲。
「你本是神醫之後,切勿妄自菲薄,京都近年時疫頻發,若不是你開醫廬、贈良藥,這京都怕會變成人間煉獄,朕作為天子,萬萬不可讓臣民寒心,浣靈,你走不得。」
聖上最懂人心。
我入京兩年,因著醫術高湛在群臣跟百姓心裡都有著不可撼動的地位。
畢竟天災人禍動蕩時節,人人都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在身邊。
想要離開,沒那麼容易。
我直起身子,看著聖上。
「如此,便請聖上準許浣靈開始醫堂,待所學之術全部授予皇上的太醫院後,再讓民女歸隱山林如何?」
浣家人的手藝,聖上沒有理由拒絕。
思索良久,他準了。
「隻是,你為何不願意嫁於太子?」
「你的心,朕看得很清楚。」
我微微叩首:
「我浣家女,不做擋人良緣的絆腳石。倘若一生生活在另一個女子的陰影下,那我寧願一輩子與藥香為伴。」
聖上知道我話中的深意。
他拂了拂衣袖,示意我可以退下了。
走出大殿,久違的陽光灑在了我的面上。
這一世,我終於斬斷了跟蕭言的這段孽緣。
2
求得聖旨後,我照常出宮去山裡尋藥。
剛走到宮門口,便看到蕭言跟左相家的小姐婉轉拉扯。
「你莫要過來。」
柳鬢兒雙目無神,臉色慘白地推諉著蕭言的靠近。
他急得不得章法,退遠了怕她離開,走近了又唯恐驚擾了心上人兒的淚。
他隻能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執著又焦急地看著她。
「你信我,那醫女在我東宮雖住了下來,可我從未跟她有什麼逾矩的行為,從小到大,我心上的人一直是你。」
柳鬢兒微咬下唇,倔強地不肯讓眼眶裡的淚珠落下。
「可她遲早會成為你的太子妃不是嗎?」
「百姓愛戴她,皇上看重她,群臣也不反對她一介孤女的身份,紛紛都說她是太子妃不二的選擇,就連我爹,對她都是溢美之辭。」
「我柳鬢兒,絕不做妾!哪怕,是你太子的妾!」
一番話配上我見猶憐的模樣,說的蕭言心都快碎了。
他著急地上前兩步,想觸碰她的手又收了回來。
「鬢兒,你且信我,我又如何舍得你做妾呢?那浣靈不過是氣運好,救了我一命。我可以給她金山銀山,可以給她享不盡的榮華,但我的太子妃之位,隻會是你一個人的,我會跟父皇爭取,你不要難過了好嗎?」
「她一個深山裡的孤女,能遇到我就是她這輩子最大氣運,倘若她敢肖想不屬於她的東西,我定幫你出氣。」
劉鬢兒緩了神色:
「真的?」
他連忙應允。
那模樣,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
二人又你儂我儂了一番,才依依不舍地分開。
我躲在假山後面看夠了這出有情人的戲,直到柳鬢兒的身影消失才出現在蕭言面前。
見到我,蕭言恢復了那副孤傲的表情。
「你跟蹤孤?」
就連稱呼,也變了。
我微微朝他福身:
「太子忘了?民女每日都要去宮外的南山上採藥,並未有窺視太子的意思。」
我欲讓開他離開,他卻不依不饒地抓住了我的衣袖。
「聽聞你今日被父皇傳去了大殿?你跟父皇說了些什麼?是不是挾恩圖報,肖想做孤的太子妃?」
「太子多慮了,民女自知身份,不敢有這份妄想。」
蕭言挑眉看我:
「不敢?你在深山上著小衣攬住孤的時候怎麼不說不敢二字?你無名無分跟著孤入駐東宮的時候又何嘗想過不敢?」
蕭言語氣戲謔,仿佛在逗弄那條日日匍匐在他腳邊的狗。
我還想開口解釋,卻被他不耐煩地打斷。
「好了好了,莫要再說了。」
「孤能給你最好的造化,就是留在我身邊做個良妾,其他的,你最好打斷念頭!」
說罷,他拂袖而去。
柳鬢兒去而復還,神情高傲地盯著我。
「下賤之軀,還妄想同本小姐爭?」
她眼裡的怨毒深邃悠長,與剛剛委屈的模樣判若兩人。
大抵同我多說一句都是汙了她的身份。
留下這句話後,她上了軟轎。
我一個人站在偌大的宮牆門下,看著被驚擾到的燕子飛過了宮門。
飛吧,離開這四四方方的宮門就自由了。
我不明白,明明是蕭言同我在深山共處一月後對我青睞。
救兵到時,他執意迎我入宮。
明明是他最開始力排眾議,把我安排在東宮住下。
明明也是他說,我雖為孤女,可有著最高潔的品性,這樣的人才配做未來的國母。
前世我想不通,賜婚的聖旨下來後,他就變了一個人。
大婚那天,我獨坐了一整晚。
之後每次的床笫之歡,他都用繡帕捂住我的面容。
我S後,他秘密將我埋到了距皇陵百裡之外的小山坡,原本屬於我的陵墓,成了已為神策大將軍亡妻的柳鬢兒的歸宿。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他迎我為正妃不過是覬覦我醫女的本事。
得民心者得天下,他需要我,鞏固他的地位。
明明我成為太子妃是他跟聖上的合謀,他卻在柳鬢兒面前裝出一副據理力爭、無奈至極的模樣。
重來一世,這臺戲我靜看他們吟唱便好。
3
新熬制的藥方對聖上的咳疾有奇效。
端過去時,他抬眼審視了我一番。
「今日在宮門口,被那柳家的女子欺辱了?」
這天下的一切,都瞞不過聖上的眼睛。
我取出銀針在藥碗裡試過後給了身旁的大太監檢查。
低眉笑著回聖上的話。
「柳小姐乃是千金之軀,看不慣民女嗆兩句也無妨,談不上什麼欺辱。」
聖上飲下湯藥後重重地把碗擱置在了案上,冷哼一聲。
「柳家真是好教養,前些日子,她感染了時疾,若不是你出手相助,她墳頭的草恐都有幾尺高了,現如今
為了拈酸吃醋,倒是連救命的恩情都不顧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跟蕭言很配不是嗎?
聖上的話,讓我心頭一熱。
聖上是武皇子出身,這天下,是靠著他在戰馬上用軍功換來的。
他是真正地以仁心治天下。
所以,他從未嫌棄過我的出身,甚至準許我每月可出宮開設義診。
上一世,聖上是因為舊疾復發得疾病走的。
他既賜我自由,我便再還他幾年壽命吧。
「皇上,快要入冬了,您是否感覺身上的舊疾總有作痛的趨勢,入夜還會咳血?」
他愣了愣,默認了下來。
我心下了然。
「如此,浣靈便為您調理調理身子,舊疾雖不能痊愈,但恢復個七八成不是問題。」
聖上撫著胡須哈哈大笑起來。
「如此,朕也送你一份厚禮。」
「柳相今日進宮請旨,希望朕把柳鬢兒指婚給神策大將軍做正妻,那老頭還拿政績來壓朕,哼,他那算什麼政績,神策大將軍平定西亂的時候,他唯恐受到染指,連上朝都借故身體有恙請了幾日假,眼見軍功落聽,倒是上杆子貼上了。」
我不做評語。
「那皇上怎麼想的?」
聖上笑得狡黠。
「朕說,既然要賞賜,那就賞賜個大,讓他回去等著了。」
「浣靈,這神策大將軍再厲害,也沒有做朕的兒媳厲害吧?我把她指給太子做側妃如何?」
前世,柳鬢兒的S不是意外。
一位是朝堂上的重臣,一位是手握軍功且掌管軍隊的將軍。
二人的結合,是萬萬不能有異心的。
唯一的退路,便是斷其後,讓他們無威脅到蕭氏皇位的可能性。
皇帝雖仁義,但遇到這種情況,也是不會有絲毫的手軟。
上一世,他就想把柳鬢兒指給蕭言做側妃。
偏偏一個說著對我情根深種,柳鬢兒冒犯過我,不肯納她進來給我添堵。
一個鬧著非正妻的位子不嫁。
葬送的卻是自己的命。
也成全了二人一生愛而不得的痴戀。
聖上既然已經問出這句話,想必就是有答案了。
我無需多言,隻需奉承便是。
「聖上英明。」
隻是,這件事情,怕沒那麼好成。
4
今日,我是一月一次的義診時間。
早早地,我便來到了長安街頭。
未曾想,碰到了正在採買嫁妝的柳鬢兒。
她歡天喜地地拿著朱釵在頭上試了又試。
每穿戴一件,便回頭問問身旁的蕭言好不好看。
「我的鬢兒戴什麼都自然是好看的。」
隨即,他眼神一斂,似有些愧疚。
「可惜了,隻是側妃,實在是委屈你了,要不,我在同父皇說說?」
柳鬢兒放下手中的朱釵,體貼地執起了他的手。
「莫要這樣說,聖上的旨意誰都不能違抗,莫說是側妃,哪怕就是一個沒有名分的宮女,隻要能陪在你身邊都是好的,這已經是莫大的殊榮了,你萬萬不可因為此事同聖上起了爭執。」
「若是這樣的話,那鬢兒的罪過就大了。」
聞言,蕭言微不可見地松了一口氣。
繼而,有些感動地看著她。
「鬢兒,你果真如此善解人意。」
這是為何? 前些日子不是還口口聲聲地說著非正妻的位置不嫁,大有一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架勢。
這才過了幾日啊,就歡歡喜喜的接旨了?
蕭言的餘光看向我,不耐煩地牽著柳鬢兒走了出來。「你在這裡做甚?莫不是又追著孤吃藥?」
「孤告訴你,孤的身體早就好了,你那些藥又苦又難喝,孤聞到就想吐!倘若你想借此換取孤的憐愛同回憶,那麼大可不必。」
「想必你也知道了鬢兒即將嫁給孤做側妃的消息了吧?等到時機成熟,孤會跟父皇商議,立她為側妃,你莫要痴心妄想。」
他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柳鬢兒的神色。
上一世,我們未成婚之前他倒還是裝得好。
也許也是我愚鈍,未曾窺探到他們之間的曲折。
而這一世,蕭言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拒絕我,他恐怕心下了然,正妃的位置在聖上的幹涉下一定會是我的。
而他中意的姑娘又能日日陪伴在他身邊。
他當然要把姿態做足。
情誼跟權勢,他都要。
可惜啊,蕭言。
不管你的正妃是誰,都注定不會是我的。
「如此,便先恭喜太子了。」
我轉身欲走,蕭言卻愣了。
「你不是……來督促孤喝藥的?」
看看,剛剛不還嫌棄我的藥難以入喉嗎? 我同蕭言第一次見面是在山裡。
彼時的他被敵國的探子追S到我的石屋前。
是我冒S救了他,並在救兵趕到之前給他療傷。
後我跟他回到京城,也日日給他煲著滋補溫潤的藥。
他中了奇毒,胸口處又中了數箭。
上一世若不是我天天追在他後面送藥,體內的餘毒在他登上皇位之前就能要了他的命。
既然他嫌苦,我也就沒有必要再多此一舉了。
我轉身看著他:
「太子既嫌苦,以後不喝便是,我今日是出來義診的,遇到太子同柳小姐實屬偶然,您二位慢慢逛,我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