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裡亮著燈,蘇倦已經回來了。
我握緊拳頭,輸入密碼。
大門被打開的同時,我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語調散漫卻極有壓迫力。
「蘇倦,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這才是真正的下賤。」
看清大廳裡的場景,我不禁愣在原地。
蘇倦被摁在地上,深紅色的液體從他額頭淌下,他右手血肉模糊,已經看不出五指的形狀,一地玻璃碎渣。
而剛才說話的那個人,他背對我站著,手裡握著隻剩半個頭的酒瓶。
我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紀瑜年?」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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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瓶掉在地上。
14
「姐姐你跑到哪裡去了,我好想你。」
下一秒,紀瑜年走過來緊緊抱住我,氣質已經和剛才截然不同,眼裡滿是眷戀,還是我熟悉的那個小乖兔。
我壓下心裡的疑惑,緩和語氣:「你剛才,在幹什麼?」
「他欺負你,我給姐姐出頭。」
「可那些人是誰?」
壓著蘇倦的兩個保鏢,我從沒見過,隻能是紀瑜年的人。
一個猜測在我心底升起,紀瑜年不會……恢復記憶了吧?
我心髒不受控制亂跳,緊張地看著他:「你是不是記起自己的身份了?」
他還沒回答,蘇倦就衝我喊道:「梁歡,他才不叫什麼紀瑜年,他是京城紀家最受寵的獨子紀忱!」
「他可不是什麼好人,向來又狠又瘋,你去問問圈裡面有誰敢惹他……」
「讓他閉嘴。」紀瑜年冷冷出聲,眼睛裡一閃而過凜冽的S氣。
我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觸及到他深沉的目光,轉身就跑。
他抓住我的手臂,再次把我摟進懷裡,聲音悶悶的。
「別跑。」
我打了個哆嗦,極力想忽視他噴灑在我耳後溫熱的呼吸。
「你先放開我。」
「……好。」
他松開手,目光緊緊盯著我,不容我再有逃跑的機會。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紀家的人。雖然護身符上面有紀字,但我沒往這方面想。
「趁人之危把失憶的你留在我身邊是我不對,但是我也照顧了你這麼久,能不能扯平了?」
「你就想和我說這個?」
對上他幽暗的眼神,我心虛極了,硬著頭皮說是。
「不、可、能。」
我心尖顫了顫,下一秒就聽見:
「如果不是你把我撿回去照顧了這麼久,我早就沒命了,怎麼扯平?
「扯不平,你別想和我就這麼算了。
「而且,你不是答應要對我負責的嗎?」
他眯起眼睛:「姐姐,你不會忘記自己對我做過什麼吧?」
我快哭了:「沒、沒忘,我記得……」
他頓了下,退開一些認真地注視我的眼睛:
「姐姐。不管我是誰,在你這裡我永遠都是紀瑜年。
「如果你喜歡我失憶時的樣子,我可以在你面前永遠都這樣,如果你喜歡『紀瑜年』這個名字,以後我就叫紀瑜年。
「隻有一個條件,踐行你的承諾,對我負責一輩子。」
15
最後,我把他又領回家。
「但是,你不回紀家嗎……他們應該很擔心你。」
「沒事,我已經回去過了。」
「乖,專心看電視。」
他嘴上這麼說,卻趁機輕輕咬了下我的耳尖,湿熱的觸感刺激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不滿地控訴他,紀瑜年很乖巧和我道歉,老實坐回去。
餘光瞥了下,他唇邊勾著點弧度,眼尾略微上翹,眼睛裡漾出令人心醉的笑。
我不動聲色和他拉開距離。
這家伙恢復記憶後太蠱了,一點都不好對付。
正在播放現代愛情片,講的是颯氣美豔御姐和年下奶狗弟弟的故事。
這一集兩個人產生矛盾,男主一時情急把女主摁在牆上,又親又咬,滿屏曖昧氣息,看得人腿軟。
紀瑜年低下頭,嗓音低啞,撩過我耳畔:「姐姐,我在這。」
「嗯,我知道。」
「你傷還沒好,別亂動。」
他埋在我頸窩裡悶笑一聲,撒嬌般蹭著。
「我就抱抱你。」
半小時後。
「你不是說就抱抱……騙子。」
他眼裡閃著盈盈笑意,潋滟動人:「姐姐好可愛,我沒忍住。」
16
他在我家住了幾天,每天接到四五個電話轟炸,於是把我帶去紀家。
頭一次見長輩,我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生怕出錯。
十幾個人坐在大廳裡,目光齊刷刷看著我和紀瑜年。
頂著這麼多火熱的視線,我實在扛不住,偷偷拉了下他的衣角。
「別緊張。」紀瑜年牽緊了我的手腕,眼裡帶笑掃一圈,「你們收斂點啊,別嚇跑我女朋友。」
「行了,都這麼嚴肅幹什麼。」
紀老爺子說完,又一瞥紀瑜年,嗔怪道:「臭小子,終於肯把姑娘帶過來看了。」
「就是,護得這麼緊,我去找他都不肯說要陪女朋友,簡直換了個人似的。」
「嘖嘖嘖,交了女朋友就是不一樣。」
……
紀瑜年被叫走了,我和他表姐在一塊,她給我看了很多紀瑜年以前的照片,講他以前的事情。
「他從小到大都特別野,無法無天的。小學被人綁架,他點了人販子的車跑回來,高中帶著一群人去挑傳銷組織,結果住院兩個月。這種事兒多了去了,老爺子都拿他沒辦法。
「聽他們說,紀忱在你面前特別乖,還會喊你姐姐,為了你去學做飯……你怎麼做到的,太厲害了。」
我臉上維持著得體的笑,實際上在心裡吐槽,紀瑜年你小子裝得也太好了,表姐說的和你平時在我面前表現得毫不相幹!
我滑過一張照片,手指頓住。
是一種聚會合照,紀瑜年在角落的位置,右邊的女人手搭在他肩上,看起來很親密。
照片裡的人明媚動人,笑起來豔如玫瑰,和紀瑜年站在一起,竟然分外相配。
最重要的是,照片裡她半側著身子,這個角度看起來和我特別像。
「梁歡?」表姐低頭看了眼照片,臉色也是一變。
「你千萬別誤會,紀忱和寧悠隻是朋友,寧悠小時候救過他,所以他和寧悠很親。」
「你們聊什麼,怎麼扯到寧悠了?」紀瑜年不知何時站在我邊上,看清照片後皺了下眉。
「這張合照是很久以前拍的,那時候她都訂婚了。」
紀瑜年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很久才移開。
「而且,寧悠已經去世快一年了。」
17
我接到一個電話。
蘇玫的聲音聽起來很是疲憊:「梁歡,能不能讓紀忱收手?公司快被他搞垮了。」
我一愣,下意識看向正在廚房做飯的紀瑜年。
他這些天一直和我待在一起,白天百依百順,晚上壓著我欺負,我都快忘了梁家那些事。
「我憑什麼幫你?」
「公司也有你的一份,那是你爸的產業。」
「我不稀罕。」我果斷掛電話。
拉黑她之前,蘇玫速度很快給我發了條消息。
【紀忱對你挺好吧,你都願意給他當替身。】
我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幾秒,還是忍不住問。
【你什麼意思?】
【你知道紀忱為什麼會出車禍被你撿到嗎?
【他暗戀的人S了,紀忱為給她報仇,撞了兇手的車。
【不信可以去查,或者你自己問他,你猜他會怎麼說?
【蘇玫,你覺得我會相信你這個滿口謊言的人?
【你是不敢問吧。】
蘇玫緊接著給我發來一張照片,寧悠和紀瑜年的合照,背景是遊樂園。
【他和寧悠隻是朋友,你別想騙我。】
【呵,那你不妨去問問他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
【姐姐提醒你一句,一個S去的白月光S傷力是無敵的,你怎麼爭得過她?】
我煩躁地皺起眉,毫不猶豫拉黑她。
蘇玫說到紀瑜年暗戀的人時候,我腦子裡第一個跳出來的,是那天在紀家看到的照片裡的寧悠。
可是寧悠早就結婚,而且已經去世了。
蘇玫說的這些話我並不相信,卻像是一根刺扎進我心裡。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紀瑜年的表情,還有表姐著急解釋的態度,都太微妙了。
其實我不信紀瑜年把我當替身。
但是他為什麼會於那個雨夜出現在樓下,我確實很好奇。
我走進廚房,隨口問道:「你半年前為什麼會滿身是傷在我家樓下啊,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出了車禍,我自己從車裡爬出來去找人,但是後來撐不住暈倒了。」
說到這裡,紀瑜年轉過來看著我:「如果不是你帶走我,我真的活不過那天晚上。」
「怎麼會出車禍,因為雨天路滑嗎?」
「不是。」
他眼裡閃過我看不懂的情緒:「這件事很復雜,說不清。」
「我不想用三言兩語搪塞你,也不想騙你,但是現在暫時不方便告訴你原因,對不起。」
我臉上的笑僵住了,心情如寒冬裡被潑了一盆冷水。
難道真的和蘇玫說的一樣,他是為了給寧悠報仇,不顧一切地開車撞人?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寒意就像針扎一樣寸寸侵入身體。
他想說什麼,被一陣電話鈴聲打斷。
掛斷電話後,他表情歉疚:「對不起,這件事我以後會告訴你。我現在要出去一趟,你先吃飯。」
「去哪裡?」
「寧海墓園。今天是寧悠的忌日。」
「我可以一起去嗎?」
紀瑜年臉上閃過猶豫:「對不起,這次不能帶你一起。」
「姐姐,下次我帶你去看她好不好?」
我松開手,臉上重新掛起一抹笑。
「好,你去吧。」
紀瑜年離開以後,我撐著身體走進臥室,渾身脫力一般倒在床上。
就是一年前的今天,我撿到了紀瑜年。
18
沒躺多久,工作室給我發消息,問我願不願意去國外進修。
我大學專業就是珠寶設計,離開梁家後就斷了這條路,直到兩個月前才重新撿起來。
他們認為我是前頂尖設計師的女兒,身份特殊,本身實力也過硬,但是缺少資歷,進修完回來後我會有更多機會。
我一直想提升自己,而且現在碰上這種不愉快的事,確實需要一段時間緩緩。
確認了我的意向後,工作室安排我去美國學習兩年。
他們問什麼時候出發,我說越快越好。
於是很快訂了機票,下午就走。
我給紀瑜年發完消息後把手機關機,收拾好行李就出門了。
我心如亂麻,茫然地望著車窗外一閃而過的市景。
蘇玫說的如果都是真的,我要怎麼辦?
難道紀瑜年對我的依賴,對我的順從,對我的愛,是因為把我當成寧悠嗎?
我根本接受不了這種事,梁歡就是梁歡,我不想當任何人的替身。
眼淚跟線一樣往下淌,酸澀的情緒在胸腔裡翻滾,我幾乎要喘不過氣。
我本來以為,他是唯一屬於我的星光,是我的餘年。
可是,我好像隻是一個替代品。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19
在機場等待時,我忍不住開機,微信一條回復也沒有,隻有我最新發的去美國進修的消息。
強烈的失落感湧上來。
他以前從來不會超過半小時不回信息,幾乎都是秒回,現在都快過去四個小時也沒有回復。
我正要關機,紀瑜年的電話打過來。
我接起,說話的人卻是一名陌生男子:「請問是梁歡小姐嗎?請您趕快來一趟市中心醫院。」
20
一年前,紀忱在雨夜跟蹤一輛車,在拐過彎道時,另一輛車從黑暗中忽然衝出來撞上他。
兩輛車一起翻進江面,從那天起紀忱失蹤了。
而我在樓下撿到他,紀忱失憶,陰差陽錯成了紀瑜年。
「紀忱跟蹤的人是某集團老總,表面上風光,暗地裡插手不少黑色產業,警方蹲了他大半年都沒有線索。
「直到他妻子寧悠被發現在家自S, 警方從自S現場勘探出重重疑點,最終把目標鎖定在他身上。
「紀瑜年和我們警局很熟, 這次事件裡他是我們的秘密線人。
「計劃出變故後他就失蹤了,警方和紀家私下裡找了大半年都一無所獲, 結果有一天他自己打電話回來了。
「紀家本來不允許我們再聯系他,但是突然有消息目標可能出現在寧海墓園, 我們也是不得已。」
ICU 裡紅燈閃爍, 我的心被高高懸起, 似乎下一秒就要墜落在地上。
「那後來呢,他是怎麼受傷的?」
李警官嘆了口氣:
「他如果不貿然行動, 這次計劃是萬無一失的。
「當時目標已經落網,但是他為了抓另一名嫌疑人,一個人飆車從寧海墓園追到郊外。
「我們趕去的時候, 他身中兩彈, 另一名嫌疑人被壓在車底, 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
「我們的人調查後得知了那名嫌疑人的身份, 梁氏集團梁究的繼子蘇倦。順著這條線我們還查出了他姐姐蘇玫和梁究, 十分鍾前這兩人已經被逮捕歸案。
「而你——梁歡小姐, 你是梁究的原配妻子獨女,同這三人關系匪淺, 在三個月前還曾經和蘇倦有密切來往。」
我愣住了:「我不知道這些事,梁家的產業我也從沒接觸過……」
「我們抓住蘇玫的時候, 她正在你家樓下, 但是當時你並不在家, 我們從她包裡搜出了槍支等違禁物品。」
想到蘇玫給我發的那些消息,我後背瞬間起了一身冷汗。
隻要一想到有個人正在家裡等我,所有不開心都像黑暗被光明驅散,雀躍地渴望回家。
「「他」如果我當時沒有收到工作室的消息, 蘇玫豈不是就達成目的了?
如果紀瑜年沒有抓住蘇倦,警方沒有順著線索查下去,他們下一步是不是就會對我動手?
越仔細想,我越覺得毛骨悚然。
「事實如何我們會繼續調查,鑑於你的特殊身份,接下來請你配合我們的審問。
「還有,如果你真的什麼都不知情, 紀忱拼了命都要抓住蘇倦,很大可能是出於你。」
我捂住臉,嗓音艱澀:「我知道, 我……我真的對不起他, 我之前還懷疑過他, 是我錯了。」
「我現在隻希望他不要出事,要不然……我欠他這麼多該怎麼辦啊。」
很輕的一聲機械音後, ICU 的紅燈轉成綠色。
「好消息,病人已脫離危險狀態!」
我猛地抬頭, 眼角那滴淚無聲落下。
21
兩年後, 我從美國結束學習回國。
一出機場, 就看見紀瑜年站在前方朝我招手,後備箱鋪了滿滿一車的紅玫瑰,在人群中顯得無比耀眼。
他眼角眉梢都堆滿笑意, 暖融融的陽光勾勒出俊秀輪廓,像一幅畫作裡走出的美少年。
「姐姐,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