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之上,皇帝親手為愛妃剝荔枝。
無數文人才子作荔枝詩,高頌皇帝與寵妃的愛情。
各地盛辦荔枝宴,荔枝價水漲船高。
可後來皇帝將貴妃打入冷宮,說最厭荔枝。
於是各地紛紛縱火燒山,我阿娘辛苦種的荔枝樹悉數盡毀。
阿娘帶領叔嬸討要公道,卻被重責身亡。
很多年後,我入了宮,宮中多了位謝貴人。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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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派人來接我前,我去尋了柳溪鎮善名在外的方家二公子。
方二公子剛從善堂回來,看到我,聲色淡淡:「阿魚,這是第二次了,你知道的,我不喜歡。」
庭院中的海棠開得正好,我隨手摘下一朵,別在耳邊,淺笑著靠近:
「二公子,不妨試試。」
二公子沒說話,他閉上眼,俯身在我耳畔嗅了嗅,還吹出一口熱氣,我抬眼,正看見那唇邊若有似無的一抹笑意。
他帶我進了屋,鎖上門,拉下紗簾,靜等我上前。
我笑了笑,取下耳畔的海棠,道:「二公子,你轉過身去。」
方二公子一臉愉悅,依言照做。
我輕輕走到他身後,一手環上他腰間,生鏽的小刀插進他的脖頸時,鮮血噴了我一臉。
溫潤和煦的方二公子倒在地上,面目扭曲,卻連一聲救命都喊不出了。
我隨手拉來一把椅子,腿搭在那張刻有海棠花的檀木桌上,手撐著腦袋,打了個哈欠。
我等得有些困了,直到地上的人再沒了掙扎動靜,我緩緩起了身,拔出那把小刀,用幹淨的布巾仔細擦了擦。
出方府時,我臉上殘餘的血跡已經幹了。
門口的小廝看見我,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隔著宅門,我還能聽見他們的調笑:
「看來咱們公子今日玩得是有些大。」
「長得好看就是騷氣,還能勾得公子睡上第二次。」
夜色中,我踏著月色前行,至此,再不回頭。
2
我是京城謝丞相的女兒。
不過一個月前,我還是柳溪鎮的一個鄉野丫頭。
我自幼就和我娘生活在柳溪鎮,十六歲前,我從未見過我爹。
和鎮子上的許多農戶一樣,我和我娘靠種荔枝、賣荔枝過日子。
我和田冬花、趙二小是在種滿荔枝的山野間跑大的。
山頭有一棵野生的荔枝樹,據說活了一百多年。我幼時最愛爬到那棵樹上,一待就是半日,我愛靠在老樹幹上,望著山那邊不知名的遠方出神。
每到傍晚時,我娘尋不到我,就會來老樹這裡。
她站在樹下,仰頭問我:「阿魚,你說你天天爬這棵樹,到底在等什麼?」
霞色卷滿雲邊,映得娘的臉暖融融的。
我嘿嘿一笑:「我在等我爹,他金榜題名了,帶著萬貫家財來來尋我回去做富家小姐。」
這是我從前常常掛在嘴邊的話。
打從我生下來,就沒見過我爹。
娘說我沒爹,我不信。
田冬花和趙二小都有爹,田冬花的爹和她一樣,人又高又胖,常常給她買糖葫蘆。
每每她拿著糖葫蘆來我面前炫耀時,我都不屑一顧:
「哼,等我爹帶著萬貫家財回來接我和我娘--」
「接你和你娘,你做富家小姐,你娘做富家夫人……」
趙二小站在田裡,笑得合不攏嘴:「柳魚,你又在做白日夢了。」
其實不止是趙二小,荔枝山上的叔伯嬸子們都認為,我是在做白日夢。
但我自認為,他們都是凡夫俗子,而我,自是不一樣的。
我和娘去鎮上採買東西時,遇見了一個算命的小道士。
小道士掐指一算,說我是天生的富貴命,苦盡甘來,福祿半生。
說完後,他找我娘討要兩個銅板。
我娘冷哼一聲,直說他是騙子。
小道士也生氣了,追著我和我娘大罵:「小道好意,才道破天機,你這婦人不懂規矩,日後這小女娃也是要遭罪的。」
然而這話直接引爆了我娘,她平生最聽不得旁人說我不好。
那天,我娘在街頭和算命小道士打了起來。
算命小道士身板瘦弱,但頗有力氣,眼見我娘就要落了下風,我風一樣撲了上去,對著老頭兒又踢又咬:「臭道士,敢欺負我娘。」
最後我們回家時,我娘的臉上,一左一右,掛著兩坨淤青。
而我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哭喪著臉:「等我爹回來了,看誰還敢欺負我們。」
3
柳溪鎮是個小地方,但在我和田冬花、趙二小的心裡,最大的志氣,就是長大後能成為像鎮上方家那樣的富戶。
我問我娘,賣荔枝能掙很多錢嗎?
娘說,行情好了就能。
娘說得很對,那一年,荔枝價錢的確漲了許多。
聽聞遠在京城的天子新得了一位寵妃,寵妃酷愛吃荔枝,天子寵愛她,在宮宴之上,群臣目睹,將寵妃摟在懷中,親手為她剝荔枝。
有無數文人才子對此吟唱作詩,高頌天子和寵妃的愛情。
荔枝成了愛情的代表,我對此是很不理解的。
不過天子和寵妃的故事,引起了無數才子佳人的詠嘆,一時之間,各地都酷愛舉辦荔枝宴。
荔枝價錢高漲,供不應求,娘和山裡的叔伯嬸子們開始四處開墾荒地,種植新的荔枝樹。
娘說,我們就快就要過好日子了。
不過,那時的我們還不明白,世間事,往往禍福相依,有突如其來的福,亦有突如其來的禍。
那時正是荔枝收成的好時節,縣衙來了許多官兵,將荔枝山圍了起來。
他們要放火燒山。
叔伯嬸子們哭著求問為何,官兵說,他們也是奉命行事,做不了主。
原來,那位酷愛吃荔枝的寵妃犯了大罪,惹怒了天子,天子一怒之下下令,從此以後,各地不得再出現荔枝。
文人雅客連夜燒掉了曾經寫下的詩集。
才子佳人嚇破了膽子,再也不敢舉辦荔枝宴了。
永州盛產荔枝,也是荔枝宴最為盛行的地方,知州連夜召集了各地縣令。
一時之間,各地下令吩咐毀掉所有荔枝山。
大火連綿燒山,農戶們哭得肝腸寸斷。
但,無人在意。
區區平頭百姓,算的了什麼。
一夜過後,山野之間一片荒蕪,我和趙二小跑到山頂,那棵古樹也未能逃脫,枝葉都被燒掉了,還殘留一個主幹頑強地挺立著。
再也沒有地方,可以讓我安靜地出神發呆了。
趙二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柳魚,荔枝山沒了。」
是啊,什麼都沒了。
但哭有什麼用呢,田冬花的爹因為那日和官兵起了爭執,被打斷了兩條腿,田冬花已經許久沒出過門了。
回到家,我發現一堆叔伯嬸子聚在我家裡。
娘站在最中間,雄赳赳氣昂昂:「不管怎樣,我們要去討個說法。燒了我們的山,就得賠我們銀子。」
「就是,咱們這麼多人,把那縣衙圍起來,我就不信,他們還能把我們都S了。」
第二日一早,娘和叔伯嬸子們動身去縣衙,我尋了燒火的鐵鉗,說我也要去。
但娘將我鎖在了屋裡。
「哪也不許去,好好待著,等我回來。」
我氣得不行,因為我看見趙二小拿著一根鐵棒,跟在他爹娘的身邊。
他隔著門對我喊:「柳魚,等我們討到銀子了,我來找你。」
4
我在屋裡等到了天黑,才等回了我娘。
她是被趙二小背回來的,背上血淋漓一片。
我嚇壞了,娘傷得很重,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趙二小說,他們一群人到了縣衙,逼出了縣令,正要討個說法,縣令卻抹著淚說:
「我是百姓官,吃的是老百姓的飯,怎麼可能不管你們,你們放心,本官一定會給你們一個說法。」
「我還在和上面周旋,你們也要給我時間啊。」
「我隻是一個小小縣令,這種事若不是上面發話,我哪裡敢做主。」
官老爺自是兩袖清風,態度和善,字字句句都是發自肺腑地為百姓考慮。
他說他會為大家求得補償,但民起逼官,觸犯律例,這種做法也絕不能縱容。
但他是個仁善之人,不願傷及無辜,隻要交出領頭人就好。
於是大家面面相覷,如今生存不易,哪怕是相識了十幾年的街坊,也隻想明哲保身。
田冬花的娘第一個說,是我娘召集他們來縣衙鬧事的。
她的男人腿斷了,是縣衙的官兵打斷的,可她隻是一個鄉野婦人,急需給丈夫救命的錢。
於是,田冬花的娘得到了縣令大人給的二兩銀子。
而我娘被捆在縣衙前,當眾責打了五十個板子。
若不是趙二小撲上去擋了許多,我娘能不能活著回來,還是未知數。
趙二小的爹娘心疼他,看到他為了我娘挨了不少板子,一直跪著求縣令,最後我娘已經昏迷了,縣令才終於讓人住了手。
將我娘安置好後,趙二小的娘責罵他:「沒心肝的東西,隻顧著旁人,娘都要心疼S了。」
趙二小還想和我說話,但被他娘強行帶走了。
我從床底掏出藏錢的罐子,飛奔著去請郎中。
郎中來了,給娘看了,還開了藥。
但他一直搖頭嘆息,我問他我娘的傷會好嗎?
他說他也不知,好好養著吧。
娘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身上傷口不僅沒好,一部分還潰爛了。
我日日都請郎中來,給娘上藥。
可這一日,我找不到藏錢的罐子了。
娘把它藏起來了。
「阿魚,娘這傷好不了了,你還要好好活著。」
我又跑去找郎中,可這一次,郎中不肯跟我走了,我跪著求他,軟磨硬泡。
最後他無奈道:「聽說方家二公子認識一位走方遊醫,很是有名,方家二公子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你去求求他,說不定他能帶你找到那位遊醫,你娘也就有救了。」
5
我去了方府門外,門口的小廝驅趕我:「哪來的破乞丐,滾開。」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一連好幾日都不曾梳洗,身上和臉上都髒兮兮的,頭發也是亂糟糟。
我不S心,躲在方府門外的柳樹下等了許久,終於等到了外出歸來的方二公子。
方二公子穿了一身圓領青衫,頭發用玉冠束著。
他看上去,的確像個心善的富家公子。
我連忙上前去求他,一口氣說完話,希望他能幫我。
可他隻是意味深長地盯著我的臉看了許久。
最後他對身邊的侍女說:「帶她進府。」
侍女帶著我在方府的長廊轉了許久,最後把我帶到一間房,裡面是熱氣騰騰的浴桶,幾名侍女強行把我按了進去。
她們給我換上了幹淨好看的衣服,還梳了漂亮的發髻。
最後,又把我鎖在了屋內。
方二公子來時,我緊張地站得筆直。
他輕輕一笑,問我:「叫什麼名字?」
「柳魚。」
「阿魚,我這樣叫你可好?」
其實到這裡,我還認為,方二公子是個好人,我娘有救了。
於是當我滿眼希冀地看著他時,他說:「阿魚,人要有所得,就要有所出。你阿娘,應該教過你這個道理吧。」
我明白他的意思,可我不知道,我能給他什麼。
他轉身走到一張書案前:「柳魚,玉體橫陳在這張書案上,一定很美。」
我被壓在書案上,漂亮的裙子被從身後粗暴地扯開,身體遙遙晃晃,眼淚滴落在海棠花的圖案上。
「公子,現在可以幫我去請大夫嗎?」
我穿好了衣裳,小心翼翼地問。
面前的公子一臉餍足,喚來小廝:「帶她去找管事。」
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累了。
小廝帶著我去找管事,管事白了我一眼,很是看不起我。
他扔給我五兩銀子。
「拿去吧,尋常人一年都掙不到五兩銀子,還是我們少爺好心。」
我看著五兩銀子,愣住了。
「我不要銀子,說好了幫我找大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