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隻有他和我能聽見的音量,一字一頓地問他:
「回去問問你爸,那條巷子裡被欺負得剩了半條命的。」
「是你,還是我?」
7
段霄跌跌撞撞地追著我,一路到路口。
他臉色鐵青地問我:「江歡,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停下腳步看著他,心底靜得可怕。
「創傷性失憶,段霄,當年你病歷上寫的是這幾個字,你忘了?」
他的臉白得像紙,捏著我胳膊的手指都在發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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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救了你,江歡。」
我忍不住嗤笑了下,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
遙遙地看著遠處追來的幾個人,我撥通了段霄父親的電話。
出了名的慈善富商,卻在我父親工傷墜樓時吝於掏治療費。
他冷漠地說我:「多少年了,真以為現在還能要挾我?」
現在也是,接通了電話的聲音滿是奚落。
「江歡,你有空給我打電話,不如想辦法給你的窮鬼老爸湊醫藥費。」
他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趁著現在年輕,女孩子想掙錢法子還是挺多的。」
段霄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
我笑呵呵地開口:「段總,你兒子如果知道當年被欺負的人是他……」
「你有什麼證據讓他相信?他早就忘了不是嗎?」
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像是重錘狠狠地敲打在段霄的身上。
猝然掛斷的滴滴聲還在重復。
段霄卻踉跄地往後退了幾步,他滿臉都是汗水。
「不可能……」
我平靜地看著他,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對他充滿了惡意。
「我很喜歡你,喜歡到就算你小時候那麼懦弱,我也一樣喜歡。」
那群人跟了他很多年,把他堵進黑暗巷子的時候也隻是衝著錢。
是他自己太過軟弱,跪在地上讓他們惡趣味叢生。
我本來可以一走了之的,可我看到了他看向我時絕望的眼神。
力量上的懸殊,讓我在和他們撕扯的過程中斷了一條腿。
可至少撐到了警察趕來的那一刻。
被抱上救護車的段霄下半身都在滴血。
他閉上眼之前,對我說了唯一的一句話。
「江歡,救救我。」
8
在醫院裡搶救了許多天,等我再醒來時一切都變了。
蜂擁而至的記者把我和段霄團團圍住。
他們激動地問他:「在那麼兇險的情況下,怎麼敢一個人衝進去救人?」
他包裹著紗布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看向我時滿眼溫柔。
「我不記得了。」
我想要開口,卻被我爸SS地捂著嘴。
事後,他滿臉愧疚地跪在我面前。
「你那個同學的爸爸說會給我安排工作,你的醫藥費他也會出。」
人窮志短,何況我和他早就被他的賭債逼到無路可走。
我的名聲算什麼呢?
可那時的我除了默默咽下這屈辱,心底竟隱隱地有些寬慰。
至少,被指指點點的那個不是段霄。
轉眼快十年過去了,這份屈辱像沉重的龜殼壓在我身上。
如果不是我爸突然從施工的高樓墜下。
如果不是段霄的父親冷漠地拒絕了一切賠償。
如果他沒有惡趣味地把我拉進來完成一次賭局。
我本來是打算咽下去,直到S亡的那一刻都不松口的。
段霄渾身顫抖著靠在路邊的樹上,許久才緩過神來。
他看向我的眼神裡如同當年,滿是絕望。
他問我:「你和他們打了什麼賭?」
我沉默了片刻,笑著拍了拍塞得鼓鼓囊囊的包。
「賭你會不會讓我陷入絕境。」
畢竟每個人都知道他曾經年少時見義勇為,救過我。
如今比起當時,救我易如反掌。
可他什麼都沒有做,他隻是眼睜睜地看著我離開。
段霄深深地呼吸了兩下,盯著我的眼神滿是倉皇。
「這是你對我的報復是嗎?」
「我不攔著,你就把當年的事情都捅出來?」
我沒有否認。
在一次次被段父逼到絕境,我確實對段霄的感情發生了變化。
有什麼愛,值得我如此卑微?
年少時的驚鴻一瞥,不該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尤其,這代價沒完沒了。
我早就厭倦了成為他和別人 PLAY 的一環。
9
在醫院裡繳清了醫藥費,我也徹底松了口氣。
回到病房裡,我爸躺在病床上發出痛苦的呻吟。
直到我走到他面前,他都沒敢正眼看向我。
我幫他把被角掖了掖,語調平靜得仿佛在敘述別人的事。
「段霄的事情最近會公開,我已經受夠了再替他承受。」
我爸緊閉的睫毛顫動著,整個人看上去都有些緊張。
「段家的人也不會再為了這點事,答應你的無理要求。」
「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以後……我沒有親人了。」
轉身走的時候,我爸似乎在背後輕輕地叫了我一聲。
可是我連一刻都沒有停留。
這十年裡,他的貪得無厭讓我在段霄面前始終抬不起頭。
甚至這一次的墜樓,我都很難不猜想他要借題發揮。
早幾個月前,他就在不斷地嘀咕。
「這老段一點情面不講,我說了多少次想坐辦公室,他都裝聾作啞。」
他用女兒的清白換了份安穩的工作不說。
現在蹬鼻子上臉,也難怪段霄父親對他避之不及。
可工傷被撵出公司,任由他自生自滅是事實。
當晚,我頂著新注冊的直播賬號坐在屏幕前。
此前的賬號,因為被人扒出來,隔三差五地受到各種騷擾。
我當然知道是誰泄漏的。
趙彥不止一次當面羞辱過我:「他救你一次,你還想賴他多久啊?」
「女孩子沾上這種事,你也不想想為什麼他們不找別人非找你呢?」
我當時驚訝於她出身比我好,卻有如此骯髒的念頭。
更驚詫於她對我莫名的惡意。
我喜歡段霄,但從不曾在他們戀愛期間有過過分的舉動。
甚至刻意地保持距離。
直到兩年前她義無反顧地提了分手,藕斷絲連到如今。
我對段霄甚至連告白都不曾有過。
她對我的惡意,夾雜在那些不堪入目的私信裡。
也該是了結的時候了。
10
清者自清這種話,放在一個十多年背負屈辱的人身上是輕飄飄的。
頂著段家對工傷工人棄之不顧的名號。
直播間的人數很快過了小一千。
我淡定地放著和段父電話的錄音。
他的每一句話都在自行撕下偽善者的面具。
十多分鍾後,我看到陳塗的 ID 進了直播間。
跟著他發來私信。
【開個玩笑而已,你還往S搞段霄啊?】
我沒理會,繼續等著。
很快,趙彥來了信息,她問我。
【你跟段霄說了什麼?他為什麼這幾天都不接我的電話。】
我等的就是她。
手裡存檔的照片一張一張發給她。
是她消失的這兩年。
閃婚閃離,在國外的海邊抱著一個小嬰兒。
這次趙彥直接飆了電話過來,她忘了我正在直播。
接通的當下,我看到段霄的 ID 剛剛踏進我的直播間。
趕巧了不是?
趙彥連珠炮似地罵出一串髒話來,我掏了掏耳朵。
她氣得連聲音都在發抖:「江歡,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裝傻充愣:「趙小姐,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那些照片哪兒來的?你是不是想發給段霄?」
我好笑地問:「你說的是哪些?是你在國外閃婚生了個孩子的事?」
她發出尖利的叫聲,連帶著我的鼓膜都跟著一震。
我繼續開口:「你沒告訴段霄嗎?你現在對他若即若離的,就是想試探看看他能接受到什麼程度。」
當年高傲的校花,和段霄的某個狐朋狗友一夜春宵中了招。
還要做出一副義無反顧分手的樣子。
偏偏出國還能碰上冤大頭,和她閃婚。
等孩子生下對方暗搓搓做了鑑定,氣急敗壞的又離婚。
我忍不住問她:「你打算讓段霄當接盤俠這事,就不怕他也去做個鑑定?」
「還有,我在直播,趙小姐。」
11
段霄退出了直播間。
這讓我有點失落,畢竟接下來的爆料我本來是要給他看的。
評論區瘋狂地在扒拉趙彥的身份。
很快,連人帶圖都公布出來,但極短的時間內又被刪除殆盡。
我的消息彈出來,是段霄發來的。
【有氣衝我撒,別傷害趙彥。】
我不覺冷笑,原本還有點猶豫的,現在手一動就發了出去。
「十年前,段霄憑借見義勇為拿到了保送和表彰,但真相可能不是這樣的。」
桌上放的那幾張紙,輕飄飄的,卻承載了太多。
有生之年,我沒想過自己需要這樣自證。
那幾張紙上,是我近期在醫院做的檢查證明。
白紙黑字證明我的清白,我至今都沒發生過任何的性行為。
以及當年急救過程中的書面記錄。
我隻公開了自己的診斷證明,但足以相輔相成地說明一切。
與此同時,我也放出了我父親墜樓後的監控和診斷。
等我再開口時,嗓子有點幹涸。
「我公布這些的目的,是希望段家出來承擔我父親的後續治療費用。」
「以及不再任何場合下,配合段霄先生去扮演一個被他救助的受害者。」
我話音未落,直播已經中斷。
陳塗的消息瘋狂地衝進來。
【你是說當年段霄被那幾個男的??】
【江歡你知道造謠是什麼下場吧?就因為打個賭你至於嗎?】
我想都沒想地直接拉黑刪除。
反正事情都已經做到了這種地步。
我索性把趙彥的那些照片打包全都發給了段霄。
發到一半,顯示我已被對方拉黑的小紅點。
我差點笑出聲來,隔了這麼多年,他還是如此窩囊。
一路上我沒少收到恐嚇的消息。
段父的電話一個接一個,我也不拉黑,就看他急得上蹿下跳。
等回到我租住的地方,遠遠看見段霄的車停在巷子口。
他拉開車門邁腿出來。
開口的聲音都在發抖。
「江歡,為什麼?」
12
我和他拉開一些距離,冷著臉看向他。
「你指的是哪一件?說清楚一點。」
他顫抖著抬頭,眼眶裡晶瑩閃爍,遇事就哭一點沒變。
「江歡,我這些年對你做過什麼過分的事嗎?你要這麼對我?」
他低著頭抽著鼻子,絮絮地講著他為我做過的種種。
說服他父親給我繳大學的學費,帶我到處下館子。
哪怕是他和趙彥談戀愛的期間,都三不五時地會順手送我些禮物。
但他隻字不提,這十年裡他是如何讓我低入塵埃的。
我慢慢地抬頭盯著他。
「大二那年,趙彥和我都在那次加分評選的名單上吧?」
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
我冷笑了兩聲:「你去找校辦,說我以前出的事不適宜代表院系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