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又看見妙麗不肯低頭的倔強表情,略帶怒意說:「怎麼,還不知悔改?不如在掖庭多關幾天,反省反省。」


 


這就是要禁足的意思了。


 


父親直接跪倒在地,哽咽地說:「掖庭那種地方,夏天酷熱冬天又漏風,妙麗從小到大,哪裡吃過這種苦。陛下不如把我也關起來算了。」


 


看著父親袒護到底的決心,母皇嘆了口氣,擺擺手:「你寵出來的好女兒啊。」


 


父親馬上順竿子往上爬:「這不也是陛下的心肝麼?我不信陛下真舍得讓妙麗去那種地方。快,給你母皇認個錯,別讓你母皇為難。」


 


妙麗隻好幹巴巴地說:「兒臣錯了。」


 


一國公主,與有叛逆之嫌的臣子私相授受的事情,就這麼輕輕揭過。


 


我看見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樣子,覺得自己在旁邊站著未免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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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想告退,母皇卻說:「行了,你們先下去吧。妙才留下。」


 


待到所有人離開,秉筆的宮女竟也不能在旁掌燈,一並退下不說,還合上了門。


 


氣氛實在不同尋常。


 


我走上前,母皇這才向我展開她一直握著的帕子。


 


一大攤鮮紅的血跡,幾乎刺痛了我的眼睛。


 


7


 


母皇病了。


 


封鎖消息至今,終究是難以為繼。


 


她乃先帝的三女,還是公主的時候在馬上立下過戰功。


 


兩個哥哥嫉恨母皇,趁母皇領兵在外,夜闖宮門,企圖逼宮篡位。


 


母皇當機立斷,連夜S回京城,雖然成功誅S叛逆,自己卻也受了傷,才留下的隱疾。


 


隻是沒想到,往常都是深冬才會發作,今年卻來得這麼早。


 


一連串的咳嗽後,母皇擦去嘴角的血,幽幽嘆了口氣:「朕恐怕撐不了多久了。」


 


自那天起,母皇臥病在床,我以太子的身份監國。


 


早幾年黃淮水患,重創了原本富庶的中原糧田。


 


為安撫民心,我著戶部減免三年稅收。


 


又籌備為兩河興修水利。


 


北方遊牧的各色胡人,自十年前由納木單於一統,建立北燕帝國,此後便一直虎視眈眈,趁大周國庫空虛,一度劫掠到居庸關附近,威逼京都。


 


朝堂也為是戰還是和一事吵個不停。


 


在這個當口,西涼使團進京朝貢。


 


西涼三王子百戰押著幾車香料、寶石乃至珍禽異獸來了。


 


唯獨沒有戰馬。


 


主戰派大臣臉色都難看起來。


 


西涼所產戰馬內外聞名,若以西涼馬組建騎兵對抗北燕鐵騎,必能事半功倍。


 


我曾經知會過西涼王,欲以千金換馬,他明知道大周缺什麼,卻在關鍵時刻卡住了大周的脖子。


 


如果不當庭立威,恐怕其他藩屬國都會仿效西涼輕慢大周。


 


於是,我「一見歡喜,如遇故知」,把百戰扣了下來。


 


連著幾天朝堂主事,我越發理解了母皇的不易。


 


大周朝已到了內憂外患,風雨飄搖之際,母皇恐怕也是為了穩住局勢,才隱瞞病情。


 


罷朝後,我去軟禁百戰的地方見了他一面。


 


如今,我還剩下一個辦法。


 


8


 


今年入冬早,一夜之間,宮裡的樹盡數脫去葉冠,鉛灰色的雲就壓在樹梢上,空氣中帶著風雪欲來之前的寒冷。


 


門前沒有看守,倒是有隻嬰兒大小的金雕,腳脖子套著金鏈,立在五架梁上,看見我來,發出「歷歷」的幾聲警告。


 


進了屋,室內十分陰冷,連青瓷燭臺裡的燈火也是黃豆大的一顆,看上去隨時要熄滅。


 


我轉過身,不期然遇見一個高挑健碩的人影。


 


「難為皇太子還記得我這個人。」


 


人影倚在門邊,姿態隨意,語氣輕慢。


 


在大殿上匆匆一瞥,我已經知道他身量不凡,然而他實際站在我面前時,我才更加清楚地感覺到他體格之威武。


 


即使我在女子中已經算是高挑,相形之下,依然顯得嬌小。


 


我暗自退了一步,這才看見他身上的衣襟大敞,嘴中卻呵出白氣。


 


似乎是不耐視線被遮擋,他又隨手撩起火焰一般橙紅的頭發,露出一張頗具異域風情的、深邃俊秀的臉。


 


汗水都順著他這番動作緩緩滑至肌肉結實的小腹。


 


以前,教我習武的禁軍統領亦有身強體壯之輩,大冬天運動過後,反而嫌棄身上的衣服燥熱。


 


但至少不敢在我面前如此作態。


 


我撇過頭去,不敢再看。一手撐著額頭,另一隻手示意他趕緊把衣服穿上。


 


「漢人的規矩就是多。」他嘖了一聲。


 


濃眉下淺淺的琥珀色眼睛,直勾勾地表達他的不滿。


 


因為眼尾有些低垂,以至於明明是如此失禮的動作,卻還能帶著點無辜。


 


百戰也不避著我,就這麼慢騰騰地邊穿邊向我隱約展示他結實利落的輪廓。


 


「你們西涼民風果然開放。」我無奈道。


 


他好奇地、帶著某種微妙的情緒問:「皇太子沒見過男人的身體麼?」


 


「我明明記得皇太子是有婚約的……」  


 


我的隨身女官喝了一句:「慎言!」


 


他聳了聳肩:「好吧。你們不給炭火無所謂,但是總得給點吃的吧?餓S我沒事,能不能行行好,給我那雕弄點肉或者讓它自己尋吃的去。」


 


我看了眼還在歪著腦袋瞅我的金雕。


 


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令,雖然很戒備,它卻沒有來傷我。


 


「你倒是挺護著這雕。」   


 


他得意地說:「能配得上我這一表人才的雕,自然也是極品。鳥喙尖利,爪子強健,翼展又長,在它的兄弟們之中是最突出的。」


 


我意有所指地說:「餓S它確實可惜。」


 


隨即衝我的隨身女官使了個眼色,立刻就有一群下人魚貫而入,往爐子裡生炭,擺上一桌酒菜。


 


他也沒客氣,招呼一聲,那隻金雕便施施然飛下來,落座他身旁。


 


百戰的食欲沒有辜負他的體格。


 


幾刻鍾的工夫,一人一雕橫掃了三隻烤鴨,兩扇羊排,其餘菜品果酒,更是不計其數。


 


我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不緊不慢地說:「別著急。這又不是你最後一頓飯。」


 


他微微張大的眼睛裡泄露了內心的詫異。


 


都說寵物隨主人。


 


百戰也是老西涼王幾個兒子中最出眾的。


 


如我所料,幾年前老西涼王S後,大王子雖然繼位,卻一直忌憚威望比他高的二王子百戰。


 


這次特地派他來幹這種得罪大周的差事,估計是巴不得借我的手把百戰料理了。


 


先是卡我的脖子,現在又想借刀S人。


 


不是大周對外忙於應付北燕,對內又需要休養生息,我真想會一會這位新任西涼王。


 


百戰問:「你要一直軟禁我?」


 


我借著燭光打量他的眉眼。


 


都說燈下看美人,月下觀君子。


 


燭光為他琥珀般的瞳孔增添了幾分暖色,又令他本就豐潤的嘴唇更顯得形狀誘人。


 


很危險的姿容。


 


如果母皇在世,絕不可能同意我找這樣的狐媚子。雖然以他猛獸般的體格,怎麼看也和狐媚子搭不上關系。


 


我剝離了目光,仰頭飲完一杯酒,隨後說:


 


「我要娶你。」


 


9


 


他頓時被嗆得連連咳嗽。


 


張口結舌好半天,才半是羞澀半是得意地說:


 


「我知道我俊得沒邊了,你看見我忍不住很正常,但你也太急……」


 


我打斷了他。


 


「這對你我二人都有利。」


 


「我可以要求你的親兵護送你的嫁妝來大周,成婚後,給予你封地,讓你安置自己的兵馬,此舉相當於讓你脫離西涼自立。」


 


「但是,你的嫁妝裡必須包括兩萬匹馬。」


 


他深吸了一口氣,嘴唇都氣得有些哆嗦:


 


「沒了?」


 


「你還想要什麼?」我反問。


 


他站起身,走了過來,雙手撐在我兩邊,幾乎把我整個圈在桌前。


 


讓我的背抵在冷硬的桌角,退無可退。


 


「你娶我就為了這個?」


 


我沒有回答,但是清楚地通過我的眼神傳遞了疑惑。


 


他加重了語氣又問:


 


「你不喜歡我嗎?」


 


抬手撫摸他幾乎氣紅的眼尾,我忽然笑了。


 


他對自己是如此自信,帶著幾乎沒吃過癟的志得意滿。


 


很像一個人。


 


像我的妹妹妙麗。


 


輕輕搖頭,我說:「不。」


 


「怎麼可能?我不好看嗎?」


 


「好看。」我推開了他過於靠近我的身體,「但是我最討厭過於自得之人。」


 


百戰拂起衣擺,坐在椅子上,偏過頭氣惱地說:「你不喜歡我,卻喜歡那……你又喜歡他什麼?他除了皮囊又有什麼?」


 


氣得狠了,緊咬臼齒,一直咬得嘴唇被深深嵌進印子,最終說:「真沒眼光!」


 


我有些錯愕,不知道百戰話裡的「他」是誰。


 


一邊整理著有些凌亂的衣領,一邊還欲往下問,跟了母皇二十多年的姑姑親卻突然自來宣我。


 


我從未見過她如此著急的模樣,心中不禁閃過凝重的猜測。


 


10


 


數十盞青銅多枝燈錯落著,將整座寢宮照得通明。


 


我到時,母皇正在與心腹大臣們一一囑託。


 


遠遠看著,精神頭竟比之前還要好一些。


 


我卻心中一激靈,覺得這更像是不祥的回光返照。


 


不知等了多久,終於聽見母皇喚我:「妙才,你上來吧。」


 


大臣們於是衝我一禮,默然退至殿門前聽候。


 


我一直走到母皇床前,才看見母皇臉上泛著病態的酡紅,目光渾濁,但是說話依然條理清晰。


 


「你一定怨過朕吧。為何朕對妙麗如此縱容,卻總是對你嚴厲苛責。」


 


我低聲說:「兒臣沒有。」


 


她緩緩抬起眼皮,看著我:「是沒有,還是不敢?」


 


我起身欲跪,她抓住了我的手,搖搖頭:「時間不多了,聽朕把話說完。」


 


「大周朝正是危急存亡之際。」


 


「從你皇爺爺開始,朝中為世家把持,地方上更是豪強輩出,俱都仰仗著世家鼻息。」


 


「朕將他們輕輕拿起,輕輕放下,是因為北燕北犯邊境,若是此時發難,恐怕在內憂外患之下,大周基業就要毀於旦夕之間。」


 


「你從小就不愛說話,也不愛哭鬧。作為孩子,你不如妹妹討喜,但是你的性格更為堅毅老成。」


 


「如果託付江山,你遠比你的其他兄弟姐妹合適。」


 


「朕不得不逼迫你一刻不停地學會當一個合格的皇帝,讓你接下這個爛攤子。」


 


母皇說著,伸出了手。


 


我把她緊緊握住,不知不覺,眼圈通紅。


 


「別怪你父親。朕知道他是個小肚雞腸,又腦子空空的花瓶。你長得不像他,令他心中一直芥蒂。」


 


「但當初朕的兩個兄長謀逆,封鎖了整個京城,他站在門口,絕食明志,要與朕同生共S。朕一直感念這份情誼。」


 


母皇微閉的眼睛,流下一行淚:


 


「朕答應過他,這輩子都不會讓他不順心,但朕馬上就要食言了。」


 


說完,她的另一隻手摸索著,拿出了一份詔書。


 


我起身跪下,雙手將詔書接過。


 


她示意我打開看看。


 


我一目十行,驚得差點拿不住。


 


「母皇?」


 


她轉動腦袋,眼睛出神地望著床帳。


 


「你妹妹妙麗像你父親,文不成,武不就。她已經當了十幾年快快樂樂的公主,那是她的福氣。」


 


「但若是與北燕戰事不成,必須委曲求全,你就讓她去與北燕和親。」


 


「這件事由你來辦,你父親必然會大吵大鬧,以孝道壓你。」


 


「所以,朕提前為你寫好了詔書,他若要怨,就等到百年之後,來黃泉之下怨朕吧。」


 


她的目光又移了下來,看著我。


 


如此溫暖,和藹,好像此時她不是母皇,而是變成了一個純粹的母親。


 


「這是朕最後能為大周、為你做的。以後,就要靠你自己了。」


 


我又等了良久,母皇卻再也沒有發出聲音。


 


她闔上雙眼,安安靜靜地躺在榻上,仿佛隻是睡著了。


 


日出地中,並不猛烈的霞光驅散了長夜,但是母皇卻永遠留在了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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