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願留在這個傷心之地,剛一落土便離開了。
因此他沒注意到,他前腳帶著人剛走,後腳一小隊人馬便狗狗祟祟帶著小鏟子猛挖。
沒過多長時間,我便重見天日。
面前人臉灰撲撲的,見我出來,露出潔白的門牙。
「大當家的!」
我一一望過去,曾經跟著我出來的人,後來也隻剩下這麼幾個了。
看著熟悉的人,我想笑。
可不知怎的,心頭的酸澀湧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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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忍住還是狼狽地哭出了聲。
弟兄們七嘴八舌安慰。
「大當家別怕,大不了從頭再來!」
我猛地點頭。
15
陸淮重新把孟婉從冷宮中接回來。
他像瘋了一樣,比老皇帝更為暴虐。
明明根基不穩,百廢待興,孟婉一句想要看星星,他便要為其修建摘星閣。
摘星閣樓高百尺,金玉做成。
朝中大臣接連反對。
但任何忤逆他的人,他都要誅其九族,大殿內血流成河。
漸漸地,京中出現了妖後的傳言。
為了避風頭,我帶著人回到了家鄉。
臨走時不忘放一句傳言。
「弑父篡位,不忠不孝,神明聽聞,必定誅之。」
許久未回家,我家早已變了樣子。
原先的侯府被人掀翻,此時隻剩下一個小小的窩棚。
河道邊婦女們在聊著家常。
其中,一個鄉野村夫正熟練地漿洗衣物。
我沒當回事,卻沒想到路過他時,他猛地拽住了我。
他不可置信地問:「趙清溪?還真的是你!」
我低頭一看,正是曾經敵對寨子的首領牧楓。
我記得原先他肩不能扛,儼然一副白面書生的模樣,因此當時我毫不猶豫決定不帶他。
而此時,我上下打量他。
身形壯碩,皮膚黝黑,看起來能一口氣耕十幾畝地。
「你他爹的還舍得回來?老子以為你S外頭了!
「錢呢?權呢?你怎麼穿得像個乞丐?」
他劇烈地搖著我的肩膀,不可置信地發問:
「你到底招惹了什麼人?S我的人來了十幾撥!
「你難道拿著老子的錢出去賭了嗎?還是嫖男人了?你這混蛋!」
身邊的小弟兄擋在我的身前:「這事說來話長,長話短說就是狗皇帝過河拆橋,不是個東西。」
牧楓帶著我們回了家。
燈黃如豆,弟兄們七嘴八舌描述著皇帝的翻臉不認人。
牧楓邊聽,邊熟練地為我們縫補衣物,針線在他手上交織,神情也變得柔和。
他長舒一口氣:「百姓永遠鬥不過掌權之人,也狠不過他們。
「算了。我也無心再攪入這場混亂中,隻想安心種地,日後我們就好好過日子。
「粗茶淡飯,三餐四季。」
我低頭應好。
當晚卻往遠方傳了一封信。
16
鄉民淳樸,弟兄們也良善。
東邊修個漏雨的屋頂,西邊救一個溺水的小娃。
因此,沒過幾天便打成一片。
鄉民們還給他們分了住所。
牧楓心細,見我有心事時,會寬慰我。
「所謂名利皆是浮雲,隻要掌權者願意給,前朝奸臣也能當上宰相。他不願意給,即便是你為他掏心掏肺,他也不會給。
「可土地是騙不得人的,種什麼都有回報。」
他現在很能幹,天還未亮就提著鋤頭出了門。
我睡到日上三竿,慢悠悠走到田間,坐在地頭啃著果子看他鋤地。
日子悠長闲慢,往事好像荷葉上泄過的水,留不下一點痕跡。
直到村外傳來消息。
說皇帝瘋了,大家快跑!
我攔住一個逃難的村民,想要問個清楚。
「皇帝前些日子做了個夢,夢到原本逝去的人沒S,現下正逐家逐戶地搜查。
「他準備一天S十人,找不到人就一直S!大臣們S活不同意!
「總之快跑吧!說不定哪日就S到我們了。」
逃難的人說完就跑了,一群人將剛出芽的麥苗踩得稀爛。
我怔怔地看著遠處四散逃竄的人群。
當即又寫了一封信。
17
陸淮不顧大臣們的反對,隨意挑了一戶京城腳下的貧苦百姓抓起來。
三日後在街市口將其屠S。
聖旨一出,舉國震驚。
陸淮滿是得意,他以為這樣做我便會自覺地回去,甘心侍奉。
可他沒想到,京城外的百姓聚集起來造反了。
這段時間,陸淮的所作所為讓百姓們哀聲哉道,忍了又忍卻沒想到陸淮竟然肆意屠S。
大批人馬從東邊一路S到京城,為首的是一位皮膚黝黑的大漢。
據說是神仙屬意真正的天命之人。
路過之處皆為其添上助力,因此到京城時。
守門的人隻是對視了一眼,便敞開了大門。
宮中得知了消息,奴僕們搶了些金銀細軟四散逃竄。
孟婉母家派人趁亂入宮,想要將孟婉接走。
陸淮卻擋在前面。
「婉兒,連你也要離我而去?」
他面露不解:「可我對你不夠好嗎?我甚至為你修建了摘星樓……」
孟婉扯出一抹嘲諷的笑,她神情厭惡,說出的話像是利刃:「我何時說過想要摘星樓?
「明明是為了一己私欲,明明是你想要站得更高,和趙清溪距離更近。卻把罪責推到我身上。
「虛偽懦弱的狗皇帝。」
說完,她一把將其推開,在護衛的護送下,準備逃跑。
孟婉從未吃過苦,從前她從江南來到京城,是我護送她。
路上衣食住行皆是做到最好。
因此她還不知道……
逃命的人是不穿華服的。
陸淮從地上爬起來,瘋了一般換上一件太監服。
他嘴裡喃喃自語:「趙清溪對我是真心的。
「我要留著這條命去找她,到時候我又能東山再起。
「趙兄弟心軟得很,這次我一定為她封功。」
18
大雨傾盆,夜色如墨。
門卻突然被敲響了。
我見牧楓睡得昏沉,便獨自起身拿著燭臺前去開門。
門外人一身黑衣遮住面龐。
他哀哀戚戚地跪在地上說:「家鄉洪水,我不幸落難,求好心人收留一晚。」
我低頭看,他抬頭正好與我對上視線。
是陸淮。
遠方追兵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陸淮面上染上幾分急切,甚至落下兩行清淚。
「清溪,快讓我進去。到時候我東山再起,定對你加以封賞。」
和當年一模一樣的場景,那時我收留了他,釀成大禍。
而此時……
我一腳踹上他的胸口,振臂高呼:
「快來人啊!狗皇帝在這!
「快把他抓了,不然我就忍不住先一步砍下他的頭顱啦!」
駿馬猛然嘶鳴長嘯,疾馳而來,伴隨著追兵們的呼喊:
「且慢!軍功留給俺們!」
陸淮甚至沒來得及說上一句,就被摁著頭帶走了。
我回到屋內,關好房門,輕手輕腳躺在牧楓身邊。
感受到身邊人的體溫,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一直在顫抖。
牧楓側身將我擁入懷中,似是哄孩子的語氣。
「睡吧睡吧,明天還有二畝地的麥子要收。」
19
再次聽到陸淮消息時,已經是兩個月後。
說是新帝翻看舊宗時,追封了個女侯爺,這個女侯爺和前朝皇帝頗有瓜葛。
溪邊洗衣服的大娘說這話時,唾沫橫飛,神採飛揚。
我沒忍住也上前走幾步湊了熱鬧。
「說是這個女侯爺原先在前朝皇帝當謀士,論功行賞時非要人家進宮當答應。」
周圍人一陣驚呼:「這也是人幹的事?」
「是啊,新帝也是這麼說的!
「他說,趙王杯酒釋兵權,狗皇帝卻把功臣娶進後宮,怪不得人心盡散。
「因此啊,不聽旁人的勸阻,當即決定。追封其為忠貞侯。」
聽到這,我搖頭失笑,提起筐準備去尋牧楓。
他昨日想去街裡裁上兩匹布, 再為我做上兩身衣裳。
再不去, 天就要黑了。
身後的聲音漸行漸遠。
「那忠貞侯叫什麼來著?」
「好像叫……」
「趙清溪。」
番外:陸淮
我的功臣很多, 趙清溪絕對是我最欣賞的一位。
我知道他的才華絕豔, 知道他的理想抱負,知道他不安天命。
這樣的人, 必是大患。
這讓我產生了很大的危機感。
因此,我決定, 登基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S了他。
可他對我太好了。
他也太過於忠誠了。
我一直沒找到合適的理由。
時間一長, 我夜裡睡不著的時候, 一邊想著如何S他,一邊暗自琢磨:這趙兄弟為何就不能是個女人呢?
那日, 我聽見屋內的喘息聲,我知道趙清溪正在換藥。
裡邊微微的顫抖聲,被疼痛刺激的喘息聲。
讓我鬼使神差踹門而入。
他, 竟然真的是個女人。
還是一個為我受了重傷的女人。
她一定是愛我到了極致, 才能忍受如此惡劣的環境, 我篤定且自信地想著。
可她卻慌亂搖頭:「我隻想封侯拜相,想要有權有勢。」
封侯拜相?一個女人談什麼封侯?
她就應該進我的後宮,老老實實當我的女人。
我這麼想著,也這麼做了。
曾經母後是有夫之婦, 父皇看上了她的美色,強行把她娶進後宮。
先是磋磨,打斷所有傲骨, 將其貶入塵埃。再重新賜予她榮耀, 讓父皇成為她的天。
母後後來也服服帖帖, 賢惠端正。
我有信心把趙清溪培養成一個像母後一樣合格的皇後。
那日, 我看到趙清溪被孟婉踩在腳下。
除了心疼和不悅外, 我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悅。
才華絕豔的趙兄弟。
立了從龍之功的趙清溪。
此時連最低賤的奴僕都不如。
但沒關系, 往後我會好好待她, 我會給她至高無上的榮光。
……
趙清溪沒有救我。
眼前的叛軍頭子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田奴。
「我想不明白。
也是陸淮的心上人。
「「我」我輕聲發問。
那叛軍頭子輕嗤一聲:
「把糞水燒至滾燙,往下一潑,活人也要扒下一層皮。」
聽著熟悉的話, 我心口重重一顫。
那人不耐煩地提起劍, 劍上的血順著往下流, 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猶如惡魔的催命曲,我還是沒忍住跪地求饒。
「求求你, 別S我……」
叛軍頭子錯愕一瞬, 冷笑出聲。
「我弟弟被京中權貴S害時, 也是這樣求饒的。」
說著, 他一劍斬下,我隻感到脖頸劇烈地疼痛,頭顱滾落在地上。
「便宜你了。
「行了,你們趕緊收拾收拾, 我還待早點回家陪婆娘吃飯。」
意識的最後,我好像又回到了那段時光,趙兄弟正興致勃勃指著輿圖說:
「你在中原做皇帝,把兄弟我封到廬州, 到時候你若有詔,我必速來。」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回他一句。
「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