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她煮了碗餛飩,拿來幹毛巾遞給她。
「擦擦雨水吧,別感冒了。」
她向來身子弱,和方子晉一樣,容易著涼感冒。
以前她每次生病都會像小貓似的粘著我要照顧,現在卻連一聲謝謝都變得小心翼翼。
她擦幹頭發,低頭吃著我的餛飩。
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把我嚇了一跳。
「你怎麼了?」
我給她遞紙巾,她卻沒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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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一個餛飩,把整個嘴巴都塞滿了。
「慢點吃,別噎著。」
幾乎是脫口而出的一句話,讓我意識到自己還是忍不住關心她。
「致文……對不起。」
她艱難地擠出這幾個字,雙眼哭得紅腫,瘦小的身子因為抽泣一抖一抖的。
我不知道這半年她發生過什麼,隻覺得她變了很多。
人也瘦了,眼神失光,遠沒有從前的坦然和自信了。
如果真像唐致理說的那樣,她懷孕了,為何她的小腹一點隆起的現象都沒有?
「唐致理他就是個畜生!」
16
關於唐致理是畜生這件事,我很早就知道了。
我們被雙親遺棄,從小在孤兒院長大,是彼此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按理來說,我們應該相互取暖。
可他就愛與我爭個高低。
成績必須超過我,身高必須超過我,事業必須超過我。
就連每個男人都有的玩意也要拿來比較比較。
那種愛比較的偏執強的嚇人,有時候為了贏我,會在背後使各種小手段。
正如今天這樣,奪走了我曾經的愛人。
我安慰她別著急,有什麼慢慢和我說。
「半年前那場風波後,他急於賺錢,和國外一家無名公司合作,結果那人拿了他的錢就跑路了。
「他為了還清銀行債款,背著我們去賭博,輸光了身上所有的錢。」
我沒有問方家為何不出手相助,因為我深知方爸不會這麼做。
方潔哭得越發崩潰。
掀開外套袖子,露出手臂上那一道道血紅的傷口,觸目驚心。
我瞪大了雙眼,從未想過曾經金光閃閃的大小姐會被人N待。
「唐致理瘋了嗎!」
「他每天喝醉酒回來就讓我給他錢花,不給就要打我。」
眼淚密布她蒼白的臉頰,分不清那是雨水還是淚水。
「為什麼不報警?」
方家勢力強大,怎麼會任由他這樣欺負自家孩子?
「因為……他把子晉藏起來了。如果我敢告訴別人,他就會……」
她沒再往下說,瘦小的身子因為害怕不停發抖。
忽然拉住我的手臂,淚眼婆娑。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了,致文,你幫幫我好不好?」
她從未像今天這樣低聲下氣地求過我。
看見她紅腫的雙眼,我也不忍湿了眼眶。
她或許不知道,她是我一眼愛上的人。
聽見方爸想把她嫁給我時,我激動地一夜沒睡,畢業之後也是心甘情願地當家庭煮夫,隻想好好照顧她一輩子。
可她卻為了另一個人拋棄我,嫌棄我無所事事。
摔過的杯子會碎,一旦有裂痕,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不想幫她,我也不心軟,隻是想起曾經幫過我的方家父母。
如果非要我出手相助,那也隻是為了報答他們當年願意在離婚時給我一筆不錯的資金,支持我挺到現在,過上了更好的生活。
加上方子晉是我的孩子,我做不到袖手旁觀,任由唐致理欺負他。
18
我把她帶回自己的出租屋裡,詳細地商量好計劃。
夜深了,她卻不肯走。
她揪著我的衣角,眼睛被燈照得亮亮的,像隻受傷的小兔在不斷試探。
「致文,我不敢回去,你能不能讓我你這住一晚?」
「好。」
我答應了,但時刻都記得我們已經離婚了。
所以我讓她睡房間,自己睡沙發。
熟睡時,忽然感覺到有一雙手撫上我的臉,溫暖炙熱。
我睡覺本來就淺,立馬就醒了。
暗夜中,我和她四目相對。
她眼睛亮亮的,垂下兩行淚,「致文,對不起。」
這是她第二次跟我說對不起。
「學校起火的事,我爸都跟我說了,是你不顧一切跑回來救我,不然我早就沒命了。」
19
七年前,唐致理找到我,問我要不要和他幹一樁大的。
弄S了方潔,以後方家隻會看重我們兄弟倆。
說不定還有集團繼承人的位置給他坐。
我大罵他在想什麼。
兩個人沒談攏,他冷哼一聲就走了。
事後我越發覺得不對,害怕他真的會對方家唯一的女兒方潔動手,拼命跑回學校找人。
學校果然出事了。
發生了火災,遠遠看過去,火光衝天!
我一心隻在救人,沒留意到身邊突然衝出來的汽車,直接把我撞飛幾米,大腿破了個大口子。
我拒絕治療,拖著流血的腿跑到社團部,一間一間教室地找。
幸虧到的及時,把方潔從火場裡救了出來。
唐致理終究是我弟弟,我那時心軟,選擇隱瞞了這件事。
後來我總在想,如果當初實話實說,我和她之間會不會沒那麼多的誤會。
我也想通了。
就算沒有唐致理的出現,我那樣自卑、毫無所成,她終究也會因為任何一個人的出現而拋棄我。
我把她搭在身上的手拿開,深深嘆出一口氣。
「方潔,都過去了,別想這麼多。」
「可是……」
我知道她還想說什麼。
但我不願意聽。
白日裡操勞餛飩店的事就已經夠累了,實在熬不動夜。
「早點回去休息吧,晚安。」
面前蹲著的小人兒猛地一顫,抽了抽鼻子。
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回到房間。
20
我給了方潔一筆錢,讓她先安撫好唐致理的情緒,回去繼續待著,別引起他的警覺。
而我要想辦法找到方子晉,這樣才能掌握主動權。
我去過很多唐致理平日會去的地方,沒能找著孩子。
整個淮城幾乎都被我翻遍了。
唐致理這輩子隻經常生活在兩個地方,一個是淮城,一個是福利院所在地,綠地洲。
福利院我們畢業那年就被方家收購了,福利院關門拆遷前,在裡面生活的孩子都得到了後續的資助。
我趕到那個已經長達六年無人居住的福利院。
按理來說,應該是一片荒蕪才對。
可那座福利院竟亮著燈。
我意識到不對,抬腿就往裡面奔去。
一層中央坐著個蹣跚的老人,手裡拿著款舊式收音機,一句一句地哼著老歌。
我沒說話,悄然走近,想看見老人的正臉。
他人老了,聽力卻好得很,笑嘻嘻地回頭。
「兒子,你回來啦?」
他知道看見是我,卻不覺得驚訝。
還喊我兒子……
走近了我才發現,收音機外殼上有層褪色的貼紙。
我不會記錯,那是我小時候留下的。
天底下不會有這種巧合。
21
「爸?」
他沒聽見我尾音的上揚,嘴角的笑容咧得更大了。
「子晉已經睡下了,你可要輕點兒啊。」
我沒猜錯,唐致理果然把孩子藏在這裡。
隻是面前這個老人,與我和唐致理有幾分相似,難不成……
我震驚地微微張著嘴,想問他到底是誰,卻如鲠在喉。
他兩條腿都已經斷了,隻能攙扶著棍子起身。
掀開飯桌,給我遞來一條粽子。
記憶中,唐致理最愛吃粽子。
「你要是覺得涼我就拿去熱熱。」
他和藹地朝我笑,頭發花白,牙齒也掉了好幾顆,卻給人一種熟悉的感覺。
唐致理能把孩子放心交給他,不可能會是陌生人。
所以……他是我爸。
那個出生便遺棄了我們的親生父親。
22
在被他拋棄的那些年,我無數次幻想過,如果有機會相遇的話,我會說什麼。
但如今他就這樣站在我面前,我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是致文,不是弟弟致理。」
老人倒吸一口涼氣,睜大眼睛看著我,確認過我脖子上那顆痣後,舉起拐棍另一頭拐棍向我砸過來。
「混賬東西!你還好意思回來!」
我們是第一次見,他的眼睛裡卻寫滿了對我的憤恨。
我百般不解,順勢攔下他的攻擊。
「不是,我怎麼你了?」
他拋棄我這些年我都還沒來得及怪他,他反倒怪起我來了?
「你還在這裝蒜!你打斷了我的腿,要不是你弟來救我,我早就沒命了!」
打斷他的腿?
我?
「這其中肯定有誤會,你能不能先冷靜一下?」
「誤會你個頭啊……」
他就這樣對我喊打喊S足足十分鍾才停下。
從他指責我的話裡聽來,有人斷了他的右腿泄憤,然後丟下他跑了,是唐致理救的他。
但我很清楚唐致理不是這樣慈悲心的人,所以這是他自演自唱的戲碼。
等他冷靜下來我才問:「你是什麼時候看見我的?」
原來,幾年前他後悔了,回來找我們,恰好遇上回來拿東西的唐致理。
得知他是親生父親,還說當初本以為隻有哥哥,沒想到肚子裡還有一個孩子,養娃壓力太大,就把我們都丟到福利院去,想著等我們大了再接回來。
隻是沒想到福利院拆遷, 他找不回人了。
而這段緣由,在唐致理聽來, 是因為多出一個他,是因為他的存在, 才被拋棄的。
父親原本就隻想要哥哥,不想要他。
一下點燃了他的怒火。
於是他把父親帶到一處無人的田野, 用石頭砸斷了他的雙腿。
之後又嫁禍給我, 看著父親和他心愛的哥哥反目為敵, 是他最大的樂趣。
聽完他的解釋,我才終於明白唐致理為什麼一回國就要搬進方家, 還想盡辦法離間我和方潔。
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上一代犯下的錯誤。
他要我妻離子散,要我的人生一塌糊塗。
他要證明, 我不值得父親選擇。
23
我拿出當天我人不在綠地洲的證據, 老人才肯相信我, 願意把孩子交給我, 還很誠心地和我道歉。
但我心裡早就釋然了。
如果不是他, 我不會遇見善良的方家人, 也不會愛上方潔,還有一個孩子。
開會。
「(至」把方子晉平安帶回家後, 方潔立刻報警抓人,一一公布唐致理的罪行。
唐致理被捕那天, 我就站在旁邊。
他發了瘋似的仰天大笑。
「唐致文, 你還是輸給我了, 因為……你最心愛的小白花已經被我玷汙了哈哈哈!」
方潔含淚低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我沒忍住,在他臉上來一拳。
他像一隻沒感情的野獸,肆意地發瘋, 誰也管不住。
我原本是要跟著警察回去做筆錄的。
方潔突然從身後環住我的腰,小聲抽泣著。
「致文,我知道錯了,你別丟下我。
「我不能沒有你。」
聽見她柔弱的哀求,我心裡像被什麼SS揪住,差點喘不上氣。
曾經的愛人就在眼前,過往的甜蜜也在腦海裡浮現, 可我做不到無視那些受過的傷害,不想再提心吊膽的討好一個人,擔心她有一天再嫌棄我、拋棄我。
我如今, 隻想自己, 專注自己的事業。
從頭開始。
「方潔, 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放過你自己吧。」
也放過我。
「你真的不愛我了嗎?」她哽咽著問出這句話, 身子害怕地發抖。
愛嗎?
或許還剩下一絲愛意,可這已經不足以修復我支離破碎的心了。
我沒有回答她, 跟著警察上了車, 兩個人漸行漸遠。
聽說她後來沒有再婚, 辭職在家專心照顧孩子,成了家庭主婦,常常崩潰到哭。
我繼續把精力放在餐飲店上, 給更多人帶來幸福感。
至於那段陰暗的時刻,以及曾經深愛過的方潔,都已經成為過去式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