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
沈逸景搖著折扇,語氣無奈。
「涼國雖是蠻荒小國,但兵強馬壯,塞外常起衝突。
「他們說我們大雍隻要派一位公主和親,那便息事寧人,永不起戰亂。」
朝中合適年紀的,我首先想到戚如言。
「嫂嫂在想郡主嗎?」
沈逸景湊近,扇子微動,淡淡的檀木香氣在我二人之間彌漫開來。
系統酸溜溜地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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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覺得和你心有靈犀上了,自我攻略上了。】
我愣了一下,微微後仰:
「是的,和她略有交情。」
折扇收起,沈逸景從小盅裡隨手捻了些魚食,丟進水裡。
水波蕩漾,魚兒爭先恐後地爭食。
「聽說她本想和兄長成婚的。」
沈逸景表面觀魚,但微微側身,餘光在觀察我的反應:
「聖上真是棒打鴛鴦啊。」
我把問題拋給他:
「你怎麼看?」
有魚兒遊得太急,尾巴揚起,水花飛濺,漣漪一圈又一圈。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
他轉身,倚靠在欄杆上。
他的影子將我籠罩:
「一國安定要犧牲一個女子的終身幸福,恕在下不敢苟同。」
……
月色靜謐,我撐著下巴,略有些倦意:
「別說棒打鴛鴦了,人家戚如言想嫁誰就嫁誰,想不嫁也完全沒問題。
「隻是和親這事,要是她哥親口說的,那還怪傷人的……」
不知道沈逸景有沒有聽到我的喃喃自語。
可能是沒有的吧。
他隻是側身看我,月光落在他身上,而他的目光,又落在我身上:
「郡主和你,都很喜歡我兄長吧。
「也是,大家都會更喜歡冷靜自持的人。
「不像我,終究是討了笑了。」
我伸出手來,手指往下按了按,示意他低頭。
他倒也乖順,將臉湊了過來,拉住了我的手,而後用我的手背貼近他的臉頰:
「我也就這張臉像他,嫂嫂喜歡這張臉吧?」
我輕咳一聲:
「同樣的夫君養兩個,不合適吧。」
沈逸景勾起嘴角,眯眼時像隻狡黠的狐狸:
「怎麼會同樣呢?
「沒試過怎麼知道?
「那日我擊S匪徒,兄長搶先一步抱你上馬,我拿著藥在門外隻能等著。
「也怪我名不正也言不順,我好生嫉妒……」
25
翌日。
我拿著食盒,來到了太妃殿外。
戚如言作為郡主,竟然被關在後院裡。
柴扉前,隻留了兩個婢女。
她倆欠了欠身,給我行禮:
「沒有太妃的授意,誰也不許進。」
我掏出沈府腰牌:
「首輔級別的能嗎?」
婢女搖頭。
沒事,還有。
我又拿出沈逸景塞給我的玉佩:
「王府的呢?」
婢女為難地互相看了一眼:
「夫人,您還是回去吧。」
沒關系,我爹也爆裝備了。
我出示了宰相腰牌。
婢女腿一軟,但還是安如磐石:
「邢小姐,早聞大名,正是因為知道是您,才不能放您進去闖禍……」
……
好吧,論有一個好名聲的重要性。
我在門前來回踱步,威逼利誘都用上了,還是不能進去。
「這個腰牌行嗎?」
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兩位婢女隻是一看,就跪下了。
她倆連頭都不敢抬。
我攤手:
「這是幹什麼,行這麼大的禮?
「折煞我了你們這。」
身後人冷哼了一聲:
「見了寡人,為何不拜?」
明黃色的衣袍隻露出一角,我就水靈靈地跪下了。
已老實。
26
皇帝親自去太妃殿裡,看了郡主。
這是機密,我被要求三緘其口。
但消息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連沈府的下人都開始津津樂道了。
沈逸之照常練著劍,他抽刀斷水,瀑布衝刷著他塊壘分明的肌肉。
非常好的練劍地點。
我搬著凳子在一旁觀看。
飛濺的水花將他的額發打湿,高高束起的馬尾一绺一绺地貼在他堅實的背脊上。
水流晶瑩,淌過他的臉頰。
我邊看舞劍邊吃瓜,不亦樂乎。
原來戚如言不是戚則燁的親妹妹。
她本是太妃妹妹的女兒,前朝鎮北將軍的孩子。
但因為鎮北將軍S於戰役,太妃妹妹傷心過度,隨他而去,戚如言便成了孤兒。
太妃膝下並無子嗣,隻幫忙撫養當時早逝的皇後的兒子,也就是戚則燁。
戚如言在他之後也被收養,進宮之時,也不過七歲。
戚則燁繼位後,尊太妃如同太後,又將戚如言封為郡主,尊榮等同於皇宮貴胄。
「那豈不是偽骨科?」我挑眉驚訝道。
下人沒懂,撓頭:
「啥骨科?夫人,您總說些稀奇古怪的話。」
……
算了,說了他們也不會 get 到的。
這麼仙品的一對,他們隻會覺得有傷風化。
瓜才聽了一半,我就被傳喚了。
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在我們這安了攝像頭。
掌事公公拂塵一掃,咿呀叫道:
「傳首輔夫人入宮觐見——」
27
吃瓜吃到自己頭上了。
戚則燁手裡拿著書信,一張張給我念:
「『姐妹,你聽我說,戚則燁這種,S傲嬌……你對他笑一下他就被釣成翹嘴了……他就S活不說,其實心裡樂到能圍著勤政殿跑五圈』——」
我跪在地上,用額頭研磨地面:
不是,這人怎麼這麼愛截人書信?
「傲嬌,翹嘴,S裝男……」
戚則燁在我面前踱步,點了不少新奇的名詞。
「邢大小姐,您這是研究的哪處的言語?」
「瘋言瘋語而已。」ṭü₇
我拾掇了剩下的書信,把它們團吧團吧。
「聖上別看了,免得汙了聖上的眼睛。」
丸辣。
和郡主研究千層套路的往來書信,全被他截和了。
感覺要九族消消樂了。
我緩緩挪著膝蓋,想找個陰暗的角落猥瑣發育。
……
「兄長!」
戚如言提著裙擺,小跑進來。
被太妃拘禁了幾日,她清瘦了不少。
扶我起來時,我注意到了她手心的淤青。
聽聞太妃管教嚴厲,素來喜歡用戒尺責罰。
她安慰似的看了我一眼,而後跪在我身邊:
「邢小姐也是救我心切,沒有別的想法。」
戚則燁冷笑,眉目沉沉:
「那這數天我去看你,你的所作所為,也僅僅是想利用我出去嗎?
「你對寡人,可有真心?」
啊?
就這麼水靈靈地說出來了?
我看了看他倆,覺得我不應該在車裡,應該在車底。
「那和親……」
我試探著插了句嘴。
沒想到戚則燁更生氣了,他的嫉妒使他面目全非:
「太妃不過是放出了這個消息,寡人的好妹妹便來找我賜婚!
「還找那個清心寡欲的沈逸之,寡人哪裡不如他?
「竟連你的權宜之計都輪不上?」
這下誤會大了。
我灰溜溜地出去了,他倆也沒注意我。
28
涼國氣焰囂張,策劃了綁架,妄想用我來威脅大雍。
他們隻知道我是宰相之女,夫君是首輔,文官而已,會出來談點漂亮的條件。
但沒想到和我一起被綁的,是郡主戚如言。
你說你惹皇帝最愛的妹妹幹嘛?
戚則燁的禁衛軍連夜出擊,把他們一個山門都端了。
得知消息的我,飯都不香了。
「細節就不必說了。」
我扒拉了一口焖飯。
「那和親咋辦?涼國不是還在跳腳嗎?」
沈逸之眉眼彎彎,將自己碗裡的肉夾到我碗裡:
「逸景說,三年前他挾聖上的幼弟為質,寄人籬下,此恨綿綿無絕期。」
「那就,正好找個機會發兵報仇?」
我愣了。
沈逸景竟去領兵打仗了。
那我的攻略任務怎麼辦?
「他說,我們大雍雖崇文,但並不代表文绉绉不堪一擊,依然有能定一方的將軍。
沈逸之沉聲道,放下了筷子:
「還有戚如言,她說在做貴妃之前,她也想痛痛快快地打場勝仗。」
我點了點頭,而後低頭默默地扒著飯。
我感覺沈逸之在試探我要不要跟著他們一起走。
但他私心是想讓我留下的。
他想看我怎麼選。
系統的聲線也是淡淡的:
【宿主,沒有人在強求你,但是戰爭畢竟是攻略世界裡的不穩定因素,如若攻略對象S亡,也會判定任務失敗的。
【沒有建議你留下來的意思,隻是希望你以自己的安全為重。】
29
夜涼如水。
我靜坐誦經之時,有人捂住了我的雙眼。
此人手心有一層薄繭,貪戀似的用掌心描摹著我的眉眼。
是沈逸景。
他的聲線一如既往,尾音上翹,好似永遠有著興致:
「長樂,我要暫時離開一段時間。」
我想要回頭時,他似乎半跪了下來。
他身披著盔甲,跪下時金屬和衣料的摩擦聲,在空曠靜謐的佛堂裡,清晰無比:
「你會等我回來嗎?」
我捻著佛珠的手停下了,才要開口,他就伸出手指,虛虛按住了我的雙唇:
「噓……
「不必回答,讓我再看你一眼。」
……
盔甲肯定又沉又冷,他卸下了一半的甲胄,露出柔軟的裡衣,靜靜靠在我的肩頭:
「長樂,願你福壽綿長,平安喜樂。」
30
和涼國的戰役打了兩年。
其間我收到過戚如言的家書:
【展信佳。有字數限制,長話短說。鄔頁可汗叫陣時,我策馬站在最前面!他們沒想到吧,他們以為可以當作籌碼的女子,也能把他們打得屁滾尿流,落花流水!】
【展信佳。有塞外的女子請求給將士們跳舞,以換取銀錢。她們當中有拖家帶口的,也有孤苦無依的,隻想憑本事掙口飯吃,沈將軍沒有拒絕,但隻是給錢了,以待會兒要行軍為由,沒讓跳。】
【展信佳。塞外的貿易漸漸恢復了,涼國的大娘手藝特別好,待人也熱情。繡花的女子,開鋪子的女子,跑商的女子,策馬的女子,女子可為萬種模樣,不拘泥於方寸之間!】
……
而沈逸景的家書,都是密令級別的,隻能拜託戚如言給我傳些字句。
起初他隻是附詩幾首,後來也是話多了。
隻是先前都會問我安好,後來是忙忘了?
31
打了勝仗,沈逸景帶的軍隊被全京城百姓迎接。
系統平常愛陪我說說話,此刻倒是沉默了。
我隨府中轎輦趕去時,卻並沒有見到沈逸景。
沈逸之站在我旁邊,隻是默默給我披上鬥篷:
「秋冬之際,小心著涼。」
秋風卷地,池裡的錦鯉好久沒熟人喂,已經不會迎著人遊過來了。
而怎麼也找不到的沈逸景,在陣亡將士名單裡。
32
休養的傷員,有一部分被沈府收留,接受治療。
一個獨眼的老叟,睜著昏黃的一隻眼睛:
「我們被圍困在孤城,沈將軍固住了精銳,隻挑了體己,將我們老弱殘軍,都保了下來……」
脖頸上有駭人傷疤的小兵士,邊咬著牙拆著繃帶,邊含著眼淚,擠出一個笑容:
「那樣帶倒刺的箭镞,沈將軍硬是扛下了十六支。」
「您看我的胳膊。」
一旁憨厚的副將,臉上還帶著凍傷的紅。
「隻是被毒箭射了一下,近乎是爛了,要將爛肉生剜了,再用繃帶纏補……」
……
原來苦戰兩年,沈逸景隻扛下了一年半。
後面半年,戚如言都在模仿他的言語寫信,卻不知他會在每張內頁的一角,留一句「長樂安好」。
我隻當是他情勢變好,敘事活潑了些, 沒有問安, 可能是忙忘了……
秋深夜涼,萬家燈火。
而我臉頰燙了又涼。
不知什麼時候, 淚已經淌下來了。
33
戚如言大婚,我飲宴爛醉。
侍女扶我回府, 我搖搖晃晃, 撞入了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
「你們下去吧。」
是沈逸之。
想必他等我許久了,睫毛上都落滿了雪。
我怔怔地看著他。
重心不穩。
我栽倒在他的臂彎裡,他微微使勁, 手放在我膝蓋下,將我打橫抱了起來:
「酒量不好就別這麼喝……」
「攻略……」
我靠在他肩上,含糊不清地吐槽著。
ƭũₜ「失敗了,人都S了……」
他腳步一頓, 我們停留在檐下。
屋檐遮擋之外的地方,早已堆起了雪。
雪花紛飛,落在雪堆上, 有沉悶的聲響。
我聽到這聲響之間,有沈逸之如擂鼓般的心跳。
「宿主。」
沈逸之欲言又止。
我還以為我聽錯了呢。
於是我湊近了他些, 重心有些歪, 他怕我摔倒,輕輕掂了我一下。
我捏了捏他的臉頰:
「古板,你和誰學的這些新詞?」
沈逸之沒什麼臉頰肉, 手感不算太好。
但他的臉紅得不行,別過臉去,耳垂卻更紅:
「宿主, 我是系統。」
那我大抵是醉了。
我玩著他的發梢,眼前迷迷瞪瞪的:
「開什麼玩笑。
「你是說你故意變成男主的樣子, 勾引我?」
「是我,蓄意勾引你……」
沈逸之聲音越來越低。
……
我需要一些時間消化。
「你願意留下來嗎?」
沈逸之抱我那麼久,倒也不嫌累。
「據我所知, 在你的原世界裡, 你幹著想S的工作來謀生,每月還四千的房貸, 也沒有家人,就算當場S亡投胎, 按照出生率也大概在非洲什麼的……」
「夠了!」
我握拳。
「打住。」
「還有, 你比較關心的一個問題。」
他有些低落。
「我不是不舉,是因為我就是一串數據而已, 沒有那方面的功能。
「我有感覺的,但是難為無米之炊……」
這能播嗎?
我喊停, 他卻一股腦兒全坦白了:
「所以, 我和逸景商量好了, 我們將共享一具身體。
「既不毀壞這個世界的秩序,也能讓他重生, 同時也能讓我……陪在你身邊。」 Ťüₛ
我瞳孔地震。
還能這樣?
不過也確實沒別的更好的選擇了。
34
好像也是一個比較壞的選擇。
對我來說。
因為他倆時刻在搶佔身體的主動權。
最後好不容易達成了一致。
周一三五沈逸之, 周二四六沈逸景。
周日隨機。
於是我開始很害怕周日。
因為不知道這具身體裡究竟是誰。
比如此刻,眼睛被蒙住,沾了清酒的筆尖滑過我的脊背。
微涼的觸感帶起一陣陣戰慄。
他讓我專心:
「長樂,我是誰?」
猜錯了咋辦?
吻如蜻蜓點水一般從我唇上掠過。
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蒙吧。
哪有賭狗一直輸。
「沈逸之!」我視S如歸。
「錯了。」
沈逸景的呼吸縈繞在我耳邊, 聲線沙啞又蠱惑。
「我要讓你看看,我比我哥,更會畫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