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欲蓋彌彰地咳了一聲:
【宿主,我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系統都是獨立於該世界線的……】
「你該不會是他的毒唯吧?」
我大聲說出了我的猜想。
……
系統似乎沉默了好久。
釋懷地笑了:
【毒唯?宿主,我鄉下來的,聽不懂。】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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絡子打完了。
我隨意挑了兩個,準備分給體己的婢女。
卻在路過書房時,見房門大敞著。
這個時辰,沈逸之應該在上朝。
出去這麼急,竟連門也忘了關?
我踩上臺階,準備關門時,卻被書房內的景象硬控住了——
書房的牆壁上,掛滿了畫像。
畫像的時間跨度,大概從我及笄之時,一直到現在。
上學堂時伏案瞌睡的我,宰相府放紙鳶摔倒的我,新婚時掀開蓋頭的我……
還有半幅未完之畫。
是剛才在涼亭裡打絡子的我。
隻畫了輪廓,寥寥幾筆已經神似。
手上驟然一空。
我怔愣著回頭,沈逸之抽走了我手上拿著的兩個絡子,細細端詳:
「攢心梅花……」
他眼裡深不可測,但漾著笑意:
「夫人打得極好,我方才作畫覺得難以描繪,夫人能現場織一個,讓我細細臨摹嗎?」
16
我闲來總愛打絡子。
手速是可以保證的。
但坐在沈逸之面前,突然感覺加滿了 debuff。
不是勾錯了線,就是打亂了結。
「有心事?」
沈逸之取了一支還未用過的簪花小楷筆,也不著墨,隻蘸取了一點兒清酒。
草木香氣由遠及近,我的額頭生起一點兒涼意來。
原來是毛筆蘸了清酒,沈逸之執筆,從我的額頭,輕畫至眉心,描摹過我的鼻梁。
他的眼眸和平常並無分別,如極涼的夜色。
但目光似乎要將我吻遍:
「夫人打錯了。」
我別過臉,掩飾微紅的耳側,朝書桌上展平的宣紙一努嘴:
「紙不是在那嗎?」
「……」
他啞然:
「夫人還真是……不解風情。
「若以美人為紙,清酒或胭脂為墨,是不是也如雪中紅梅一樣動人?」
毛筆點按在我的下颌,又劃入我的衣襟。
啊,好涼。
我縮了縮脖子,我怕痒。
憋不住笑了。
沈逸之原本眸色漸暗,神情也沾了些欲色。
見我笑著推他,也隻好作罷:
「你怕痒?」
「對啊,成婚三年了,你居然不知——」
脫口而出後,我才發現,我們很少有這麼親密獨處的日子。
不知道也正常。
低頭輕嗅了一下衣袖,熟悉的草木香氣傳來,隻是這次的,比沈逸景的穩重一些:
「你不是說慣看不得男人用這種香嗎?」
沈逸之轉身,隨意將筆擲入了遠處的筆筒裡:
「許是上朝時,不小心沾到了哪位士大夫的吧。
他的聲線低落了下去:
「夫人不喜歡,我下次不用就是了。」
系統的聲音不知為何也有些幽怨:
【媚眼拋給瞎子看。】
17
「你說他提前下朝,就是為了畫畫?」
沈逸景輕搖著折扇,語氣平和,好像並沒有什麼驚訝ṱů₇之感。
「你兄長……很早就認識我了?」
我坐在桌旁,有些擔憂地問。
身為宰相獨女,我跋扈囂張,在京城盡人皆知。
世家子弟都對我避而遠之,生怕我一時興起把他們強取豪奪了。
結果這沈逸之,還一直關注我的生活,給我作畫?
還從及笄畫到現在,比站姐追線下還熱衷。
這得是多奇怪的愛好啊。
系統有些不悅:
【你打聽就算了,為什麼非要找沈逸景?】
知子莫若父嘛。
但是他倆無父無母,隻能找體己兄弟了。
系統冷哼一聲,不置可否。
沈逸景收起扇子,一雙上挑的眼動人心魄。
他的答案令我意外:
「如果我說,你看到的那些畫,其中有些還是我畫的呢?」
……
明明準備隨便聊聊。
怎麼突然有種腹背受敵的感覺。
他從容起身,雙手撐在桌上,彎腰和我對視:
「我認識你,不比他晚。
「隻不過他在明,我在暗。
「他既能娶你,那我便有辦法來搶。」
18
沈逸景這些天據說時常出入宮闱。
可能真要有什麼動作吧。
我要不要被搶走不知道,但沈逸之好像要被搶走了。
春獵之時,我和郡主戚如言,狹路相逢了。
ƭū́₉她是沈逸之傳聞中的青梅。
也是在宮宴上,要被聖上賜婚的那位。
和我想象中受萬千榮寵的郡主不同,戚如言眉眼颯爽,馬尾高高束起。
她執起弓箭的手被磨出了薄繭,彎弓搭箭之時,搶射下了我看上的一隻野雁。
「邢長樂。」
她拉緊韁繩,制住了馬,而後輕松一躍而下。
「你真和在學堂時沒什麼分別,一樣的——」
她皺了皺眉頭:
「令人生厭。」
……
唉。
這麼多年了還討厭我,恨比愛長久,該不會暗戀我吧。
系統本來是有讓我罵回去的意思,聞言沉默了:
【你開心就好。】
19
「你喜歡這隻雁子?肉燉起來不如野鴨香,你帶走吧。」
我沒事人兒一樣地說道。
轉身離開時,戚如言卻叫住了我:
「還是這麼讓來讓去的。
「怎麼不見你把沈逸之讓給我?」
……
這都哪跟哪。
我說城門樓子,你說胯骨軸子。
肩膀驟然一緊,戚如言攥住了我的衣服,迫使我轉身。
她比我高一些,眉目也是盛氣凌人:
「你和他感情都不好到要配藥了,何必互相折磨呢?」
配藥,是因為他疑似不舉啊。
我扶額苦笑,不想跟她多浪費時間:
「那便讓你兄長賜婚啊。
「或者讓沈逸之娶你,找我幹嘛?」
做事情要講究效率嘛。
找我還要兜圈子,不劃算。
她腰間佩劍,掛著玉的劍穗光彩溫潤:
「邢長樂,你怎麼不生氣?」
我生氣幹什麼。
氣壞身子誰如意。
她被我的反應氣笑了,雙手晃著我的肩膀:
「我搶你夫君了欸?
「你不想告訴你父親,然後告到朝廷去嗎?
「你應該堅決反對我和沈逸之的婚約啊!」
我被晃得發暈,懶懶地抬起一邊眼皮:
「劍穗不錯,你暗戀你哥吧?」
她瞬間愣了。
劍也從腰間滑脫到地上。
我在心裡打了個響指——
秒了。
20
「你這丫頭,怎麼發現的?」
戚如言將我扯進了臨時搭建的營帳,還不忘將她那寶貝劍藏到身後。
這個簡單。
我掰著手指跟她細細道來。
「當今聖上,也就是你哥,全名戚則燁,則燁嘛,諧音『昨夜』。」
她眸光一閃,臉上泛起紅暈來:
「那……那又和我的劍穗有什麼關系?」
我給她倒了杯茶。
熱氣氤氲,我的臉在霧氣後顯得不真切:
「非也非也,昨夜呢,就讓人想到那句詩——『昨夜星辰昨夜風』,出自《無題》。
「你的劍穗上掛了兩個七孔玉佩,雙七諧音『雙戚』,刻的暗紋也是『無題』兩個字。」
……
話音未落,戚如言劍已出鞘,寒光閃過,劍刃險些擦到我的喉嚨:
「你知道得太多了。」
我微微後退,脊背也順勢靠到了牆上。
隻能先伸出手指輕輕推開她的劍刃:
「你是土象吧?暗戀得這麼隱晦?」
「哈?」她莫名其妙。
她手腕發力,劍更加有力地湊近了我的咽喉。
「你也不是很想S我。」
我挑眉。
「這劍也沒開刃嘛。
「戚如言,你是不是把它天天掛在床頭,帶在身邊,想著這是你哥留給你的,都不舍得拿去沾血?」
「夠了!」
戚如言耳根都紅了。
「你是大理寺少卿嗎?這麼能查?」
我眼裡閃過一絲揶揄。
其實是皇帝懷疑戚如言在塞外遊歷寫信頻繁,怕不是裡通外敵。
結果沒想到截到的兩百封家書,全是給自己哥哥的情書。
皇帝看了兩封之後,當場紅溫。
也不知是喜還是怒。
反正順手讓沈家銷毀這些「裡通外敵」的信件了。
但沈逸之最近忙著處理南部匪患,暫時沒空處理這些信件。
而我又恰好收拾書桌來著。
不小心……瞄到了一點。
21
幾案上的茶水已經涼了。
我輕輕晃著杯盞,看著戚如言收劍入鞘。
「邢長樂,你真這麼好,要幫我追我哥?」
「我從小學到大學都是軍師,戰績可查。」我調整了個舒服的坐姿。
剛才一番對峙,感覺腿都麻了,栓栓的。
「小學,大學,戰績可查?
「我怎麼聽不懂啊?」
戚如言湊近了我,她一雙杏眼比大學生還清澈。
「你可千萬別騙我。你要是敢騙我的話——」
帳門被突然破開。
一眾五大三粗的山匪,佩刀佩劍地闖了進來。
我指著這些家伙,問戚如言:
「你要威脅我啊?」
軍師這下真要上戰場了。
物理意義上的人肉盾牌那種。
「別怕。」
戚如言解開了腰牌,出示給那些匪徒:
「見此令如見太妃本人,通通聽我調遣!」
我拔出了沈逸之給我的匕首,有些警惕地後退。
戚如言低聲安慰我:
「沒事,我之前打算找些人陪我演一場綁架的戲碼,本來想栽贓給你,然後讓你鬧大了毀了這場婚約的。」
好家伙,小姐姐你……
自導自演是吧。
「但我現在改主意了。」
她按下了我拿匕首的手腕。
「我想看看你有什麼招數。」
我松了口氣:
「不早說——」
話音未落,山匪頭子一刀砍下,幾案應聲碎裂。
戚如言的腰牌,也被他的隨從一箭穿了,釘到了牆面上。
「哥幾個咱們演得差不多得了啊,早點收工吧。」
戚如言訕笑著拍了拍手。
「這位是當朝首輔夫人,而我是聖上親封的郡主,別出什麼差池了。」
但山匪卻笑了。
他從一旁的酒櫃上拿了一壇酒,沒喝兩口就掼在了地上,酒壇瞬間摔得粉碎:
「首輔夫人如何?郡主又如何?綁的就是你們!」
……
完了。
這波好像是真山匪。
22
我們嘴裡被塞了兩塊破布,隨手綁了幾圈,丟進了深林處的山洞裡。
戚如言拼命朝我使眼色,我將匕首從腰側的袋子裡漏出來。
幸好沈逸景知道沈逸之給我鍛了匕首,也硬要送我一把更好的。
奇怪的勝負欲。
她緩緩挪過去,一點點用刀刃割著繩子,額頭不一會兒就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山洞外嬉鬧聲不絕於耳,山匪們喝酒舞蹈,慶祝得熱鬧非凡。
不知道他們正烤著什麼吃,太香了。
待會出去高低偷兩塊嘗嘗鹹淡。
……
繩子斷了。
戚如言拿起匕首,準備割開我的繩子時,門外突然喧鬧起來。
火光四起,似乎在大動幹戈。
「援兵來了?」
戚如言欣喜,嘴被堵了好一會兒,聲音還有點沙啞。
一鐵騎突破重圍,馬上的人勒馬躍下。
他摘了頭上盔甲,神情冷峻:
「郡主,太妃吩咐了,您不能亂跑。」
才被割開繩子的我站了起來,將她擋在了身後:
「春獵是大事,竟然護不好郡主周全,應該先問責你們才是吧?」
護衛冷笑了一聲,橫刀出鞘,劍尖直逼我的眉心:
「煩請首輔夫人讓路。」
戚如言縮在我身後,臉上因為剛才被綁著拖行,擦破擦髒了幾處,像隻花臉的流浪貓:
「邢長樂,別管我的事。」
她將我輕輕推開到一邊,吸了吸鼻子:
「我回太妃那裡就是了。」
23
回沈府後,一醒來,沈逸之就要拉著我,給我上藥。
「是這裡疼嗎?」
微涼的膏藥拂過我的腳踝,我輕輕「嘶」了一聲:
「嗯,其實我可以自己來。」
他寬闊的手掌卻慢慢上移,握住了我腳踝偏上的位置:
「還是我來吧,你腰上還有傷,彎腰也不方便。」
連日的案牍勞形,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不知是不是因為擔心失蹤的我才這樣的。
但他眼裡,依舊是讓人深陷的溫柔。
和我對視時,他偏過了視線,耳尖有些紅,手上的力道也減輕了些:
「你不喜歡的話,我就吩咐侍女——」
……
這人夫感。
誰能拒絕啊。
我賣著關子:
「反正你闲著也是闲著……
「侍女這會也睡了,叫他們起來多遭罪啊。」
他像是逮到了難得的機會,勾起了嘴角。
低眸時,眼裡春水潋滟:
「倒也不是闲著,隻是想陪你,總能找出空闲的。」
……
我靜靜看著他摩挲我淤青的位置。
有時疼了也會被他的手掌輕輕按住,有些被禁錮了Ţü₌不讓人逃走的感覺。
腳踝的藥抹好後。
他起身,眸色沉沉:
「趴下吧。
「背過去。」
「啊?」我愣了。
「你腰上還有一處磕破了。」他啞聲道。
不對啊。
我一回來倒頭就睡,他怎麼知道我腰上有傷?
裡衣被撩開下擺,他修長的指尖落下,激起一陣酥麻的痒意:
「這個力度可以嗎?」
「嗯……」
我的臉埋在枕頭裡,手抓緊了床單。
其實有點兒疼的。
但我又怕痒,所以又疼又痒,很奇怪。
沈逸之將淤青的地方揉按捂熱,又抬手取了些藥膏。
苦澀的藥草味道在帷帳內彌漫開來。
冰涼的藥膏才沾到皮膚上,我忍不住戰慄。
「別抖。」
他聲線比剛才更低了些,像湊近耳邊的囈語。
……
藥上好了。
沈逸之卻說他要出去一下。
我本想爬起來,但有腰傷,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出去幹什麼,什麼急事這麼晚還要出去?
24
數日後。
「和親?」
從沈逸景這得到了消息,我差點把杯子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