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時候酩酊大醉,有時候對著月亮舞一晚劍。」


沒等我說話,白泱輕嗤一聲:


 


「神經。」


 


隨後,他走上前,施法把這裡變了個模樣。


 


就連院外那棵桃花樹都連根拔起,換了我喜愛的凌霄。


 


司命還想阻止,被我一個眼神攔下。


 


快讓他拆吧,別等回去跟我哭,我可受不了。


 


我心裡清楚得很,這一遭,左不過是還司命的人情,我可沒打算跟那對父子有什麼交集。


 


孤女阿盈關我蘇扶楹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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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是他們傷了我的狐狸,就別活了吧。


 


8


 


明月高掛,我與白泱對坐。


 


他眉目疏淡,衣擺如流雲,手中攏著一卷書,如同清雅矜貴的世家公子。


 


隻有我知道,這狐狸是專門擺出這一副勾魂的樣子。


 


我懷了故意逗他的心思,給他斟酒:「夫君,嘗嘗這酒。」


 


白泱接過,一飲而盡,蹙眉問我:「蘇蘇,我記得你從不喝桃花釀啊。」


 


我輕笑,彎著眸子看他:「總要盡地主之誼。」


 


他拂袖轉身,肩膀抽動。


 


「你喝你的桃花釀,作踐我幹什麼?」


 


我如臨大敵,壞了,又弄哭了。


 


我正要去哄,卻見白泱現了原形對我龇牙。


 


他猛地撲過來,被我一把接住摁進懷中。


 


我揉捏著他頸部的皮毛安撫:「乖,不逗你了。」


 


他在我懷中小憩,我突然有些愛不釋手。


 


珍珠在懷,我又怎會思念魚目?


 


說到底,不管是桃花釀還是桃花糕,都是溫家父子喜歡的。


 


我想起溫嶼白栽下那棵Ṭŭ⁼桃樹的時候對我說:


 


「阿盈,桃花灼灼,宜其室家。」


 


我當時滿臉羞澀,以為他要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到頭來——那溫情化作刺向我的尖刀。


 


我想,他在我和前途中做了取舍,在我和紅顏中做了斟酌。隻不過,不管如何,我都是被舍棄的那個。


 


9


 


我哄了白泱半天,他都不肯化成人形。


 


沒辦法,我隻能抱著他去尋那兩隻貪玩的狐崽子。


 


兩小隻雖然年幼,但尋常修仙人也傷不了他們。


 


起初我並未有多擔心,可越走越不對勁。


 


我住的附近常有修仙者夜獵,縱使無人也會有飛禽走獸出沒。


 


絕不會像今日這般安靜。


 


白泱在我懷裡甩了甩尾巴,他也覺得不安。


 


我腳下的速度不由加快,放出神識去尋。


 


突然一聲哨鳴響徹整個桃林。


 


我的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握住,這是,我送給若櫻的骨哨。


 


不由得我多想,白泱化出本體,用尾巴把我卷到背上,朝著聲音趕過去。


 


桃林深處,兩隻小狐狸被數十個修仙者圍住。


 


那為首的少年十六七歲的模樣,驀地抬起眼,犀利的眼神,為那狹長優美的黑眸染上一層薄薄的寒冷冰霧。


 


白色九尾狐護著比他小一圈的紅色狐狸對著身側一群人龇牙。


 


就在有人撒下鎖妖網的那刻,小紅狐吹響了骨哨,卻惹得為首的少年猛地衝到眼前,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直到我們趕到,看到的是若桉躺在地下,而那少年把我的若櫻掐在手裡。


 


手裡緊緊攥著若櫻脖子上掛的骨哨,猩紅的雙眼如野獸般不知道說著些什麼。


 


我的腦子嗡地一響。


 


世間本涼薄,人性也未必善良。


 


我不該任由兩隻狐崽離開我的視線Ţü₍。


 


幾乎是下意識地,我揮手掀了一片人,用靈力把若桉交給白泱,又施法奪過若櫻護在懷裡。


 


那少年靈力不低,受我一擊並未立即倒在地上。


 


隻是一動不動地,盯著我。


 


手裡還攥著我送給若櫻的骨哨。


 


10


 


我著急地去探查若櫻的傷勢。


 


而懷裡的紅狐乖乖舔了舔我的手,聲音軟軟安慰我:


 


「阿娘我沒事。


 


「可是,我的小哨子被他拿走了。」


 


聽了若櫻的話,我和白泱交換了個眼神。


 


兩個孩子都平安,我才放下心來。


 


可這伙人不想傷這兩隻狐狸,這麼大陣仗又是為了什麼?


 


就為了個骨哨嗎?


 


說起那個哨子,還是兩隻崽崽剛出生的時候我掛在若櫻脖子上的。若桉因此還吃味好久,我又飛去歸墟砍了幾隻魔物,抽了脊骨做成手串給他才罷休。


 


縱使這東西能闢邪,但在下界的人看來不過是些小孩子不值錢的玩意兒,有必要嗎?


 


我百思不得其解,卻見白泱變小跳上我肩頭。


 


他伏在我耳邊告訴我,要把兩隻崽崽送到司命那裡,省得他們亂跑。


 


我拍了拍他的腦袋,這才抬眼打量眼前的少年。


 


他看上去身形瘦弱,微微偏頭,冷白如玉的臉龐沾有少許血跡,和我對視的那一刻,額前幾縷碎發垂下,顯得孤寂又脆弱。


 


他張張嘴,想要說什麼又不知道為何沒有開口。


 


我覺得無趣,轉身要走。


 


卻見他踉跄著追過來,聲調極低地喚我:


 


「娘親。


 


「娘親,是你回來了嗎?


 


「你回來看我了,是嗎?」


 


我愣了一瞬,回過Ŧű₋頭仔細看他。


 


是溫樽酒。


 


仔細看,他眉眼長得和他父親一樣,卻不如他父親那般硬朗。


 


我離開那年他九歲,在天界幾百年不過彈指一揮間:


 


在下界卻隻堪堪過了七年。


 


這次,輪到我沉默了。


 


本想安慰幾句卻實在張不開口。


 


原以為再見面,多多少少會有些觸動。


 


畢竟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


 


但真碰到,卻發現我的心竟生不起一絲波瀾。


 


11


 


他朝我伸出手,手心裡是我給若櫻的骨哨。


 


我疑惑地看著他,等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許是感知到我的情緒,他慢慢閉上眼又睜開,蒼白如紙的唇瓣也慢慢抿起。


 


「娘親,這是你送給我的骨哨。


 


「怎麼又送給了其他人?


 


「不對,一隻狐狸怎麼配得上娘親的禮物?」


 


我下意識蹙眉,如果說剛剛隻是沒有情緒,那現在就是有些——厭惡。


 


十幾歲的少年渾然沒有該有的少年氣,一副怨天恨地的模樣。


 


所幸,我也沒指望溫嶼白能教育出什麼很好的孩子。


 


有那麼一瞬間,我在想是不是應該把他帶在身邊,這樣他也許不會是這般樣子。


 


但這個念頭很快被我打消,他不配。


 


我確實曾經想要把骨哨送給溫樽酒。


 


那是他七歲生辰,青雲宗大擺筵席。


 


可笑的是,我這個母親不在邀請之列。


 


那時我並不想爭些什麼,隻希望溫樽酒平安長大。


 


我在從山下帶來的包袱裡翻啊翻,也隻找到這麼一個看似有趣的玩意兒。


 


我細心編了紅繩,淘洗了幾遍確保沒有細小的會剐蹭到他皮膚的絨毛。


 


這才招呼了院外的小仙替我送去。


 


本以為他會很開心。


 


沒想到到了夜間,筵席散去。


 


溫樽酒氣勢洶洶地闖進來,將我送他的骨哨扔在地上,踩在腳底。


 


聲音稚嫩卻最懂得怎麼扎人心:


 


「誰用你送禮物了?


 


「送這種不值錢的玩意兒,你是誠心想丟我的臉嗎?」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許久,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看到他脖子上戴著的是一顆珍珠,精美絕倫,巧奪天工。


 


後來,易離顏專門過來告訴我,那是她從鮫人王那裡得來的鮫珠。


 


我與他們是不同階層的人,自然不懂得什麼珍貴。


 


從那以後,我再沒送禮物給溫樽酒。


 


彼時我還沒想起來,那骨哨是歸墟深處魔化的鯤S後所化的。


 


尋常人戴上,可讓諸邪退避。


 


你看,我也曾做過好母親,但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值得被愛。


 


12


 


「你想要,就拿去吧。


 


「若櫻還有許多。」


 


那年給若桉做手串的時候,我留了許多,想著他們常換常新。


 


畢竟,一個骨哨而已。


 


溫樽酒嘴角揚起一抹譏诮的笑,神色越發薄涼起來。


 


「若櫻?那兩隻狐狸——」


 


我告訴他:「那是我的孩子。」


 


他神色落寞:「那我呢?」


 


我不說話,盯著他看。


 


本想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早就不是了。


 


在他叫易離顏娘親的時候就不是了。


 


在他冷眼看著我掉下忘川,卻憧憬著他父親和別人的未來的時候就不是了。


 


但我沒忘了司命給我的任務。


 


我岔開話題問道:


 


「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三日後是宗門大比。


 


「這個時候,你應該跟著你的父親。


 


「還有你的。


 


「易娘。」


 


聽我這樣說,溫樽酒慌了:


 


「不是,沒有。


 


「小酒隻有你一個娘親。


 


「當年——」


 


我打斷他,我沒工夫跟他做前因後果的推理。


 


「我問你為什麼來這裡。


 


「你為什麼不跟你父親在一起?」


 


溫樽酒好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整張臉上滿是陰鬱:


 


「他從來不管我的。


 


「當年你跌落懸崖,他就後悔了。


 


「派人去打撈,但沒有什麼成效。


 


「我和他都不相信你S了。


 


「我知道這裡有娘親你從前住的地方,我總是來。」


 


他突然抓住我的衣角:


 


「娘親,你這次不會走了吧。


 


「我很想你。」


 


我能感受到他的孺慕之情,可我不原諒。


 


我S不了是因我本不屬於這人間。


 


這是我命好,而不是他們逃脫罪責的借口。


 


我不作聲抽出了衣角:


 


「走吧,去找你父親。」


 


他搓了搓空空的手心,站起身去前面帶路。


 


我得了空,伸手安撫肩頭的白狐:「別怕,隻是去阻攔他入魔。」


 


白狐蔫了吧唧地趴在我脖子上。


 


我揉了揉他的耳朵。


 


還是愛吃醋。


 


13


 


再次來到青雲宗,已是物是人非。


 


回首看那九千級石階,也不過是騰雲一瞬。


 


可我當初卻爬得萬分艱難,山底有瘴氣,山腰有走獸,我不信溫嶼白不知,但他卻沒管。


 


畢竟他若不知,又怎會在我登頂的那一刻從天而降,隻為冷冷瞥我一眼。


 


見我停下腳步,溫樽酒回頭問我:


 


「娘親,去哪裡?」


 


我說:「靜思齋。」


 


我再次踏入這個我生活了九年的地方。


 


一草一木恰如當年,但人心早已不同。


 


我瞧著溫樽酒進門的時候有些遲疑,但並未開口詢問。


 


突然,一道劍氣憑空而來。


 


我護著狐狸躲開,卻見溫樽酒被打得吐出一口鮮血。


 


隨之而來的是一道清冷聲音:


 


「我說過,這地方,你不配來。」


 


溫樽酒頓了頓,臉上籠上一層陰雲,嘴角掛著嘲諷的笑。


 


「我不配,那你呢?」


 


我沒想到這父子二人是這般的劍拔弩張。


 


溫嶼白還是那仙人臨凡的模樣,白衣玉冠,冷冷清清。


 


歲月仿佛對他格外留情,容貌毫無變化,但多了些許穩重。


 


隻是,溫嶼白頭上戴著根不符合他身份的木簪,我想來了,那是熱戀時我給他做的,他升任掌門後就沒戴過了,不知道為何留到現在。


 


他抬手欲給溫樽酒個教訓,被我揮袖化去劍氣。


 


我走出去,開口:


 


「溫掌門,談談嗎?」


 


14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溫嶼白手中長劍落在地上發出當的一聲。


 


我與他對視,看到了他眼中的不可置信。


 


得不到回應,我失了耐心。


 


突然,他猛地朝我走過來,想抱我,被我閃身躲開,我肩上的狐狸朝他龇牙,他抬起眼,紅著眼睛看我:


 


「阿盈,你回來了。


 


「七年了,我一直等你。


 


「他們都說你S了,我不相信。」


 


他說話時,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們都錯了,我等到你了。


 


「你回到我身邊了。


 


「對嗎?」


 


我維持著面上的平靜,克制住想弄S他的衝動。


 


S不S的他不清楚嗎?


 


推我下懸崖的不是他嗎?


 


哪來的臉裝什麼事後深情?


 


渣滓東西。


 


見他情緒激動,我擠出一個笑容。


 


「溫掌門,認錯了。


 


「阿盈S了,你親手S的。


 


「忘記了嗎?


 


「站在你面前的是鳳族帝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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