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對自己卻是與對別人一樣,決絕無情。


  “就當是謝貴人當日那番贈言吧,也謝不怒我冒犯之恩。”她站起來,福身:“願貴人接受我歉意,我告辭了。”


  神容沒有說話,看著她出去了。


  外面何氏小聲問:“你們悄悄說什麼了?”


  趙扶眉答:“沒什麼,聊了幾句闲話。”


  何氏道:“也是,往後你若成了婚,走動就少了。”


  神容聽著她們說話聲漸遠,心裡卻在想,竟然會有人對那男人暗暗愛慕了三年。


  比她們做夫妻的時間都長。


  她也不知為何要比較這個,明明是兩樁不相幹的事。


  無聲地坐了一會兒,她不再想了,起身出去。


  紫瑞在門外看到她走出來的樣子,還以為是要出門,忙問:“少主是要入山了嗎?”


  神容理順臂彎裡的輕紗,想了想:“不去。”


  說完轉身又回去主屋。


  ……


  神容真就一直沒有入山。


  就連廣源都發現了,也不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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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間,廣源出去了一趟,恰好在城中街道上發現了遠處例行巡街的軍所人馬,跑去一問,果然郎君也親自來了。


  山宗從城頭上巡視完一遍,正好下來,看到廣源在,猜到他大概要說什麼,懶洋洋地道:“最近都好,不用問了。”


  廣源近前,卻說了句不一樣的:“那郎君近來入山了嗎?”


  山宗停步:“該去的時候自然會去。”


  廣源道:“貴人好似好久沒去了,她往常總去的。”


  山宗發現了,上次因為未申五不大不小地鬧了一下,他其實近來去的算勤的。


  最近山中開鑿順利,神容的確沒再去過,留在山裡看著的都是東來。


  他收緊一下護臂,掃一眼廣源:“你管這些做什麼,少打些鬼主意。”


  廣源一下就被他話弄得無言以對,嘴巴一張,又閉上。


  他跟隨郎君多年,幾乎是一同長大的,太知道他有多聰明了,有點什麼花花腸子根本瞞不過他。


  “行了,回去吧。”山宗已坐上馬背,徑自往城外去了。


  出了城門,他才又回味了一下廣源的話。長孫神容這次沒進山的間隔的確有點久了。


  他早察覺是因為那日趙扶眉的事,不自覺竟想笑。


  長孫神容還會因此吃味不成,她也不過就是想叫他低頭罷了。


  一定是因為趙扶眉說了什麼,讓她心有不快才會這樣,彼此心知肚明。


  他扯一下韁繩,下令左右:“入山。”


  剛至半路,一兵騎馬飛馳而來,正是從山中方向。


  山宗停下。


  對方馬尚未勒住,已一下滑躍而下,似萬分緊急,飛奔近前就迅速跪報。


  ……


  官舍外,忽有快馬疾馳而回。


  神容拿著書卷,人在房中就已遠遠聽到急促的腳步聲自廊上而來,覺得有點不對勁,起身走出門去。


  回來的是東來。


  他幾乎是一路急行而至,身上沾滿塵灰,一走近就道:“少主,山裡出事了。”


  官舍裡緊接著就又忙起來。


  廣源剛回來不久,隻見到一大群長孫家護衛匆匆往府門外而去,便知貴人肯定是終於又要入山去了。


  但情形看著與往常不太一樣,像是出了什麼急事。


  他沒多問,隻叫人去幫忙準備。


  神容帶著紫瑞和東來,來不及換衣服,一邊系著披風就一邊出了門。


  馬已被護衛牽來,她踩镫上馬,毫不停頓就馳了出去。


  一路飛奔出城,再至山下,毫無停頓。


  山裡早已兵甲赫赫,遍布山頭,像是整個軍所都被搬來了。


  神容下馬,沿著山道快步走向望蓟山。


  這裡人更多,無處不是兵。


  她一直走到礦眼處才停。


  礦眼坑洞已被挖深,下面看不見底,隻是幽深沉黑的一片。


  底下不再傳出破山鑿石的聲音,四下一片寂靜。


  她緩緩站直,看過四周,眉頭暗暗蹙緊,手指捏緊披帛。


  後面馬靴踏地,步步有聲,她一回頭,山宗已到了身後,正看著她。


  “你也收到消息了?”


  神容看向他臉:“怎麼會……”


  那群人不見了。


  東來回去報時她根本不信,但到了這裡才發現是真的。


  怎麼會,那樣鎖镣加身,要跑根本跑不遠。


  四周都是看守的兵卒,要跑出山更是難如登天。


  但他們居然就這樣不見了。


  山宗半路收到消息趕來,已經看過周圍各處,沒有任何蹤跡。


  胡十一和張威各帶一隊人趕了過來。


  張威說:“頭兒,找遍了,沒有。”


  胡十一急得罵:“挖了一夜就把人給挖沒了,見鬼了不成!”


  因為冬日將至,連日趕工,昨天深更半夜時都還能聽見坑下開鑿的聲音,期間兵卒們還提著鞭子下去看過一回。


  但至後半夜就沒聲了。


  以那群人如獸般的體力,兵卒們根本不信他們會累癱,隻信他們是偷懶,故意在坑口甩了幾鞭子,一直沒回應才察覺不對。


  再去下面看,就發現出了事。


  神容已聽東來說過,還是難以相信。


  山宗在旁走動兩步,聲音幽冷如刀:“再搜。”


第二十七章


  所有人再度出動。


  山石被一陣陣的兵卒腳步踏過, 幾乎要被踩碎成粉塵,無數刀砍掉障眼的樹枝,附近左右的山頭仿佛都快要被踏平。


  神容默默站在礦眼旁邊, 咬著唇,手指不時捏過輕紗的披帛,眼睛盯著礦眼看了許久,慢慢轉動, 看向身旁的男人。


  山宗站在她旁邊, 黑衣肅肅, 眼底一片幽沉, 仿若山雨欲來。


  有些時日沒看到他了, 再見卻是這樣突發的境況。


  忽然他眼一動, 也朝她看來,目光停在她臉上:“怎麼, 你在慌?”


  “沒有。”神容立即否認。


  隻是在想後果罷了,長孫家本就是為了立功而來,所以現在隻能有功,不能有過,他不懂。


  山宗知道她習慣嘴硬,就是真慌了也不會承認。


  神容忽然問:“他們不見了,你我會如何?”


  “還能如何?”山宗幽幽說:“一群被押在底牢任其自相殘殺的重犯,犯的當然是無法饒恕的滔天大罪, 在你我手上丟了, 自然是一起被殺頭了。”


  神容蹙眉看他,他竟還能說得如此輕巧?


  “想都別想。”她低低說。人一定要找回來。


  山宗耳尖地聽見, 又看她一眼。


  算了,再說像是嚇她。


  胡十一和張威又找完一圈回來了。


  “頭兒, 還是沒有。”張威已經氣喘籲籲。


  胡十一忍到現在,早就忍不住了,開口就罵了句粗口:“他娘的那群狗賊,果然是偷偷跑了!”


  山宗摸著手中刀:“他們不可能跑。”他忽然轉頭就走,“繼續搜!”


  胡十一和張威都愣了一下,見他親自去找人,趕緊跟上。


  神容看著山宗身影走遠,想了一下他的話,忽然回味過來。


  從入山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是實打實的苦役勞作。


  那群人在嚴密的看守下,每日能睡上兩三個時辰已經算不錯,所有體力都用在了勞作上,如此負荷,再來一場天衣無縫的逃跑計劃,未免有點異想天開。就算有,這麼一大群人,又怎麼可能堂而皇之就在漫山遍野兵卒的眼皮子底下不見了。


  但是報信時已經默認他們跑了,便也叫她認為那群人是真的跑了。


  “不對。”她看了看左右。


  如果不可能跑,也跑不掉,那就隻有一個可能——


  他們一定還在山裡。


  她又看一眼那礦眼深處,轉頭喚:“東來!”


  東來快步近前,不用說就已明白她意思:“少主是否要屬下進去一探。”


  神容點頭。


  之前下去的兵卒已經檢查過好幾回,下面隻有開出來的一段坑道,剩了他們丟下的幾把鐵镐鐵钎,其餘就什麼也沒有了。


  光是聽著這樣的場景描述,的確像偷跑的模樣。


  但神容已經生疑。


  東來綁縛兩袖,麻利地往下,進入坑洞。


  遠處傳來胡十一隱約的罵聲:“狗日的,這群怪物是插翅飛了不成!”


  依然沒找到。


  神容定心不管他,在礦眼附近來回走動沉思,衣擺被腳下碎石牽絆也渾然不覺。


  不知等了多久,東來出來了。


  他一躍上來,半截衣袖湿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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