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那隻手被全部燒焦,手指甚至殘缺不全,但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純金的戒指。


謝靈淩對這枚戒指再熟悉不過。她記得她曾經對於晁說過:鑽石是二十一世紀最大的騙局,隻有黃金才可以保值。


她淡然地轉過身,肯定地說:“這個人不是於晁,不是的。”


於晁過說,燒傷和燙傷是最疼的。


他那麽怕疼,怎麽可能是他呢。


“2017年1月31日22時許,於晁同志在搶救天然氣爆炸受傷群衆時遭遇意外,不幸身受重傷,以身殉職,年僅34歲。”


今年是於晁在消防隊裏第十三個年頭,他為這座小縣城守護了十三年。


有一位年輕的消防員犧牲的消息在小縣城裏被傳開,可很快,這則新聞又會被無數新聞淹沒。


每一年,都會有無數的消防員戰士因為搶險救災等原因不幸犧牲,他們的名字或許不會被永遠銘記,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們用自己年輕的軀體包圍了他人的安全。


謝謝你們。


五月的時候,街道兩旁的梧桐樹長出了全新的枝丫。


距離於晁的葬禮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個月,但謝靈淩始終還是無法接受,她一直覺得於晁沒有離開。她肯定,或許某一天,於晁會敲開家門,咧著嘴笑著對他說:“老婆,我平安回來了!”


天氣很好,謝靈淩帶著於子濯在公園裏散步。


於子濯馬上就要過四周歲的生日了,他今年上中班,五一放假五天,嚷著要去公園玩輪滑。


以往大多都是於晁帶著於子濯去輪滑的,他力氣大,會小心翼翼地牽著於子濯的手,耐心地一遍遍教導他:“摔倒了再爬起來,男子漢不要怕疼。”


謝靈淩一般都會坐在公園的石板凳上遠遠看著他們父子兩,偶爾心血來潮錄下一段視頻。她手機裏有很多照片,大多都是記錄於子濯的成長,當然也有於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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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晁很上鏡,他不愛拍照,但每一張拍下的照片都很帥氣。


謝靈淩想起,好多年前她在同學會上見到於晁的皮夾,意外發現皮夾裏竟然塞著一張她的照片。那張照片早被謝靈淩給弄丟了,於是於晁總纏著要她賠。


還要怎麽賠呢?她整個人都賠給他了呀。


想到這裏,謝靈淩嘴角微微上揚。


忽然,於子濯指著不遠處的一個男人大喊:“爸爸!是爸爸!”


謝靈淩一怔,順著於子濯所指的方向望過去。


不遠處,有個高大的男人背對著他們母子站在一顆梧桐樹底下,男人彎腰,撿起一片愛心形狀的樹葉仔細端詳。


曾幾何時,於晁也是這樣傻乎乎地撿起一片樹葉獻寶似的遞給謝靈淩。


而那道身影和於晁幾乎一模一樣。


謝靈淩根本沒有多想,她撇下於子濯,飛奔著朝那個男人跑過去。


男人似乎感應到了什麽,緩緩轉過身來。


謝靈淩的腳步停下,不是於晁。


雖然背影相似,但並不是於晁。


她的於晁從來不會用這種冷漠的眼神望著她,她的於晁也不會對她視而不理……


這一刻,謝靈淩的緩緩蹲了下來,淚水決堤。


於子濯氣喘籲籲地跑到謝靈淩的身邊,企圖將她攙扶起來,說:“媽媽不哭,媽媽不哭,爸爸會回來的。”


謝靈淩的雙眼被淚水模糊。


整整三個月,她似乎在這一刻才徹底明白了一件事。


她的於晁好像不會再回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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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留言


第30章


【尾聲】


2018年1月31日,天氣晴。


謝靈淩從花店裏回來時,於子濯也已經他奶奶接到鄉下準備過寒假。謝靈淩很幸運,她有一個非常善解人意的婆婆,隻要婆婆有時間,就會過來幫著她一起帶於子濯。不僅如此,婆婆還會開導她,引導她。在她最難熬的那一年,婆婆給了她最多的鼓勵。


很多人都說這個世界上沒有感同身受,但婆婆或許是最能夠對謝靈淩感同身受的人。她中年喪夫,老年喪子。相較於謝靈淩,命運似乎待她更不公平。


夕陽西下,謝靈淩獨自一個人坐在書桌前,拿出日記本和一隻筆,緩緩寫下:於晁,這是我們兩個人第六年的結婚紀念日。


不知不覺,你消失了整整一年。這一年的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度日如年,我有時候經常在想,一年前那天如果我執意不讓你去上那最後一天的班,你就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如果那天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們能多說幾句話,會不會改變一些結果?又如果我能像小說裏回到過去……我是不是太異想天開了。


我最近經常會哭,有時候站在廚房想到以前給我做飯的樣子,我的眼淚就不自覺流下來。有時候坐在客廳想到你以前抱著我一起看電視,我的眼淚也會不自覺流下來。要是眼淚能夠賣錢,我大概已經是億萬富人了。


不過我決定從今天起不哭了!有什麽好哭的呢對不對?你也不會想看到我哭的吧。


於晁,這是我們兩個人第七年的結婚紀念日。


我比我想象中要更加勇敢呢,你的兒子於子濯也很乖。他早就知道你離開了我們去了很遙遠的地方,有一天跟我說:“媽媽,雖然爸爸不在你身邊,可是我會保護你的。”


於子濯很乖的,是不是?你教得真好。如果你還在的話,一定可以教他更多的。你以前還說要教他武術、書法,每天帶他去晨跑。你食言了。


對啦!於子濯今年五歲啦!他馬上就要上小學了,這個家夥有一點不乖的地方就是不愛寫作業。輔導小孩子寫作業真是這個世界上最最最令人頭痛的問題了!我記得那個時候你每天晚上都要跟於子濯講故事哄睡,我好像沒有那個耐心。


於晁,我昨晚夢到你啦!夢裏的你特別特別真實,好像從未離開過我。你抱著我,親吻我,說明天給我做我最喜歡吃的糖醋排骨,還說要把兒子扔給他奶奶帶兩天,這樣我們就可以過二人世界了……


後來我突然醒了……你根本不在我身邊。我多希望這個夢可以一直一直做下去啊。


於晁啊,你在那個世界過得怎麽樣呢?你有沒有想我呢?


於晁,這是我們兩個人第八年的結婚紀念日。


今年的清明節一直在下雨,我買了一束向日葵來到你的墓碑前,有很多話想說,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我始終覺得你不曾離開,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我連你的屍首都沒有見到,所以你還活著的對不對?


今天我在路上見到了一個特別特別像你的人,隻是背影像。我像是瘋了似的一直跟著他跟著他……直到他轉過身來,我的眼淚也跟著落了下來。


抱歉,我答應過不哭的,可還是忍不住落淚了,我真是一點都不堅強。


於晁,這是我們兩個人第十年的結婚紀念日。


我今天才意識到,原來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就是你的忌日,你看我傻不傻?我有時候在想啊,那天你走的時候,是不是有很多很多話要對我說呢?我猜,你肯定又要對我說:“圈圈,要按時吃飯,要照顧好自己……”


這麽多年過去,我也好像終於接受了你離開了我的事實,但是還是很感謝你,給了我最幸福的六年。


悄悄跟你說,我昨晚又夢到你了。你穿一身黑色的西裝,特別特別帥,你還跟我說會永遠都和我在一起。夢境特別特別真實,所以你真的回來了是不是?


於晁,這是我們兩個人第十三年的結婚紀念日。


今天我收到了你寄給我的信。奇怪嗎?哈哈,這真是你寫給我的信呢。你還記得結婚第三年的紀念日時,我們一起去的一家未來郵局嗎?其實我早就已經忘了這件事了,收到信的時候我忍不住還是哭了。


整整兩張信紙,密密麻麻,你可真能寫啊……突然又後悔,怎麽不再多寫一點呢。


於晁,你暗戀了我十一年,我們相戀一年,結婚五年。我們已經比絕大多數的人都幸福了對不對?我覺得,做人不能夠太貪心的。我很知足了。


於晁,這是我們兩個人第十五年的結婚紀念日。


我今年四十三歲啦!可是周圍的人都說我看起來像是才三十出頭,還有人說要給我說媒呢!這是不是一件值得傲嬌的事情?我甚至還去見了幾位男士,可是都不對,每一個人都不是你。


我已經很久沒有夢到你了,你為什麽不來我的夢裏呢?你把我忘了嗎?


於晁,這是我們兩個人第十八年的結婚紀念日。


時間過得好快,於子濯也快滿十七周歲了。兒子馬上就要成年了,可我好像越來越老了。你現在要是看到我的樣子,一定會覺得我很醜吧。可我的記憶裏,你還是以前的樣子,一點都沒有變。


於晁,可是我還是好想你,怎麽辦呢?每個晚上都想夢到你,你來我的夢裏好不好?


於晁,這是我們兩個人第十九周年的結婚紀念日。


我好像得了一種怪病,我怎麽都睡不著。我想,隻要我睡著了,我就能看到你了。可是你為什麽最近都不來我的夢裏了呢?我好久好久都沒有見到你了,我好想好想你。


於晁,讓我見見你吧,求求你了。


第二天,謝靈淩被發現的時候身體已經冰冷,她的手上一瓶空了的安眠藥,可她的嘴角還帶著一抹溫柔的笑意,走得十分安詳。


沒有人知道,那晚謝靈淩夢到了於晁。


她夢到他們在高中時第一次相遇,少年白衣黑褲手捧著一顆籃球與她撞了個滿懷。午後的熱浪肆意席卷而來,他剛毅的臉上帶著晶瑩的汗水,滿臉的腼腆和羞赧。


這一次,於晁不用再等待十一年了,他們也不會擦肩而過。


謝靈淩踩著堅定不移的步伐朝於晁走去,她終於可以和他永遠地在一起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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