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給我帶一杯熱牛奶,會給我推薦一些有趣的醫學雜談。
這一切,都被沈亦舟看在眼裡。
那天下午,他突然出現在我宿舍樓下,攔住了我的去路。
「林見安,那個男的是誰?」他的語氣充滿了質問。
「朋友。」
「朋友?」他冷笑,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普通朋友會天天給你獻殷勤?」
「你跟我還沒分手,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找下家了?」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
「沈亦舟,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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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選擇救喬薇的那一刻,我們就結束了!」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好,好得很。」他怒極反笑,「林見安,你別後悔。」
第二天,學校論壇就傳出了我劈腿的消息。
帖子寫得繪聲繪色,說我攀上醫學院的富二代陸銘,一腳踹了舍命救人的英雄男友沈亦舟。
下面附上了幾張偷拍的照片。
一張是陸銘扶住我的照片,角度刁鑽,看起來像是擁抱。
一張是陸銘給我遞牛奶的照片,看起來親密無間。
帖子裡,全是罵我的聲音。
忘恩負義,水性楊花。
而沈亦舟,成了被同情的英雄。
我拿著手機,衝到沈亦舟的教室。
他正和喬薇坐在一起,低聲說笑。
我把手機摔在他桌上。
「沈亦舟,這是你做的嗎?」
他看了一眼屏幕,臉上沒有絲毫意外。
他抬起頭,眼神冷漠。
「是又怎麼樣?」
「林見安,這是你自找的。」
我的心,徹底涼了。
這就是我愛了三年的男人。
他要把我釘在恥辱柱上,讓我身敗名裂。
喬薇在一旁,柔柔地開口。
「見安,你別怪亦舟。他也是太在乎你了,你跟那個學長……確實走得太近了。」
我看著他們一唱一和的樣子,隻覺得惡心。
「沈亦舟,」我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你會後悔的。」
8
我成了全校的公敵。
走在路上,到處都是對我指指點點的目光和竊竊私語。
甚至有人在我的宿舍門口潑紅油漆,寫滿了惡毒的咒罵。
我報警了。
學校為了息事寧人,隻是不痛不痒地批評了幾個學生。
沈亦舟,從始至終,沒有露過面。
他像一個高高在上的神,冷眼旁觀著我被輿論的洪水淹沒。
我給他打了最後一個電話。
「沈亦舟,你出來,我們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他的聲音冷得像冰。
「你把帖子刪了,我們好聚好散。」
「林見安,你憑什麼命令我?」
「我最後問你一次,我們的倒計時,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問題,像我最後的執念。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然後,我聽到了他的一聲輕笑,那笑聲裡,充滿了殘忍和嘲諷。
「你想知道?」
「好,我告訴你。」
「因為喬薇的心髒有先天缺陷。那天在車上,她的心髒已經停了。」
「是我把我們倆的生命連接,分了一半給她。」
「我的能力不是看到倒計時,而是可以轉移它。」
「林見安,我救了她,也等於救了我自己。因為現在,她的心跳維系著我的命。」
「而你……從我選擇她的那一刻起,就和我們沒關系了。」
轟的一聲。
我的世界徹底炸裂了。
原來是這樣。
他不是不知道,他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不是放棄了我,他是……獻祭了我。
用我本該擁有的七十年陽壽,去換他和他心上人的一世相守。
我算什麼?
一個可以被隨意取用的……能量包嗎?
「沈亦舟……」我的聲音在抖,「你好狠的心。」
「是你逼我的。」
他說完,掛斷了電話。
那天晚上,下起了和車禍那天一樣大的暴雨。
我獨自一人,走到了學校後面那座長橋上。
橋下,是湍急的江水。
我看著那翻湧的黑色江面,突然覺得,解脫了。
我給沈亦舟發了最後一條短信。
「沈亦舟,我把剩下的時間,都還給你。祝你和她,長命百歲。」
然後,我關掉手機,將它遠遠地扔進了江裡。
9
我沒有S。
在我準備縱身一躍的瞬間,陸銘找到了我。
他一把將我從欄杆上拽了下來,SS地抱在懷裡。
「林見安!你瘋了!」
他衝我怒吼,聲音裡帶著後怕的顫抖。
我趴在他懷裡,終於放聲大哭。
哭我逝去的愛情,哭我被偷走的人生。
那天之後,我辦理了休學手續。
在陸銘的幫助下,我離開了那座讓我窒息的城市。
我換了所有聯系方式,徹底斷了和過去的聯系。
我以為,我再也不會聽到沈亦舟這個名字。
直到一年後。
我在另一座城市的咖啡館裡打工。
偶然間,聽到了鄰桌兩個女生的談話。
她們是我們學校的。
「哎,你聽說了嗎?計算機系的那個沈亦舟,好像快不行了。」
「啊?怎麼回事?他不是跟校花喬薇在一起了嗎?」
「就是因為喬薇啊!聽說喬薇半年前突發心髒病,沒搶救過來,S了。」
「然後沈亦舟就瘋了,整天說喬薇偷了他的命,到處找一個叫林見安的女生,說要還命給她。」
「他現在休學了,聽說精神出了問題,被他爸媽關在家裡,瘦得不成人形了。」
我端著咖啡的手猛地一抖。
滾燙的液體灑在手背上,我卻感覺不到疼。
喬薇S了?
沈亦舟……瘋了?
報應嗎?
10
我回到了那座熟悉的城市。
不是為了沈亦舟。
是為了給我被偷走的人生,討一個說法。
我找到了沈亦舟的家。
開門的是他母親,一個曾經對我溫和慈祥的女人。
如今,她滿臉憔悴,看到我時,眼神裡充滿了怨恨。
「你還來幹什麼?滾!我們家不歡迎你這個掃把星!」
「媽!讓她進來。」
一個沙啞虛弱的聲音從屋裡傳來。
沈母不甘地讓開了路。
我走了進去。
客廳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光線昏暗。
沈亦舟就坐在沙發上,瘦得隻剩一把骨頭,曾經挺拔的脊背如今佝偻著。
聽到我的腳步聲,他緩緩地轉過頭。
四目相對的瞬間,我看到了他眼中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絕望。
「見安……你回來了。」
他掙扎著想站起來,卻又重重地摔回沙發上。
「我回來,不是為了你。」我冷冷地開口,「我隻想知道,我消失的那些時間,還能不能回來。」
我的能力,在離開他的那天起,就消失了。
我看不到任何人的倒計時,包括我自己的。
沈亦舟看著我,突然笑了,比哭還難看。
「回不來了。」
「林見安,都回不來了。」
「我把我們的命給了喬薇,她S了,我的命……也快到頭了。」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頭頂。
那裡空空如也。
「你看不到,對不對?」
「我的倒計時,隻剩下不到一個月了。」
「這是我……偷走你人生的報應。」
我的心,沒有絲毫波瀾。
自作孽,不可活。
11
沈亦舟的聲音破碎嘶啞,像是被碾碎的玻璃碴混著沙礫,每一個字都磨著他幹裂的喉嚨,斷斷續續地,將那個血淋淋的真相和盤託出。
昏暗的客廳裡,厚重的窗簾隔絕了最後一絲天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塵埃與藥味混合的、屬於腐朽的氣息。
他就陷在那片陰影裡,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骨架。
「喬薇S後,我才明白……」
他喃喃自語,仿佛在對我說話,又像在對某個看不見的鬼魂懺悔:
「那場所謂的生命轉移,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騙局。一場……針對我們所有人的騙局。」
他說,喬薇的心髒確實有隱疾,可那點問題,遠不至S。
是她那對視若珍寶的父母,不知從何處嗅到了他能力的秘密,便起了貪念。
他們買通了最權威的醫生,偽造了最逼真的病歷,為他量身打造了一個喬薇生命垂危、非他不可的假象。
一步一步,每一個環節都精心設計,每一次聲淚俱下的懇求都精準地敲在他自以為是的英雄心上,引他這隻愚蠢的飛蛾,奮不顧身地投入那張用謊言織成的大網。
「他們不是要救命。」
他空洞的眼神穿過昏暗,直直地望向我:
「他們隻是想用你的七十年陽壽,給他們的寶貝女兒,買一份長命百歲的B險。」
多麼精明的算盤,多麼惡毒的貪婪。
「可他們算錯了。」
他枯槁的臉上,肌肉因激動而扭曲,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瘋癲的快意:
「他們什麼都算到了,唯獨算錯了你!你才是源頭,林見安!你才是那個能量的源頭!你一走,連接就斷了。喬薇的身體,像一朵被瞬間抽幹所有水分的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
他似乎陷入了恐怖的回憶,眼神渙散,全身都發起抖來:
「她S前抓著我,指甲都嵌進了我的肉裡,她尖叫著,求我還她時間……」
他的聲音猛地低下去,帶著夢魘般的顫抖:
「可我怎麼還?我怎麼還給她?那是從你身上偷來的,我根本控制不了!」
「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S,看著她的生命在我眼前流盡,然後……」
他抬起頭,絕望地看著我:
「然後,就輪到了我自己。」
多麼荒謬,多麼可笑。
一場精心設計的貪婪,最終葬送了三個人的人生。
而他,沈亦舟,是那個被欲望蒙蔽雙眼,親手遞出屠刀的劊子手。
我靜靜地聽著,心中那片早已冰封的湖面,沒有一絲漣漪。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像在看一出與我無關的鬧劇。
「所以,」我緩緩開口,聲音冷得像冰,「你是在求我同情?」
他劇烈地搖頭,瘦削的身體晃動著:
「不……不……」
「我隻想在S前……再見你一面。」
他頓了頓,用盡全身力氣,吐出那幾個字:
「見安,對不起……那三年,我是真的愛過你。」
愛?
這個字從他那張毫無血色的嘴唇裡吐出來,像一個骯髒、惡毒的笑話。
我甚至想笑。用我的命去換來的愛?用我的未來去鋪就的愛?
「你的愛,要用我的命來償還。」
我冷冷地看著他,每一個字都像釘子,釘進他最後的尊嚴裡:
「太貴了,我要不起。」
說完,我不再看他一眼,轉身就走。
「見安!」
身後傳來一聲悽厲的呼喊,緊接著是重物落地的沉悶聲響。
我腳步一頓,回頭看去。那個曾經驕傲挺拔的男人,竟不顧一切地從沙發上滾了下來,手腳並用地爬過來,狼狽地跪在我腳邊,SS地抱住了我的小腿。
「別走……求你……別走……」
他哭得涕淚橫流,毫無形象,像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
「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用我剩下的命還你,好不好?留下來……求你留下來……就當可憐我……」
他的手指冰冷得像屍體,抓得S緊,那份絕望的力道幾乎要嵌進我的骨頭裡。
我的心,卻硬如萬年寒鐵。
我垂下眼,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然後,我彎下腰,一根一根地,掰開他緊扣著我的手指。
我的動作冷靜,緩慢,近乎殘忍。
第一根,為了那場車禍。
第二根,為了被偷走的七十年。
第三根,為了我S去的愛情。
當最後一根手指被我剝離,我直起身,將自己的腿抽了出來。
「沈亦舟,從你在校車上轉身,選擇喬薇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兩清了。」
我最後看了他一眼,那個癱在地上,隻會流淚的廢物。
「你的S活,與我無關。」
12
我走了。
沒有回頭,一步也沒有。
身後的門被我輕輕帶上,那一聲清脆的「咔噠」,像一把鋒利的刀,斬斷了我和那個昏暗房間裡的一切。
門內,沈亦舟母親悽厲的哭喊和怨毒的咒罵被隔絕,聲音變得模糊而遙遠。
我站在門外,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瀉而下,落在我身上、肩上、發梢上。
我閉上眼,任由那股暖意滲透皮膚,仿佛要將骨頭裡盤踞了三年的寒氣一點一點驅散幹淨。
真暖和。
像一場遲來的赦免。
不遠處的路邊停著一輛熟悉的車。
陸銘倚著車門,安靜地等我。
他沒有催促,也沒有不耐煩,隻是遠遠地望著我,目光沉靜而溫和。
看到我出來,他立刻站直了身體,快步向我走來。
陽光在他身後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輪廓,讓他整個人都顯得格外可靠。
他走到我面前,很自然地牽起我的手。
他的手心溫暖、幹燥,帶著一種能讓人瞬間安心的力量。
「都結束了?」他問,聲音很輕,怕驚擾到我。
我迎著他的目光,重重地點了點頭。
「嗯,都結束了。」
我說出這四個字時,感覺卸下了一副無形的枷鎖。
我和沈亦舟的過去,連同那些被偷走的時光,扭曲的愛恨,都在這一刻,被徹底畫上了句號。
那座城市,我再也沒有回去過。
關於沈亦舟的最後消息,是從一個許久不聯系的大學同學那裡聽來的。
在我離開後的第二十天,他S了。
電話那頭,同學的語氣唏噓不已:
「聽他媽說,S的時候,手裡還緊緊攥著一張照片, 怎麼掰都掰不開。」
我沒有問是什麼照片。
我知道。
是我和他大一剛在一起時, 在學校的銀杏道上拍的合照。
那天秋高氣爽, 金黃的葉子落了滿地。
照片上的我,被他圈在懷裡, 笑得無憂無慮,眉眼彎彎,像盛開的花。
而他,微微低著頭, 所有的目光, 都專注地落在我一個人身上。
那時的愛意, 是真的。那時的少年, 也是真的。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時間是一條無法回頭的奔流,衝走了我們, 也衝毀了當初那片天真的銀杏林。
我和陸銘回到了我們生活的城市。
他很有分寸, 從不追問我那段諱莫如深的過往, 不問我見了誰, 說了什麼, 又了結了什麼。
他隻是在我偶爾對著窗外失神時, 從身後無聲地抱住我, 用他的體溫告訴我,一切都過去了。
他的懷抱,像一個堅固的港灣。
他說:「見安,看著我。以後,有我。」
我的能力,終究沒有再回來。
我變回了一個普通人, 再也看不見任何人頭頂跳動的數字, 包括我自己。
我不知道我的生命還剩下多少天, 多少年。
但這又有什麼關系呢?
當眼前不再被那些鮮紅的倒計時所佔據,我才發現, 這個世界原來如此清晰, 如此生動。
沒有了預知終點的束縛, 我才真正地,為自己而活。
生命的長度,或許我已無法知曉。
但生命的寬度和厚度,從今以後,將由我自己一筆一畫,親手描繪。
在和陸銘交往的第二年,在一個尋常的午後, 他向我求婚了。
沒有盛大的儀式, 隻有一枚樸素的戒指, 和他一雙寫滿真誠的眼眸。
我答應了他。
婚禮簡單而溫馨。
交換戒指的那一刻, 我看著陸銘溫柔的眼睛, 金屬的冰涼觸感從指尖傳來, 卻暖了我的整個心髒。
我忽然想, 或許, 命運是公平的。
它曾殘忍地奪走我一樣東西,如今,又以另一種更珍貴的方式, 加倍補償給了我。
它收走了我窺探生命終點的天賦,卻賜予了我一個名叫陸銘的,最踏實的幸福。
這就夠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