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眼底,綻滿血絲。
「沈……蘭池?」
我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遠離故土的千裡之外,再見到他。
沈蘭池想要握住我的手腕。
被我躲開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慢慢垂落捏緊。
「舒錦,跟我走!」
「你不能嫁給他……」他聲音啞得厲害,隱隱帶上了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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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離皇城那麼遠,那些蠻人粗野,你怎麼習慣得了?」
黑暗中,他眼淚凝在眼眶裡,低聲哀求。
「舒錦,求你別嫁他。」
「我娶你,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我是你的!嫁衣、十裡紅妝都給你……」
我冷漠望著本該清冷的人,在我面前無措卑微地紅透了眼眶。
我輕輕開口:
「我不想要了。」
「沈太傅,我跟你要過嫁衣,那麼多次。你沒有給我,我已經不想要了。」
眼淚從他眼尾滑落。
「舒錦,別說這種話,我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我嗤笑望著他:
「大人,隻是交換所愛,玩一玩的遊戲罷了。」
「你們本就說好,半年之後就換回去。我還是寧奕的妹妹,你也會回到慕笙笙的身邊,就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如今,你哭什麼呢?」
「沈太傅這麼玩不起嗎?非要糾纏不清,名分就那麼重要?」
我把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重新還給了他。
看他僵在原地,纖長的睫毛微微合攏,一滴滴眼淚墜下。
我聲音很冷,再沒有看他一眼:
「回去吧,我不會跟你走的。」
「我若是離開,嫁來的人就該是安蘭公主。」
我尚且不能習慣大漠風沙。
她是金枝玉葉的公主更習慣不了,來了這,大概會日日哭鼻子。
嫁給兇狠強健,又糙又野的賀蘭野的人,還不如是我。
忽然之間。
兇狠的力道捏住我的下巴。
沈蘭池薄軟的唇氣勢洶洶,帶著不甘心嫉妒,吻了下來。
冰涼的發絲劃過我的臉。
我張嘴重重咬在他的舌尖。
同時,一耳光落在了他的臉上。
「清醒了嗎?」我冷冷望著他。
「我現在是西域可敦,你冒犯我是想S在這?」
「S?」他舌尖輕喃,低低地笑出聲,「你以為我會害怕嗎?」
「我要是怕S,會跟在送親隊伍後面,走過千裡之遙?」
「隻為了找到機會,再見你一面?」
我平復呼吸,指著帳篷外面。
「我不會跟你走!」
「沈蘭池,今生我們沒必要再見了。」
13
沈蘭池剛離開。
一道蜜色高大的剪影,不緊不慢從陰影中走出來。
像是一隻兇猛,悄無聲息的猛獸。
賀蘭野直視著我。
琥珀色的瞳危險,野性,充滿了佔有欲。
我後退一點。
他靠近一點。
直到我跌坐在獸皮鋪成的床榻邊無處可退。
被他高大的身形陰影完完全全籠罩。
他低頭。
粗粝地手指,不留情地蹭上我的唇瓣。
柔軟的唇瓣微微泛起刺痛。
我皺眉,眼底痛得泛起點霧氣。
他像是看不到。
執著強硬擦去上面另一個男人留下的痕跡。
「中原男子那麼瘦弱……能有什麼用?」
「王妃想試,為何不跟我這個夫君試試?」
他嗓音暗啞低沉。
琥珀色的眸微抬,直勾勾注視我。
像是一隻吃醋兇殘,卻又在主人面前乖順無比的大狗狗。
他拉住我的手。
按在他鼓脹的胸口上。
暗綠色的圖騰刺青,像是妖冶至極的花,開在他蜜色的肌膚上。
汗珠滴落。
慢慢盛放。
高挺鼻尖順著我的脖頸輕蹭,像是兇猛的獸,熟悉記住主人身上的氣味。
我手腳發軟。
被他臂膀攬住,扣在了懷裡……
太撐的時候。
我一口咬在他肌肉繃緊的肩膀上。
指尖劃過他的後背,留下一道道綺麗的紅痕。
他握住我作亂的指尖。
舌尖一卷。
「小貓兒……真兇。」
……
一切結束後。
外面的風沙停了下來。
帳篷被吹破了幾道裂痕,正好能看見頭頂,一顆顆剔透的繁星。
賀蘭野的手臂沒有松開。
託著我,倚靠在他寬闊結實的懷裡。
「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我怔了怔,望向黑暗中弧度深邃的容顏。
我和賀蘭野見過嗎?
他輕笑,胸腔震動。
「你果然把我忘了……」
「但沒關系,我一直都記得。」
「十歲那年,我隨父親汗王進京……中原皇族那些人都討厭我,瞧不起我。」
「他們偷偷用石頭砸我,揪我的鞭子,喊我小蠻子。」
「我從小發過一次高燒,落下了口吃的毛病,很少在外人面前說話。他們見我說話不利索,更加欺負我。」
賀蘭野俯下身,滾燙的唇落在我額頭親了親。
「是你給我擦了血。」
「我還留著當年,你給我包扎傷口的帕子。」
14
他拿出一條洗的有些發白的帕子。
這麼多年他都帶著。
上面原先的香氣,這麼多年早就淡了。
但好在他把香噴噴,嬌軟軟的帕子主子找回來了。
帕子一角,歪歪扭扭繡著一個「錦」字。
那是我八歲的刺繡作品。
八歲那年,我跟隨爹爹進宮。
幾個皇子欺負一個卷發少年。
少年額頭破了。
血水流進琥珀色的眼中,他沒有求饒,而是冷冷掃過每一個人,像隻狼。
等那些皇子走了。
我把他藏在假山後面,順手用帕子給他擦了血跡,扎在破開的傷口上。
隻是短暫的相逢。
我沒有放在心上,他卻記了這麼多年。
賀蘭野更緊地把我抱在懷裡,壓在心髒的位置。
有些滾燙的吻,落在我的耳垂間。
像是兇猛的獸,找到了主人一樣,帶著討好地親吻。
「錦兒,我想娶的人從來都是你。」
「其他公主嫁過來,我也不會要!」
他扣緊我手指,抓皺身下的床褥時,賀蘭野略帶吃醋問我:
「我和那個中原小白臉比,誰更好?」
「是你……」我帶著哭腔,說得斷斷續續。
他才滿意,溫柔地親了親我沁出眼淚的眼尾。
……
後來我問他,介不介意我和沈蘭池已經……
賀蘭野把我抱在膝上。
「我們塞外並沒有那麼在意女子貞潔,隻要喜歡就可以在一起。」
「喜歡一個人,想跟他水乳交融,這沒有什麼錯。」
「我的娘親,就是可汗從別的部落搶來的。」
他低下頭。
琥珀色的眼瞳灼灼。
像狼盯著自己的獵物。
目光滾燙,粘稠。
「我也把你搶來了!」
「你是我專屬的勝利品!」
「從此,我的忠誠是你的,命也是你的,哪怕整個西域至高無上的權利,我都願意進獻給你。」
……
來到塞外後。
我再沒有機會想起中原,想起沈蘭池。
他實在太野了。
時時刻刻有用不完的精力和力氣。
在沙漠綠洲的溫泉池,在奔騰難馴的野馬背上。
甚至在他徵戰S伐之後。
他都會找到我,激烈地吻我,尋求我的撫慰。
15
三年之後。
賀蘭野陪我回到了京城寧府。
我的阿兄寧奕已經成婚了。
嫂子卻不是慕笙笙。
聽聞。
我遠嫁和親後不久,兄長曾大鬧過一場。
但爹爹寧可斷絕父子關系,也不許青樓裡彈琵琶的慕笙笙進門。
慕笙笙哭哭啼啼去找了沈蘭池。
沈蘭池瘦了不少,時常酒醉。
清冷明月一般的沈太傅徹底變了一個人,胡子拉碴,酒醉不醒。
慕笙笙求他,給自己一個容身之處。
沈蘭池抬起醉醺醺的眸,沒有波瀾地看了她一眼,就讓人把慕笙笙送了出去。
後來阿兄跟她私奔,兩個人成了鄉野夫妻。
也隻是一年不到的時間。
寧奕又灰溜溜地回來了。
他們想要風花雪月,也想要紙醉金迷。
在困頓中相守的日子,很快就膩了,後悔了。
回來後的兄長乖乖娶了門當戶對的貴女。
我爹出面給了慕笙笙一筆不菲的錢,讓她離開京城。
……
回到京城,我不僅回了家中,也去了公主府。
安蘭見到我,高興得直掉眼淚。
「太好了,舒錦。」
「你和親之後,我每晚都在做噩夢。特別後悔,應該讓我去和親!」
我笑著安慰她:
「塞外除了風沙大點,日頭太曬,其他都還好。」
「三年我已經習慣了。」
安蘭紅著臉,瞥了一眼守在外面,蜜色膚色,身形巍峨如山的背影。
她湊到我耳邊,悄聲問:「他看著那麼兇,又高又壯,你真受得了嗎?」
我臉色紅透了,小聲嗫嚅:「還行吧……」
其實,挺撐的。
他都要抱我在懷裡,哄了又哄。
安蘭遲疑了一會,才捏著衣袖小聲說:「舒錦,有件事我一直瞞著你。」
「當年的賭約,是賀蘭野要求的。」
「我不同意的話,他就領兵攻城打過來……」
「他圖謀這麼久,想要的是你!」
我隻是怔愣了一瞬。
接受了下來。
安蘭不安地望著我:「舒錦對不起,我不能不答應,塞外十六部兵馬強盛,我作為公主,無法看國家變得支離破碎。」
我搖了搖頭,望了一眼賀蘭池的背影。
這個男人兇猛好戰。
骨子裡流著獸一樣的血。
如果沒有一把枷鎖套住他,將是山河破碎的下場。
而我願意做那把,囚住野獸的枷鎖。
16
因為我難得回到京城。
安蘭辦了一場馬球賽,邀請了城中的貴女公子。
我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慕笙笙。
她穿得嬌豔,頭戴珠玉,身穿綾羅,陪在一個中年男子身邊,笑靨如花。
安蘭也見到了她,沒好氣哼了一聲。
「今日的馬球賽,本公主也沒給她帖子,她自己非要眼巴巴湊上來,不放過任何一次出風頭的機會。」
「不愧是青樓女子的做派!」
我搖了搖手中茶蓋,隨意問了一句:「她沒跟沈太傅在一起嗎?我以為……」換愛的遊戲結束之後,沈蘭池會跟她成就一段佳話。
安蘭笑了起來:「沈太傅已經辭官了,不過也瞧不上她……」
「你不在京城,很多事不知曉!」
「當初她騙你兄長,跟他一起私奔,她十指不沾陽春水,說她那雙手是彈琵琶的,幹不了粗活,把你兄長當骡子用。」
「還嫌棄你兄長沒用,讓她過苦日子。你爹為了斷絕她和你兄長的關系,給了她一大筆錢,你看她轉眼就給江南的富商當了妾室。」
我當做笑話聽完,也沒放在心上。
難得回京城,可以打馬球,我也心痒痒,想上場試試。
在更衣的地方,我遇上了慕笙笙。
她見到我,一雙嫵媚的杏花眸立馬紅了,指著我:
「寧舒錦你還回來幹嘛?」
「你嫁給了塞外蠻族,還要勾著沈蘭池不放,真不要臉!」
「都是因為你,才害得我隻能嫁給別人當妾……」
沒等我開口。
身邊賀蘭野送我的女婢,一巴掌抽在她的臉上。
塞外的蠻族人高馬大, 這一巴掌下去,慕笙笙白嫩的臉立馬腫了。
她不敢置信:「你……你居然敢打我。」
我淺笑:「打了又能怎?」
「打你需要挑日子, 找理由嗎?」
到了馬球場上,我陪在安蘭身邊跟她配合默契。
慕笙笙也來了,像條毒蛇一樣, 眸光幽暗地落在我身上。
我駕著馬, 經過她身邊時。
身下的馬突然失控。
它嘶鳴一聲,亂跳起來, 要把我從馬鞍上摔下去。
看臺上。
一道如雪白衣,跳入了馬球場,不顧一切朝我奔來。
我耳邊又響起賀蘭野低沉,安定人心的嗓音。
「做我的王妃, 在大漠中生存,必須精通馬術,有自保之力!」
「你是西域十六部的可敦,是塞外的太陽, 錦兒你應該去保護你的子民, 而非等誰來保護你。」
沈蘭池那張清冷焦急的容顏近在眼前。
我卻單手牽制住了韁繩。
胯下的馬被我拽起,前蹄飛踏, 發出一聲嘶鳴。
這一變故,在全場短暫寂靜後, 贏得了滿堂喝彩。
包括我面前的沈蘭池, 眼底也閃過了驚豔之色!
17
馬球結束後。
我回到了休息的客棧。
沈蘭池也追了過來。
他睫毛湿噠噠的,眼尾的薄紅沒有消過, 落座在我面前。
整個人瘦削了不少。
恍若是霜雪凝出的人,輕輕一碰就要碎裂了。
「他對你還好嗎?」
「我等了你三年, 你才回來一次……」
清冷的嗓音中夾著無限的悲傷。
我隻是默默飲茶, 沒有說話。
沈蘭池笑了起來, 笑容很苦澀。
「能不能原諒我?」
他拿出了一件嫁衣, 平鋪在我面前。
「上面的一針一線,是我親手繡的。」
「你喜歡芙蓉花, 我都記得。」
他說話的嗓音, 輕顫著。
身體也為微微顫抖。
「這件嫁衣,我早就準備好了……」
「舒錦, 原諒我吧。」
「當年如果我沒說那種傷人的話,是不是你早已嫁給我了?」
他倒了兩杯酒。
一杯給我。
沈蘭池幽幽的黑眸,紅透了眼梢,端起手邊的酒, 一飲而盡。
「酒盡,人散。」
「喝完這杯酒, 我以後再也不糾纏你了。」
我卻站起了身, 撫了撫稍稍顯懷的小腹。
笑了笑。
「忘了告訴沈公子, 我有了身孕, 大夫說不能飲酒。」
……
這一夜。
賀蘭池的醋壇子徹底打翻了。
「錦兒,單手控制了瘋馬, 贏得滿堂喝彩,該賞。」
「錦兒又見了中原的小白臉,該罰。」
他寬大的手掌,輕易就按住了我掙扎的手腕。
滾燙的唇壓下, 掠奪了所有呼吸。
都是彼此的味道……
我嗚咽了兩聲。
在他面前不夠看的反抗,換來了更深的鎮壓。
窗外清冷的月光,也染上了旖旎的顏色。
夜還很長……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