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火勢蔓延得極快,橘紅色的火焰像一條貪婪的巨蟒,從樓下迅速向上吞噬。濃煙滾滾,嗆得人無法呼吸。
宴會廳裡的賓客們驚慌失措地向外逃竄,整個別墅亂成一團。
陸澤也顧不上我們了,他咒罵了一聲,轉身就往樓下衝,大概是想去搶救什麼重要的東西。
機會來了!
我拉著陸燼,轉身就往走廊的另一頭跑。但濃煙已經彌漫了整個二樓,我們根本看不清路,隻能憑著記憶摸索。
熱浪撲面而來,牆壁都開始發燙。
【看吧!這就是你心軟的下場!你和他都得S在這裡!】
【愚蠢的女人,你本來可以拿著錢在夏威夷的海灘上曬太陽,現在卻要和一個小惡魔一起被燒成焦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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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命!你違抗不了的!】
血色的彈幕在火光和濃煙中瘋狂地跳動,像是在為我們的S亡狂歡。
我的肺像要炸開一樣,腳步也越來越沉重。陸燼的情況比我更糟,他小臉憋得通紅,不停地咳嗽。
我們被困住了。前面是火海,後面是坍塌的樓梯。
我們跑進了一間臥室,關上門,暫時隔絕了濃煙。但我們都知道,這隻是飲鸩止渴。
我絕望地看著窗外。這裡是二樓,跳下去不S也得殘廢。
「咳咳……」陸燼劇烈地咳嗽起來,小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
我抱著他,心裡湧上一股巨大的悲哀。難道,我們真的要S在這裡了嗎?我費了這麼大的勁,反抗了所謂的「劇情」,最終還是逃不過一S?
就在這時,我聽見「砰」的一聲巨響,房間的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外面撞開。
我驚恐地抬頭,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口,他身後是熊熊燃燒的火海,像一個從地獄裡走出來的魔神。
是陸澤。
他竟然沒有逃走,而是找了過來。他的頭發被燒焦了,臉上全是黑灰,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SS地盯著我手裡的包。
「把東西……給我!」他嘶吼著,朝我們撲了過來。
我尖叫著,下意識地將陸燼護在身下。
我閉上眼睛,等待著S亡的降臨。
但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傳來。
我聽見一聲悶響,和陸燼的一聲驚呼。
我猛地睜開眼,看到了令我永生難忘的一幕。
一個瘦小的身影,擋在了我的身前。是陸燼。他手裡舉著一個沉重的青銅擺件,剛剛那一下,就是他用盡全身力氣,砸在了陸澤的頭上。
陸澤晃了晃,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隻有他大腿高的孩子,然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我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就聽見頭頂傳來一陣可怕的「咔嚓」聲。
是橫梁!燃燒的橫梁斷裂了,正朝著我們當頭砸下!
「小心!」
我隻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推開。
是陸燼。
那個瘦小的少年,用他那點微不足道的力量,將我推出了危險的範圍。
而他自己,卻被那根燃燒著的,掉落的橫梁,SS地壓住了腿。
「陸燼!」我撕心裂肺地喊道。
他躺在地上,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他看著我,嘴角卻努力地向上扯了扯,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快……走……」
濃煙中,我眼前那些血紅色的彈幕,瘋狂地刷出了最後一條,也是最惡毒的一條信息。
【看吧!他救了你!他讓你活下去,是為了讓你一輩子都活在拋棄他的愧疚和痛苦之中!這才是對你這個聖母婊,最完美的報復!】
那一瞬間,看著在火光中對我微笑的少年,聽著腦海裡那惡毒的詛咒……
某種堅硬的東西,在我的腦子裡,徹底碎裂了。
那些文字,那些聲音……
它們不是來自地獄的忠告,不是什麼操控劇情的系統。
它們,就是我。
是我對原著劇情的恐懼,是我對這個「反派」的偏見,是我內心最深處,那個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的「惡」的投影。
我一直在對抗的,不是命運,而是我自己的心魔。
9
「不——!」
我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不顧一切地衝了回去。
火焰灼燒著我的皮膚,濃煙嗆得我流出眼淚,但我什麼都感覺不到。我的世界裡,隻剩下那個被壓在橫梁下,奄奄一息的孩子。
【放棄吧,你救不了他。】
【他就是個惡魔,不值得你救。】
【和他一起S在這裡,才是你最好的歸宿。】
那是我內心的聲音,是恐懼和自私在做最後的叫囂。
「閉嘴!」
我第一次,對著「空氣」怒吼出聲。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推那根滾燙的橫梁。我的手掌瞬間被燙得血肉模糊,但我感覺不到疼。我的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我要救他。
我要救的,不隻是陸燼。
我要救的,是那個曾經被恐懼和偏見蒙蔽,差點走上「劇情」老路的,愚蠢的自己。
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我竟然真的將橫梁推動了一絲縫隙。我瘋狂地刨著滾燙的碎石和木炭,終於將陸燼的腿從下面拖了出來。
他的腿已經血肉模糊,骨頭似乎都斷了。他痛得昏了過去。
我背起他,這個瘦小的孩子,此刻卻像一座山一樣沉重。
我背著他,一步一步地,朝著那唯一的,代表著「生」的窗口走去。
我的眼前,那些血色的彈幕,開始變得暗淡、破碎,像被風吹散的灰燼,一點點地消失。
當我背著陸燼,從二樓的窗口跳下,摔在消防隊鋪設的安全氣墊上時,我抬頭看了一眼那被火光映得通紅的夜空。
我的世界,一片清明。
那些糾纏了我那麼久的,惡魔的低語,終於,徹底消失了。
我救了他。
不,是我們。
我們一起,從那場名為「命運」的大火裡逃了出來。
10
火災的後續,是一場席卷整個城市的風暴。
陸澤被從火場裡救了出來,但因為吸入大量濃煙和遭受重物撞擊,成了植物人。諷刺的是,他最終和他一直想取代的哥哥落得了同樣的下場。
警方從他的B險櫃裡找到了那份至關重要的秘密協議,以及他買兇制造車禍、試圖謀S陸振雲的證據。而那場大火,也是他為了銷毀證據、狗急跳牆的傑作。
陸家徹底變了天。
陸燼因為腿部骨折,需要在醫院住很長一段時間。我每天都陪著他。我們很少說話,但病房裡的氣氛不再是冰冷的,而是有了一種無聲的默契和安寧。
他還是那個安靜的少年, 但眼神裡的陰鬱和戾氣, 被那場大火燒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後餘生的平靜。
他會趁我睡著的時候, 偷偷地看我,被我發現後,又會迅速地把頭轉過去,耳朵卻紅得像要滴血。
他會把自己不愛吃的青菜默默地夾到我的碗裡。
他會把護士剛發下來的糖小心翼翼地剝開, 遞到我的嘴邊。
我的內心一片柔軟。
原來, 這才是真正的他。不是什麼未來的大反派, 隻是一個缺愛、敏感、固執, 會用一身硬刺來保護自己,卻也渴望溫暖的孩子。
而我,差一點就親手把他推向了深淵。
三個月後, 陸燼出院了。我們沒有再回那個空曠冰冷的別墅, 而是搬進了一間市中心的小公寓。
張律師幫我們處理好了一切。陸氏集團的股份暫時由信託基金持有, 等到陸燼成年, 他將是唯一的繼承人。
又過了一年, 一個清晨, 我接到了醫院的電話。
陸振雲, 我那個名義上的丈夫,醒了。
我帶著陸燼去醫院看他。那是個看起來很溫和的中年男人,常年的昏迷讓他顯得很虛弱。
他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感激,又看著陸燼,充滿了愧疚。
「謝謝你, 」他對我說, 「謝謝你保護了我的兒子。」
我搖了搖頭:「是我們一起保護了這個家。」
我提出了離婚。
陸振雲沒有挽留, 他給了我一筆足夠我揮霍幾輩子的錢,作為補償。
我沒有要。
我隻是告訴他, 以後請做一個好父親。
走出醫院, 陽光正好。
陸燼已經比我高出半個頭, 不再是那個瘦小的孩子。
他走在我身邊,替我擋住了刺眼的陽光。
「我們回家嗎?」他問。
「嗯,回家。」我笑著說。
我們一起去逛了超市,買了菜。回到我們那個溫馨的小公寓,我系上圍裙在廚房裡忙碌,他就在客廳裡安靜地看書。
飯做好的時候,我喊他:「陸燼, 吃飯了。」
他走過來, 很自然地接過我手裡的碗筷。
夕陽的餘暉從窗戶裡灑進來, 給房間裡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
我看著眼前這個眉目俊朗的少年, 他正低著頭, 認真地幫我盛湯。
我的心裡, 是前所未有的安寧和滿足。
我不再是書裡那個惡毒的女配, 他也不是那個注定要黑化的反派。
我們都從那既定的「劇情」裡掙脫了出來, 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嶄新的人生。
我端起碗,喝了一口他盛的湯。
很暖, 很甜。
是我這輩子,嘗過的,最美好的味道。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