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心虛地躲開她的手,「安安不接電話,不知道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我得回去。」
蘇念辭眼神一凝,狀若無所謂地試探,「能有什麼事兒啊,要不你正好趁這個機會分手和我在一起好了。」
分手兩字像是放在鞭炮下的打火機,嗖的一下將江野點燃。
他從未這麼驚慌過,急匆匆地穿好鞋,撇下蘇念辭跑回家裡。
路過門口蛋糕店,江野如夢初醒般想起臨走時安安說要吃蛋糕,他急匆匆地跑進店裡,卻被告知今天的已經賣完了。
他連跑了幾家,終於找到了一家還沒關門的,拎著蛋糕走到家門口,時針剛過十二點,他下意識地整理好跑亂的發型和衣裳,輕咳一聲打開房門,「老婆,我給你帶蛋糕回來了。」
沒人應聲。
家裡一片狼藉,空氣中隱隱藏著復雜的味道,地板被顏料染成五顏六色,彌漫到衛生間。
江野顫著手推開衛生間的門,裡面什麼也沒有,隻有一個破碎的手機,一地的水還泛著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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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老婆,我回來了。」
他跑到臥室,衣櫃的門敞開著,安安常穿的幾件衣服沒了。
畫室裡的畫也全都被撕得粉碎。
他無力地松開蛋糕,蹲在地上,打開手機才發現蘇念辭給安安打過電話。
視頻。
通話時間長達一個小時。
那時候他在做什麼呢?
內心的害怕成了事實,江野猛地站起來,眼前一黑,扶著門緩了許久,拿著手機給安安的爸媽打去電話。
5
我回家後將行李箱扔到地上,趴在床上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爸媽激烈的爭吵聲吵醒,我呆坐在床上,心裡又泛起疼痛,之後是漫長、麻木的孤獨和空洞。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月光順著窗戶微微灑下,給原本漆黑的屋子帶來一點光亮。
等到外面的爭吵聲漸漸落下帷幕,我重新躺到床上,睜著眼呆呆地看著天花板。
直到眼睛幹澀酸疼,我嘆了口氣,把自己埋進被子裡。
「安安,別跟江野那小子鬧脾氣了,媽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你爸這新公司剛開業,還需要江家扶持,你懂點事兒好嗎,鬧鬧脾氣差不多得了,一會江野就來了,你們小兩口好好說。」
我家並不是窮,但也隻能算得上中產家庭。
在京市這種遍地繁華的城市,算不得什麼。
江野家卻不一樣,和江野在一起按家室算我高攀。
所以第一次見江野父母的時候,他爸媽就不喜歡我。
那時候他爸媽為了讓我們分開,綁著江野出國留學。
給他介紹了無數個比我好看大方家世好的。
可最後他都是一如既往地拉著我的手說,這輩子隻要我一個。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呢?
我不知道。
怎麼就不愛了呢?
我也不知道。
我性格平淡,情緒很少失控,這一夜卻接連掉淚。
我將眼淚洗掉,看著鏡子裡自己紅腫的眼睛和鼻頭,又想嘆氣,又想掉淚。
真討厭啊,江野。
「你這姑娘到底怎麼想的,一句話也不說,一天天就跟個啞巴一樣,喪這個臉不知道的還以為誰欠你錢了。」
媽媽在門口等了半天,嘟嘟囔囔地埋怨,隨著聲音漸遠,我脫力地蹲在地上。
想起高三的時候,我作為好學生被班長叫到臺上講題。
我坐在椅子上完全沒想到這一出,同學們期待的目光緊盯在我身上。
他再次催促了一下,可明明上課前他來找我的時候我已經給他商量過,他答應我讓我把思路告訴他就行了。
我從小性格就內向,不愛說話,除了畫畫——不用說話,其他時候都很少說話,班裡老師同學都知道,所以從來不會讓我上臺講題,都是私下問我。
意料之外的狀況打得我措手不及,在同學們期待的眼神和班長的催促下,我遙望四周無人幫我解圍,拒絕的話說不出口,隻能忍著緊張和害怕上臺。
在觸及到同學們的視線時,我急匆匆地低下頭,可那些沒有好奇注視的目光還是讓我越來越沒有膽量。
我是個 i 人,大部分 e 人可能不太理解,覺得不過就是上臺講個早已爛熟於心的題有什麼可怕的,緊張的。
就連我的爸爸媽媽都覺得好像不愛說話是多麼的奇葩,多麼的有病。
每每與親朋好友提起,媽媽總是無奈地嘆息:「哎,誰知道這孩子有什麼病,就不愛說話。」
好像人一出生就學會了交際。
可對我來說,與人交流就是需要天大的勇氣。
張口需要勇氣,抬起頭面對臺下三十多名同學需要勇氣,甚至,連站起來都需要勇氣。
這場膽怯的近乎於被逼迫上臺講解的結果可想而知,慘不忍睹。
哪怕已經很小聲我也能聽到同學們在下面議論。
「原來學霸的思路也會卡殼啊。」
「你們說她那個哆哆嗦嗦寫出來的思路對不對啊,我怎麼這麼不相信呢。」
「學霸那麼為難是不是不願意給我們講題,不想跟我們分享啊?」
……
在後來我給江野提起這件事情的時候,我無奈嘆息道:「世界不讓人做沉默不語的啞巴。」
那時候江野摸著我的腦袋說:「江野讓。」
聽到這句話,我錯愕地抬起頭看他。
就像在沙漠裡走了許久的人終於逢甘霖。
還記得那夜星星很亮,我靠在江野肩膀上覺得自己找到了全世界。
不知道在地上又坐了多久,啪嗒一聲,耳邊突然多了一片嘈雜,視野亮了起來,刺眼的燈光晃得我生疼。
我呆愣了許久才把出竅的靈魂收回,渾渾噩噩地想。
哦。
門被撬開了。
要換鎖了。
江野來了。
來幹嘛?
6
江野看到安安坐在地上活像個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時,心裡瞬間被手用力攥緊。她的眼睛紅腫,嘴唇蒼白,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哭了多久。。
屋裡沒有開燈,安安衣襟單薄地靠在櫥櫃門上,雙手冰涼像寒冬裡凍了三天的冰碴子,下午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嗎?
江野感覺自己好像被人從上到下用涼水澆了個透心涼,心疼愧疚從手心一點點穿透骨髓爬到心髒泛起密麻又尖銳地疼痛。
我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該用何種態度對待,是強撐著笑道我沒事,好聚好散,還是撕心裂肺地不顧情面地把一切戳破落得個老S不相往來的結局呢。
我垂下眼眸,將翻湧著掙扎矛盾的情緒藏起。
我不知道該用哪種方式面對他。
我失神地想,如果那通電話打得再晚點就好了,也許就不會這麼狼狽了。
江野喉嚨像是被一團棉花牢牢地堵住,宋安的眼神將那些他早已準備好的說辭SS地黏在喉嚨,吐不出,咽不下,不上不下地憋悶難受。
門開後,誰也沒有動。
媽媽看氛圍不對,朗聲嗨呀一聲勉強拉回了氣氛,她快走兩步打開燈拽起我,近乎諂媚笑著討好道,「哎呀,都別愣著了,這見面了就把話說開了就好了啊,媽都知道了,沒多大的事情。」
「地上多涼啊,快起來,行了行了,你們小兩口好好聊聊,需要啥就喊媽啊。」
門輕輕地被關上。
一向肆意灑脫的江野此刻卻像個愣頭小子,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
「安安……」
見我沒有動靜,江野走到我面前蹲下來,「我……」
他使勁兒地搓了搓臉,像平常一樣揚起一個笑臉,故作輕松地拉起我的手,「安安,你怎麼不說一聲就回家啦,你不是說想吃蛋糕嗎,我買了在家裡呢,跑了好久才買到的,我們回去吃蛋糕好不好?我買了你最喜歡吃的那個口味……」
我輕聲打斷了他的話,一說話許久沒說話的嗓子沙啞的不成樣子,壓下喉間積攢的酸澀道,「不吃了。」
江野停頓了一下,接著說。
「不吃也行,那你想吃什麼給我說,我去給你買好不好,我們回家好不好,我回家看不見你好害怕。」
我仰起頭,眼淚順著臉龐滑下,「不吃了蛋糕了,也沒有家了,我們不談了。」
見我這樣,江野心底更加心疼和愧疚,眼睛通紅,他恨不得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他清楚地知道他是真的讓安安傷心了。
可他不能失去安安,他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了……
他急急地將我抱在懷裡,帶著哭腔趴在我肩膀道,「不好,不好,安安你別不要我,我錯了。」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能失去你。」
「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我搖頭。
不給了,再也不給了。
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掉下,哭到惡心幹嘔,渾身發燙,像是大病了一場。
江野啞著嗓子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邊重復著說對不起,我錯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才慢慢地收住眼淚,推開江野。
在他紅著眼近乎乞求的目光下,緩慢又堅定地扯著嗓子小聲說。
「不談了。」
「我不跟你好了。」
江野失落地垂下眼,怔怔地坐在地上不知道想些什麼,他紅著眼看著我質問,「為什麼?為什麼一次機會都不給我,就因為蘇念辭親我的那一下被你看見了嗎……」
我無力地搖頭,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
他不懂我給過他機會的。
7
江野走的時候聲音很小,幾乎毫無動靜。
江野出去後先是找到了我爸媽,搖了搖頭將事情的經過告訴我爸媽,最後請求:「叔叔阿姨,還請你們一定要幫我勸勸安安,我先回去了。」
爸媽趕緊扶起來江野,一口應下,拍著胸脯保證:「沒事沒事,放心吧孩子,安安也是一時衝動,腦子沒轉過彎,明天肯定就和你和好了。」
沒多久,我媽端著奶推門而入,臉上還是一如既往地討好般的笑容,她坐在床邊不動聲色地打聽:「安安啊,跟江野那小子聊得如何呢?」
「分了。」
若是以前我可能會強撐著笑臉換個委婉的方式,或者模稜兩可的給一個答案讓爸媽安心,最後在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可今天我突然好累好累,我實在沒有精力和心情再去應付家裡人的彎彎繞繞,更沒心情去考慮家裡的產業,爸爸的為難。
我也沒想到,我的叛逆來得如此晚。
在我二十八歲這年才如約而至。
「什麼!」媽媽驚得一下子提高了聲音,瞳孔放大,不可思議地盯著我,「你這丫頭,怎麼可以這樣呢,我不是說了嗎,沒多大的事情,你自己不在意,總得考慮考慮爸爸媽媽吧,你爸還需要江家那塊地呢,你趕緊起來去給江野道個歉和好。」
我扭過頭仔細地觀察坐在我面前的婦人,這麼多年的保養下,一頭烏黑的秀發,臉上也光滑白嫩,就像三四十歲一般。
而躲在門口後面偷聽的爸爸,大大的啤酒肚,富態的身軀,身上穿著的睡衣都是最好的面料。
我以前常常聽人說有錢可以解決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的難題。
可這麼多年,為了讓爸爸媽媽不去找江野要錢走後門,我賤賣我的畫,關了我的畫室,放棄了我的學業。
怎麼爸媽的眼裡還是隻有江野。
「爸媽,我和江野分手了,以後也不會再和好了,你們怎麼除了江野,一點也不關心我會有多難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