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在別的女人發來的視頻裡。
畫面裡,沈柔沒有像我那樣做小伏低。
她坐在那裡。
沈謝兩家的父母將她圍在中間,如同看著稀世珍寶一般小心呵護。
謝川笑著打趣:
「不知道還以為你們都是沈柔的父母呢,倒顯得我是個外人了。」
謝母笑著回懟:
「柔兒和你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可不一樣,她是我看著長大的,你可不準對她不好。」
我好像什麼都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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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了閉眼,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原來痛到極致,人是不會痛哭流涕,難以忍受的。
反而會陷入一種如時間停滯的麻木裡。
過了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麼長後。
那種蟄伏的,惡毒的痛從心髒慢慢綻放開,順著每一根血管蔓延開來。
我慢慢站起身,SS按住胸口。
拖出早已經收拾好的行李,從這個住了五年的家裡落荒而逃。
5
到晚上,謝川才發現被周韻掛在二手網站上賣掉的禮物。
他心中湧起一股巨大的恐慌。
一把扔下手中的刀叉,倉皇地往外跑。
謝母見狀,趕忙拉住他。
「沈家人還沒走,你要去哪?」
「外面那個女人玩玩也就算了,不準鬧到明面上來!」
他掙脫不開,幾分斟酌下重新坐回餐桌邊。
沈柔溫柔小意地給他夾菜,附在耳邊輕聲哀求道:
「阿川,我沒名沒分跟了你那麼多年,今晚不要丟下我自己讓我難堪。」
謝川想到沈柔為自己受的委屈,心下有些不忍,回握女人的手。
他安慰自己,周韻或許隻是不喜歡那些禮物了。
等到回家,他會再送給她更貴更好的。
看著父母和沈家父母把酒言歡的場面,他微不可察嘆了口氣。
若是周韻出生在沈柔這樣的家裡就好了。
他就能光明正大帶周韻回家,給心愛的女人一個名分。
如今這樣,謝川自認為也不算委屈了周韻。
除了名份,他的愛和錢都願意給她。
壓下心底的恐慌,謝川強撐著與沈家人周旋。
終於,晚宴結束。
謝川迫不及待回到他和周韻的小家。
準備好好陪一陪那個讓他牽腸掛肚的女人。
可往常會在開門時笑著撲進懷裡的女人,今天卻毫無回應。
推開房門,整個屋子一片空蕩。
空氣裡殘留著淡淡的的燒焦味。
他心中那陣恐慌又浮起來,快步走近客廳那攤燒光的灰燼。
中間殘留著一片泛黃的紙張。
他顫顫巍巍撿起來。
是他大學時寫成周韻的情書。
謝川的手抖成了篩子。
他瘋狂撥打周韻的電話,那邊卻隻有冰冷的忙音回應。
這時,沙發上的平板彈出了兩條消息,周韻的帳號還在登陸。
他走過去看,瞬間臉色鐵青。
【今天和阿川真正的父母一起吃飯,已經訂下了婚期。你如果還要臉,就趕緊滾。】
【等我們結婚了,你可就是小三了,你說你爸媽知道了,會不會被你氣S啊。】
謝川倒吸一口涼氣,指尖微顫,正欲往上翻看。
帳戶主人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立馬退出平板上的登陸。
他立馬驅車去了沈家。
沈柔開門見到是他,一臉欣喜。
他陰沉著臉,奪過沈柔的手機,打開周韻的聊天框。
聊天記錄的內容刺目地讓人無法直視。
他才知道,原來周韻一直在承受沈柔的羞辱。
中間還夾雜著一條視頻通話。
時間正是自己和沈柔纏綿的時候。
謝川的腦袋「嗡」的一聲,胸腔中湧上一股強烈的愧疚和怒意。
他把手機猛地砸在沈柔身上,冷聲道:
「你這個賤人,我都答應和你結婚了,你為什麼還要鬧到阿韻面前!」
她輕咬著下唇,淚光閃閃,跪坐到謝川腳邊。
「阿川,我隻是太嫉妒她了。她家裡沒錢沒勢,什麼都幫不到你,明明我們才是最合適的啊。」
謝川一腳踢開她,臉色越發陰沉。
「合適?」
「這些年謝家幫了沈家多少次?要不是我爸媽念舊情,你沈家早就落沒了!」
「我不過是看你家世好又能容得下阿韻才答應娶你。你不會真的覺得自己能踩到阿韻頭上吧!」
沈柔的哭聲把沈家人吸引進來。
見到屋內的情形,沈母趕忙將她護在身後。
「阿川,柔兒還懷著你的孩子呢!看在長輩的面子上,別和她一般計較了。」
謝川冷笑一聲,絲毫不給人面子。
「我媽讓我叫你一聲沈姨,你真把自己當長輩了?」
「這婚我不結了,你們沈家的公司,也別想再拿到謝家任何資源!」
話音剛落,謝川父母姍姍來遲。
「阿川,京市的周家要和我們解除合約!」
聽見這話,在場所有人臉色大變。
謝家靠著周家才在南城越做越大,也讓謝川有底氣對沈家人說那樣的話。
可要是沒了周家,這南城哪還會有他們兩家的立足之地。
6
我爸告訴我謝川正在費盡心思找周家項目負責人時,已經是我回到京市的一周後。
周家是謝家在南城最大的倚仗,謝川怎麼可能輕易放過這條大腿。
我知道我爸在試探我對謝川的態度,漠不關心地說道:
「他的事和我無關,我都和裴懷安相親了,你怎麼還擔心我舊情難忘呢。」
他這才放心,笑呵呵地拍了拍我的背。
「相親好,相親好啊……」
裴懷安是祖父為我選中的聯姻對象。
我和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又是裴家的長子,豐神俊朗,溫文爾雅。
我很滿意。
相親後又約著見了幾次,很快確定了關系。
我並未向他隱瞞我的過去。
裴懷安聽完後,深深地看了我幾眼,聲音裡帶了些許心酸。
「年少時的愛情總是帶著遺憾的。」
聽他這樣的語氣,我斷定他也有一段無疾而終的感情。
更多了幾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本以為我和謝川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可那日我正坐在窗邊等裴懷安下班,身後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男聲。
「阿韻,真的是你!」
他小跑到我面前,聲音裡帶著極大的欣喜。
我默默打量了他一番。
不過半月未見,他臉上的胡渣冒了出來,襯衫皺皺巴巴,整個人又疲憊又滄桑。
我拉開與他的距離,淡淡道:
「你怎麼在這?」
謝川輕抿著嘴,輕聲解釋道:
「自從你走後,京市的周家就和我們終止了合作。我記得你也是京市人,就自己來了這裡,一邊找人和周家牽線搭橋,一邊找你。」
「沒想到我竟然真的找了你!阿韻,你跟我回去吧。」
我冷冷看著他,不屑地說:
「跟你回去?你都要結婚了,我回去做小三嗎?」
「謝川,你憑什麼認為我愛你愛到能為愛做三?」
他愣了片刻,臉上露出受傷的表情,語重心長勸我:
「阿韻,謝家是南城首屈一指的大家族,是不可能娶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孩的。」
「沈柔是我精心挑選的,沈家門第比不上謝家,她人不聰明也能容得下你,就算我娶了她,你也能繼續留在我身邊啊。」
我簡直要被他的話氣笑。
他說這話的語氣,好像他出軌是為了我好,而我應該感恩戴德。
我嗤笑出聲,聲音拔高了幾分。
「謝川,我之前怎麼不知道你臉皮這麼厚。你是什麼封建餘孽嗎?還搞上正房納妾那一套了。」
謝川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從未聽我說過重話,聲音裡有了些怒意。
「阿韻,我家裡有錢,人長得也不錯,我已經是你能找到的天花板了,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
「我的愛和錢都能給你,那個名分就那麼重要嗎?你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等著跟我,你錯過我,如果再想過有錢生活,隻能去找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了!」
我瞪大了眼睛,從沒想過有一天能從謝川嘴裡聽到這樣的話。
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一字一頓說:
「你太讓我失望了。在你眼裡我就是一個為了錢和所謂的愛就能放棄尊嚴的人嗎?」
「你太小瞧我了,謝川。」
他意識到剛才的話有多過分,張了張嘴,嗫嚅著解釋。
「阿韻,我話說得難聽,可都是事實。你難道還能找到比我更好的選擇嗎?」
下一瞬,裴懷安的聲音響起。
「誰說她能找到你這種垃圾的,更好的選擇這不已經來了。」
7
謝川抬起頭,看清我身後的男人,不由愕然:
「裴懷安?」
他沉下臉,聲音中帶著嘲諷和怒氣。
「周韻,怪不得你那麼幹脆和我分手,原來是找到更有錢的男人了。」
我猛地抬起頭,憤怒在心中翻湧。
「你發什麼神經?出軌的人難道不是你嗎?」
謝川氣急,扯著嗓子怒吼:
「周韻,你真是不自量力,連我謝家的門檻都進不去,還想嫁進裴家。」
「你知道京城裴家嗎?你這樣的身份,也給配給裴懷安做情人。」
「更何況我們同居三年,你現在相當於二婚,你覺得他會要一個二婚女人嗎?」
腦子嗡地一聲炸開。
我下意識攥緊拳頭,任憑指甲將掌心劃得鮮血淋漓。
耳邊有風呼嘯而過。
裴懷安一拳打在謝川臉上,拎著他的衣領,眼神裡像淬了冰。
「和你在一起過,簡直就是周韻的前科。」
礙於裴懷安的身份,他不敢還手,嘴角帶血,眼裡折射出強烈的妒意。
「你打我又能怎麼樣?你難道就能娶她嗎?最後還不是要娶門當戶對的女人!」
裴懷安輕笑出聲,若有所思道:
「京城周家的女兒,說起來還真不是門當戶對,是我高攀了她。」
聞言,謝川倏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你是周家的人?」
還未等我說話,他自顧自拼命搖頭。
「怎麼可能呢?你們一定是騙我的,如果你是周家人,這麼多年我怎麼可能毫無察覺?」
我冷冷地看著他,心中滿是嘲諷和不屑,開口道:
「如果我不是周家的女兒,你覺得謝家憑什麼能拿到那麼多項目。」
他還是不肯相信,不斷喃喃自語。
「不可能,不可能,你怎麼可能是周家人呢,你肯定是騙我的……」
直到酒店的經理注意到這邊的爭執,徑直走上前。
他繞過裴懷安和謝川,在我面前緩緩鞠躬。
「大小姐,您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嘛?」
我隨意揮了揮手,他又鞠躬,恭敬退下。
這個餐廳是周家的產業,經理不需要討好任何人。
除了周家人。
謝川的臉色霎時變得煞白,身子搖搖欲墜,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一般。
他嘴唇顫抖著,想要說些什麼。
卻又像是被什麼哽住了喉嚨,半晌吐不出一個字來。
看著他這副模樣,我嘲諷地開口:
「我本來以為遇到了真摯的愛情,不惜動用家族勢力扶持你,可你好好給我上了一節,讓我知道我的想法有多可笑!」
說罷,我轉身就走。
謝川回過神來,急切地追上我的腳步。
可指尖隻觸碰到了我衣角滑過的那一絲涼意,接著就被裴懷安擋住。
他「撲通」一聲跪下,聲淚俱下。
「阿韻,我都是有苦衷的。」
「謝家根基不穩,我必須通過聯姻來鞏固在南城的地位。如果你早點跟我表明身份,我怎麼會出此下策。」
「我回去就讓沈柔打掉那個孩子,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腳步頓住,隻覺得自己之前眼瞎心盲,竟會看上這樣的男人。
看到我回頭,謝川神色剛浮現出一絲慶幸,接著我的巴掌就落在了他臉上。
「我真後悔沒早點看清你!」
「我給你家那麼多資源,你還有臉說根基不穩?不過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想把好處佔盡了而已!」
「你怎麼好意思說出那番話的?謝川,你真讓我惡心!」
他手腳並用爬到我腳邊,眼底滿是懊悔。
「阿韻,我是真心愛你的啊,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嗤笑出聲,居高臨下睨了他一眼。
「愛我?」
「如果我不是周家大小姐,你隻會把我當成圈養的金絲雀,這根本不叫愛。」
他啞口無言,抿著嘴,喉結微動。
我沒再給他開口的機會,冷聲威脅道:
「謝川,如果你再糾纏我,我不介意讓你見識一下周家的手段。」
這句話讓他徹底沉默了。
我轉身離開,沒走出幾步,身後傳來男人的大哭聲。
我腳步頓了頓,卻始終沒有回頭。
8
裴懷安默默跟在我身後走了許久,冷不丁開口:
「阿韻,如果早知道他是這樣的人,我一定早早將你搶回來。」
我心下詫異,露出不解的神色。
一向在人前成熟穩重的男人變得有些緊張,無錯地撓了撓頭,耳垂紅得可以滴血。
「小學時我長得很瘦弱,總會被院裡的孩子欺負,你保護了我。從那之後我就對你芳心暗許……」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整張臉都變得通紅。
我想到相親時他說的話,驚訝地問道:
「你不是說什麼,年少時的愛情有遺憾嗎?我以為你也像我一樣呢。」
他神色認真, 直視著我的眼睛說道:
「是有遺憾。」
「我的遺憾是, 沒能早點對你說, 我愛你。」
我呆呆地望著他, 一時之間竟有些恍然如夢的感覺。
高中時裴懷安身量抽條似的瘋長,相貌也越發俊朗。
是學校裡女生公認的校草。
我對他也是動過心的。
隻不過年少時的愛意太過懵懂, 大學時他又出了國。
竟白白錯過了這麼多年。
我眼眶微紅,握住他的手。
「現在說也不晚。」
男人激動得微微顫抖, 緊緊反握住我的手, 眼中泛著淚光。
「阿韻,你說得對。往後餘生, 我都會在你身邊。」
……
半月後, 我在社會新聞上看到了謝川的名字。
謝川回到南城後,認為是沈柔將我逼走, 牽怒於她。
竟一氣之下將她生生打到流產。
聽說被沈家父母找到時, 渾身遍布血跡,人隻剩下最後一口氣。
雖然搶救回來,卻被摘除子宮, 再也不能懷孕。
沈家懷恨在心, 加上失去了周家的扶持,謝家的公司岌岌可危。
他們索性與謝川的對手合作,就算傷敵一千, 自損八百,也為沈柔討回了公道。
可沈柔像是瘋了一般,還是愛謝川愛得無法自拔。
寧可與家人決裂也要和他在一起。
沈家人徹底傷了心,任由她自生自滅。
我退了出去, 不再關注南城的消息。
兩年後,我和已經成為我丈夫的裴懷安到南城考察選址。
再次踏上這片生活了五年的土地, 心中感慨萬千。
路過城中的棚戶區時, 意外撞見了謝川。
他穿著破舊髒汙的衣服, 頭發像雜草一樣蓬亂。
正發了狠踢著腳下的女人。
「都怪你這個婊子,要不是你我早就是周家的乘龍快婿了,還用在這裡受罪!」
那女人也不甘示弱, 尖著嗓子嚎叫。
「你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懷我做什麼, 你現在就算打S我周韻也不會回來了!」
聽見這話,他腳下力氣更大, 邊踢邊罵著「賤人」這樣的話。
陪同的官員順著我的視線看到這一幕, 快步上前阻止。
謝川猩紅著眼,開口就要罵人。
「我管教自己的女人, 你來多管什……」
在看清我的瞬間,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臉上的表情凝固,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和無措。
那原本高高揚起準備再次踢向女人的腳,也尷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我沒有說話, 眼裡的失望深深刺痛了他。
半晌, 謝川在我的目光裡落荒而逃。
我面無表情撥通報警電話。
「城南棚戶區,有人家暴。」
我不同情沈柔。
隻是同為女人,這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
掛斷電話後, 我牽著裴懷安離開。
棚戶區低矮的屋頂逐漸消失,眼前的場景驟然開闊。
就像我的人生,還有無限可能在前方等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