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侯府失散多年的真千金。
剛進家門,假千金就哭紅了眼。
尊貴的親娘忙給我一個下馬威。
「穗寧雖非我親生,卻勝似親生,日後若我發現你欺她辱她,休怪我無情!」
我懶得辯駁,本想過幾日就離去。
卻未料到一群官兵將侯府抄了個底朝天。
闔府還被流放江州。
假千金哭得更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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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卻笑了。
江州好啊,正好順道送我回家。
1
回侯府認親那日,是個大好的晴日。
我那親娘雲髻高聳,著綾羅綢緞,戴金銀飾物,看上去忒是高貴。
一個少女卻驀地紅了眼,幽咽道:
「娘,姐姐今日回來,您會不會不要女兒了?」
趙夫人心疼極了,忙將人攬入懷中。
「怎麼會?穗寧,你永遠是我女兒,不論是誰都搶不走你的位置。」
馮穗寧哭得更厲害。
「可我佔了姐姐那麼多年的小姐名頭,不知她會不會怨恨我。聽說找到她時,她還在和野狗爭食。也不知……這些年有沒有人好好教導她。」
她每說一句,趙夫人的臉色便冷上一分。
說到最後,趙夫人不喜的目光朝我盯來,語氣也分外冷漠。
「穗寧雖非我親生,卻勝似親生,日後若我發現你欺她辱她,休怪我無情!」
我輕嘖了聲。
饒是我對什勞子侯府不敢抱有幻想,卻也沒料到我那尊貴的親娘這般偏心。
趙夫人見我這副態度,微惱道:
「我們侯府隻能有一位小姐,那便是穗寧。而你出身鄉野,還曾與狗爭食,是個缺乏管教的主,不妨在穗寧旁邊做個丫鬟,也好學學規矩!」
她甫一說完,馮穗寧便朝我勾了勾唇。
還對我做了個口形,道:你爭不過我的。
我慢吞吞,拖著聲道:「丫鬟嗎?我——不!要做就做千金大小姐,憑什麼不讓這個野山雞滾?」
趙夫人興許沒聽過這等粗鄙之語,氣得渾身發抖。
馮穗寧笑得更開懷。
我也笑了。
「馮穗寧是吧,哭哭哭,你剛剛不是哭慘了嗎?跟家裡S了幾個人似的。與其問我會不會怨你,不如問問你甘不甘心府裡有我!」
馮穗寧笑得弧度太大,根本來不及收回去,見趙夫人看過來,小臉都白了幾分。
我懶得再理二人,哼著小調,自顧自往裡走。
且過一過富貴人家的日子,這趟不虧。
2
來京城之前,我對所謂的爹娘是有過一絲期許的。
但離京城越近,我的期許卻越淡。
我出身鄉野小城,而京城錦繡繁華。
也如今日。
我那親娘雲髻高聳,我卻隻能用頭繩扎兩個小辮;
她著綾羅綢緞,而我穿的是粗布麻衣;
她戴著金銀飾物,我隻有一根紅繩子編的手繩。
嬤嬤們都說,我是她的親生女兒。
可我從她的眼神裡知道,她不想要我。
所以,親娘不親娘的,也沒什麼好期待了。
我入府後指了個人帶路,直奔馮穗寧的院子。
她的婢子本想攔我,我卻學著馮穗寧的模樣,微抬起下巴,發出一聲輕哼,看人都是鼻孔朝天的。
「滾開,沒聽說嗎,我才是真正的馮家小姐。」
那些婢子將信將疑,這才給我讓了路。
我一進屋就揣了把剪子,東瞥瞥,西瞅瞅,最後眼睛直釘榻上。
婢子們大叫:「這是少爺給小姐親自做的撥步床,您……您不能,啊!」
哦,兄長是吧。
我戳戳戳,狂戳幾個大洞。
我又瞥向榻上物什。
婢子顫著聲:「那可是夫人給小姐縫的被子!」
母愛是吧。
嘻嘻,我剪我剪我狂剪。
最後,我把馮穗寧屋裡,老爺夫人少爺送的東西通通都丟了出去。
馮穗寧自己說的。
她佔了我這麼多年的小姐名頭,我心中是有怨的。
既然這些東西本來就是我的,如今我不要了,便丟了。
3
做完這些事,我還在她床頭用紅漆點了幾個大字上去:許長安到此一遊。
想必,馮穗寧日後每一夜入睡前,都能想起我這個姐姐。
就是字歪歪扭扭,紅墨也略有幾分陰森。
不過,這樣更好啦。
我隨便找了間大房間,本想舒舒服服睡一覺。
卻不想,竟被一個巴掌扇醒了。
嘖,力氣還挺大的。
把我的臉都扇腫了。
「你就是那個和狗搶食的許長安!果然粗鄙不已,骨子裡就是個下賤東西!」
來者怒氣衝衝,伴隨一道哭哭啼啼的嗓音。
「阿兄,你別怪姐姐,嗚嗚……她對我這樣是應該的,就算她把我趕出去,我也絕無二話。」
我了然。
這是來給馮穗寧討公道呢。
「好,那我現在就要讓你滾出去,你滾不滾呢?」
馮穗寧哭聲一噎,還未開口,馮珏就先替她惱了。
「許長安你放肆!你憑什麼對我嬌養十六年的妹妹這樣說話?我告訴你,就算你才是我的親妹妹,我也不會認你。我馮珏此生隻認馮穗寧一個妹妹!」
嗯,嗯。
我目測著和馮珏的距離。
而後,狠狠摑了他一巴掌,扇得他頓時眼冒金星。
看得馮穗寧都忘了哭了。
我:「可巧,我也不想認你這樣的阿兄。聽風是風,聽雨是雨,不過,我倒想知道,你一年的書塾費幾何啊?」
蠢笨如豬,這不得多加銀子吶?
馮珏的臉陰沉極了,他本想打回來,卻被我牢牢捏住手腕。
看出他眼中的詫異,我微微笑。
卻很是薄涼。
「我確實和狗爭過食,唔,馮穗寧是你嬌養了十六年的妹妹,那我就是一個野蠻生長的糙丫頭。所以馮珏,你沒資格打我。」
我一腳踢中他下腹,又朝馮穗寧冷笑一聲。
「你們,不滾嗎?」
4
兩個人灰溜溜逃了,也不知他們會怎麼編排我。
不過我也不在意。
既然侯府不留我,那我便回家去。
思定,我擦了把臉,將屋子裡的貴物一骨碌塞進我的碎花小棉布裡。
橫豎我是侯府小姐,非奸非盜,帶走又如何?
然而,還未等我清點完,趙夫人便來了。
隻不過這一次,她還帶了兩碗銀耳羹。
熱氣騰騰的,她白嫩的指尖都泛了紅。
「許……長安。」
她不大習慣喊我的名字,唇齒間遲疑了片刻。
我盯著那碗銀耳羹,漠然道:「這位侯夫人,若你是為馮穗寧而來,大可不必,因為我自會離去。不過,她的品性,我還真不敢恭維。」
趙夫人的面色微微一滯。
而後,將銀耳羹遞給我:「餓了一天吧,喝吧。」
虎毒不食子,正巧我也餓著肚子,故而也沒客氣,咕嘟嘟地將這碗一下子喝完了。
而趙夫人的玉勺子輕輕挖了半勺,才不急不緩地遞入口中,用完半勺還用絹帕擦了擦唇。
我的眼睛沒來由地酸脹。
其實她的容貌和我有七八分相似。
隻不過她老些,我嫩些。
她白些,我黑些。
她是我的母親。
但又不是。
因為趙夫人說:「我的確是為了穗寧而來。她驕縱慣了,故而才會對你不善。可你是我的親生女兒,她在我心中也是親生女兒,我一個都舍不了。」
趙夫人對婢子使了個眼色。
外頭頓時湧入十幾個粗使嬤嬤。
「我聽說了你蠻得很,還打得了自幼學武的珏兒。這件事,我不怪你。
「不過我不希望穗寧再哭了,也不希望你像今日這般潑蠻。
「長安,你好好學幾日規矩,我會將你認回侯府,讓穗寧當二小姐的。」
我冷漠地掃了一圈這些嬤嬤。
看上去,我是走不了。
故而我認命似的點了頭。
卻又不那麼服氣道:
「馮府,本該隻有一位小姐的。」
所以。
馮穗寧沒有受委屈,我才受了委屈。
歲寧,長安。
她喊我的名字不大習慣,卻喊馮穗寧那麼熟練。
我壓下心底那絲酸澀。
今天是個大好的晴日,不該那麼掃興的。
5
我向趙夫人提了條件。
學一日規矩,便給我一千兩。
永昌侯府富埒陶白,趙夫人自然同意。
倒是我那未曾謀面的便宜爹給我下了八字判言:
辱兄欺妹,市侩卑賤。
市侩吶。當真是可笑。
若我不這般作為,隻怕遲早會被侯府兩兄妹啃得渣都不剩。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何況,這些本就是他們欠我的。
這幾日,沒有一個人來看我。
馮穗寧倒來了好幾次。
隻不過都是來登門挑釁的。
我本不在乎她的挑釁,但她實在煩人。
故而我對她道:「馮穗寧,聽說是你的親生母親將我們調換的,看來你身上流著的是竊賊的血。呀,真惡心。如果有朝一日,我也變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你猜父母親會更喜歡誰。是你,還是我?」
言畢,我便慢睇她一眼。
馮穗寧頓時小臉慘白。
我笑得更加得意。
即使我計劃著離開侯府。
但,我也不會讓馮穗寧如意。
這些話將成為她的噩夢。
永永遠遠。
馮穗寧不敢再來挑釁我,我的日子倒也算舒服。
然而我沒有想到,侯府這棵大樹竟這麼快就倒了。
6
一大群侍衛竟魚貫而入,將我們都丟到前院聽旨。
什勞子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的聽不懂。
我隻聽懂了最後一句,那就是永昌侯枉費皇帝信任,涉入貪墨一案,朕將你貶了雲雲。
我那便宜爹顫顫巍巍接了旨,重重磕頭。
公公笑眯眯地道:「馮侯爺,聖上還說了,您府中的下人都得遣散,妻兒也得跟隨。」
便宜爹哪敢不同意?嗓音都抖了抖。
「罪……罪臣遵命。」
現在,輪到我對馮穗寧笑了。
而且,也笑得惡劣十足。
被貶的地方哪有啥子好地方?
像馮穗寧這樣嬌滴滴的大小姐,被貶路上就得脫一層皮。
她約莫也想到了這茬,當著眾人的面竟哭了起來。
「爹,娘,我不要去!」
公公皮笑肉不笑的:「喲,馮大小姐還當自己是小姐吶?」
馮穗寧哪受過這樣的委屈?她挽著趙夫人的手,本想再撒撒嬌,怎料趙夫人卻徑直扇了她一巴掌。
馮穗寧蒙了,都忘了繼續哭。
可我知道,這是在保她。
然而,我沒有想到馮穗寧這個蠢貨,竟尖著聲音大叫起來。
「我就知道,你根本沒有把我當女兒!」
她突然指向我,眼裡閃過惡毒。
「公公,其實我不是侯府的小姐,她才是!」
7
趙夫人的眼裡有一絲受傷。
而永昌侯的臉色很不好看。
馮穗寧這是將家醜都擺在聖上面前了。
公公冷笑了一聲:「哦,是嗎?」
我立時跪在地上道:「我不過是永昌侯府的一個婢女,並不是什麼千金小姐。」
公公慢條斯理「嗯」了聲,又對永昌侯道:
「馮侯爺,看來你治家不嚴吶。」
永昌侯嚇得都冒了一身冷汗,忙塞了一把金瓜子給他。
我卻抬頭和公公對視,而後相繼一笑。
適才我就聽出他的聲音耳熟,沒想到還真是我的老鄉王二狗。
我聽村子裡的人說他發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