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16

果然好的不容易學,壞的一學就會。


 


聽見林京昔的話,顧歡吐出一口煙圈,眼中流露出一閃而過的羨豔,說出的話與眼神毫不相幹:「那個垃圾桶格外秀氣。」


 


說這話時目光從林京昔臉上下滑過,林京昔說不上那是什麼感覺,像被路邊的野狗舔了一圈。


 


林京昔靠在皮椅上,半邊身子都發麻。


 


她隱約聞到食物香味,灌了一肚子水和煙氣的胃開始叫囂著飢餓。


 


顧歡沒笑她,拿過前面的保溫桶擰開蓋,軟爛的西紅柿牛腩香氣撲鼻,上面點綴著五六顆蔥花,一下子勾起林京昔的味蕾。


 


林京昔不是會委屈的自己的主,別扭地說:「我不吃,萬一有毒怎麼辦?」


 


顧歡笑得很大聲:「我沒說給你,我餓了,自己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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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京昔臉唰一下紅了,氣哄哄地要走。


 


顧歡不再開玩笑,連忙道:「別氣,就是給你打開的。下面一層還有米飯。」說著把下一層也打開。


 


林京昔這才坐回去,吃到一半想起面前的人還沒吃:「你還吃嗎?」


 


顧歡搖搖頭:「我吃不下,你繼續。」


 


「吃不下還做,浪費。」林京昔吐槽完接著扒飯,大小姐被餓狠了,此刻毫無形象地大快朵頤。


 


吃完後看著飯盒猶豫道:「服務站太破了,我不想進,我找個人給你洗幹淨。」


 


顧歡接過飯盒,想象大小姐讓人洗飯盒的畫面,肯定是甩出一張紅票票:「洗幹淨帶出來。」不自覺笑出聲。


 


「算了吧。」顧歡說,她這飯盒才二十。


 


或許是空間過於逼仄,或許是林京昔半躺著揉肚子的樣子過於溫馨,顧歡面頰染上血色,她放輕聲音,突兀地誘哄道:「接吻嗎?」


 


顧歡比前面的小男生大膽,見林京昔沒反應,直接傾身吻上來。


 


林京昔往日靈活的大腦、敏捷的身手在此刻都被無形的絲線禁錮,她偏過臉,沒能避免柔軟的觸感印在唇角。


 


「你不是嗎?」


 


不是什麼?


 


不等林京昔回答,顧歡已經從她的表情中得到答案。


 


「抱歉,我誤會了。」顧歡話雖如此,但語氣裡沒有任何歉意,仿佛說出這兩個字,就已經是一種恩施。


 


顧歡歪了歪頭,翻臉比翻書快:「還不下車?」


 


四個字無異於火上澆油,林京昔眸子都燒紅了:「你耍我?」


 


顧歡沒有表情。


 


她狠狠踹了腳座椅:「下就下,一輛拉低本小姐檔次的破車,誰稀罕!」說完又要把隨手摸到的東西扔向前車玻璃。


 


顧歡握住她手腕,緩緩按下:「為什麼生氣?被一個同性戀親,我以為你會覺得被冒犯。」


 


林京昔當然不是同性戀,但她難以解釋自己剛才的異常,一把甩開顧歡的手,離開時車門摔得震天響。


 


林京昔活了二十多年沒像今天這麼憋屈過,一腳油門踩到底,衝進雨幕裡。


 


沉浸在情緒中,林京昔沒有注意到灰色路面盡頭是沉重的黑。


 


後面一輛白車緊追不舍,林京昔不理會,得意地想:讓你嘴臭。


 


白車衝到第一車道,林京昔餘光看見顧歡車窗沒升,在朝她用力喊著什麼。


 


她降下車玻璃剛想聽清楚些,車頭就被白車撞得向右飛,電光火石之中,她聽清了顧歡第二句話。


 


經風聲傳來的聲音破碎又沙啞,似乎還有幾分眷戀,顧歡朝她喊:「好好活著。」


 


三千萬的超跑防撞和剎車距離皆是一流,濃稠的血液流入眼睛,林京昔抬起撞在安全氣囊和方向盤前的頭,在血色迷霧下,呆滯地看向白車駕駛座中秀氣的臉越來越遠。


 


那輛林京昔萬分嫌棄的小破車如流星般,呈一條線極速墜入漆黑的洞窟中。


 


邁凱倫被撞擊後橫亙在高速路中,距離坍塌口不超五米。


 


林京昔下車時雙腿發軟,顧不上擦額頭洶湧下流的鮮血,雙目猩紅SS盯著前方的黑洞。


 


她忍到額角青筋凸顯才沒讓自己更加失態。


 


有一輛車停下,後面陸陸續續停了幾十輛開雙閃的車。


 


地面撕出一個巨大的黑色窟窿,無言的絕望幾近湮滅天際,唯有稀稀拉拉且微弱的紅光和警笛聲在哀悼。


 


2


 


助理敲門進來,放在桌面一沓貼有照片的文件。


 


「槐大高速的五千萬捐款已經匯過去,目前正在全路修復和加固中。」助理頓了頓,繼續說,「當地交接人員問,他們需要配合報道宣傳嗎?」


 


林京昔沒有猶豫:「不用。」視線仍停留在那疊照片上。


 


助理適時開口:「顧小姐的父親常年在外賭博,缺錢就回家要,一次爭鬥中,將母親馮曼推下樓,馮曼因此殘疾。」


 


林京昔掃過一張張照片,有破舊不堪的出租屋,馮曼經營的早餐店,顧父在地下場所沉淪欲望時猙獰的臉。


 


「顧小姐成績很好,常年年級第一,因為此事,不得不高三輟學打工。去年年底,馮曼不想再拖累顧小姐,爬上窗戶跳樓了,顧小姐也因過度勞累查出心梗。」


 


助理用公式化的語調說完,安靜站著等指示。


 


信息量過大,林京昔怔住半晌,才吐出一句:「我知道了。」


 


她感覺自己的嘴唇張和,如果不是看見助理點頭離開,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發出聲音。


 


林京昔才明白,那晚的顧歡已經矗立於懸崖口,她無論是否前進,時間都會將她推入無盡深淵。那麼大膽,是直面S亡給予她勇氣。


 


任何事在S亡面前都不值一提,所以她短暫地放縱自己,和生來就在高塔上的林京昔擁有平等。


 


在顧歡生命最後 9 小時,雨夜高速飆車,吻她,拯救十幾個家庭。


 


林京昔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這個世界,好像隻有她會替顧歡的離開而惋惜。


 


「……如果……能再來一次的話,」林京昔輕闔上雙眼,聲音飄進空中,「我就大發慈悲,幫幫你好了。」


 


槐大高速很快修復如初,但林京昔心裡一直有一個填不滿的黑窟窿。


 


「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良藥。」在她這變成一句屁話。


 


於是她飛到北美洲,在美加往返生活,隻有春節和國內公司出現危機時,才會回國小住一陣。


 


林京昔四十歲那年,S於南極的一場海嘯,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林京昔久違地想起那個面容模糊的女人,顧歡用自己時長不多的生命拯救她,但S於自然事故是她的命。


 


然後再一睜眼,林京昔就從一片風雪交加的海面到另一個白色世界中。


 


但這次的雪,沒有伴隨小刀割肉的刺痛,與鼻骨相觸的瞬間,變成雨滴劃過唇角、下巴,一如前世雨夜的輕吻。


 


細膩,湿涼,淅淅瀝瀝落進她心裡。


 


一把傘出現在她頭頂,有個女孩拍拍她的後背:「漂亮姐姐!」


 


刺啦——


 


「小心前面!!!!」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林京昔不敢置信地、僵硬地轉頭,照片上沉悶靜默的人此刻一點點鮮活了起來,每一帧笑容都定格,慢動作放大播放。那張模糊不清的臉在她眼眶不斷放大,是更年輕的顧歡。


 


她一瞬間說不出話。


 


林京昔不記得最後說了什麼,抱緊紙箱,盲目地向前走,她靠在單元門後,顧歡再向前走十步就能看見她。


 


此刻,各種思緒交織成一團毛線,林京昔甚至不知道自己住幾樓。


 


樓梯下幾輛自行車雜亂無章地堆放在一起,厚重的灰塵掩蓋了車子原本的顏色,一樓兩家的綠防盜門都貼有暗紅的金箔對聯,有種土土的喜感。


 


盯著掉皮的牆面,林京昔感覺嘴裡也是一股土味,她滾動幹澀的喉嚨,突然笑罵了一句。


 


這一刻,已經看過世界的大小姐,認真思考在這種破地方住一輩子的可能性。


 


她想:他媽的,這輩子真要為顧歡而活了。


 


3


 


林京昔來到鄒市的第五個月,主動給林董撥去一通電話。


 


她刀槍直入:「我記得你十年前收過一個粉鑽項鏈。」


 


林董暫停開會,找個安靜的地方才問:「你說歐洲皇室戴過的那個?」


 


「冤家,這你也惦記?那是給你當嫁妝的!」


 


「嫁妝算了,我現在就要用。」林京昔頓了頓,「當彩禮。」


 


林董沒多問她用來做什麼:「現在不是一怒之下轉學的你了?有求於人,氣也沒了?」


 


林京昔上輩子的確怪過林見禎,這個男人為了事業,連重病的妻子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那年母親S了,她飛加拿大,林見禎被捕風捉影的媒體構陷。


 


「婚內出軌,妻子屍骨未寒!」霸榜財經新聞版面,林見禎成為人人口誅筆伐的新型罪犯。


 


林京昔看見新聞的下一秒,直直闖入辦公室。


 


林見禎等她平復完呼吸,許久才從一堆文件裡抬眼看她:「有事?」


 


「你在母親碑前下跪道歉,我就為你入侵網站,刪新聞。」林京昔無法抑制地露出一聲哽咽,強撐著冷硬道,「怎麼樣,是不是很劃算?」


 


「不用。」當事人丁點都不急,林見禎看了眼手表,「這個點,你該休息了。」


 


林京昔不敢置信:「我已經成年了,你就這樣轉移話題?!」


 


「因為小孩子方便糊弄嗎?」


 


她用力搜集腦中最尖銳的話語,哪怕與事實不符:「還是有我不知道的隱情,你心虛了?你要二婚?有不知道的漸貨給你生孩子了嗎?」


 


無框鏡片後的眼睛毫無波動,林見禎語氣不鹹不淡:「這裡不是你發泄情緒的場所,有事回家說。」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他越冷靜無奈,越顯得林京昔不懂事、無理取鬧。


 


林京昔不禁湧出兩道熱淚,未到鼻低線就被她擦去:「好,等你回去說。」說完決然轉身。


 


林見禎叫住她:「我讓司機送你。」


 


「不用了。」


 


一個以為對方不想聽,一個以為對方睡了。話在次日早餐桌上才說開。


 


林京昔似乎一夜之間成長了,語氣平穩堅決:「我收到過卡內基梅隆的 offer,之前因為媽媽身體原因才拒絕,昨天我和教授聯系過了,他同意我現在去,反正才開學一個月,來得及。」


 


她沒去看對面男人的臉色,一氣說完:「今天的飛機。」


 


片刻後,男人開口:「好。」


 


一個字被他說得百轉千折。


 


太過臨時,林見禎已經說好讓管家伯伯送她去機場,沒交代完又反悔。去陽臺打了三四通電話,一一推掉早已定好的行程。


 


林京昔沒有推脫,她了解林見禎像林見禎了解她一樣,話在腦子裡想幾遍才說,說出口便沒人能更改。


 


沒有家中女主人,沒有司機,隻父女二人單獨出門。


 


林見禎全程拎著皮箱,因為新住處有錢添置,皮箱很小也很輕,排隊過程中林見禎也沒放在地上。


 


林京昔看向他偉岸的肩膀,這種時候她才覺得男人像個父親,而不是公司高高在上,永遠理智冷靜的林董。


 


緩慢蠕動的人群逐漸逼近安檢口,林京昔不得不開口:「不是還有工作,你回去吧。」


 


「好,注意安全。林京昔,」林見禎推了下因垂頭下滑的鏡片,看著她欲言還休,最後說:「不要斷聯系。」


 


他盯著林京昔,耐心等一個回答。


 


直到林京昔說「好。」他才轉身離開,之後步伐在泥濘的沼澤中慢慢前行。


 


手機關機前,林京昔收到一張照片。


 


是一隻金毛幼崽,邁著小短腿在後花園草地上奔跑,幹淨純黑的眼睛和她從前養的狗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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