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曹浩軒還嫌棄我找的實習兩千工資太少，這會兒一千五就像要了他命一樣。
胡曉瑩解釋道：「大公司就是這樣的，入職肯定要先做培訓呀。一千五還好吧，還沒咱有的同學一個月生活費多呢。」
看眾人還有些猶豫。
胡曉瑩又道：「我舅說，介意的同學也不勉強，大不了就是解除合同咯。但是作為同學，我是真心建議大家不要放棄，畢竟培訓也是給我們自己學東西，我就是覺得這個平臺和機會真的挺難得的。」
別說，她這番看似真誠無比的話挺管用。
跟胡曉瑩一個寢室的幾個女生當即表態。
「反正工資都一萬了，比起來一千五算什麼。」
「難得曉瑩給大家聯系了這麼好的公司，我反正要一直跟著她。」
「你們總不會想去車間裡苦哈哈地當工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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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的。
好像現在誰反悔了華諾這邊還能要他們似的。
但是這幾個人的話明顯起了作用。
剩下的人也被說服了。
最後曹浩軒咬牙道：「行！舍不得套不住狼，你們誰有錢借我點唄！」
不到半個小時，群裡的人都繳納了這個培訓費。
當天晚上，除我以外的每個人，回到學校都拎著一個印有「環宇聯通」logo 的入職大禮包。
裡面裝著文具套裝、保溫杯、文化衫、鑰匙鏈、小盆栽……
看著滿滿當當，其實盡是一些不值錢的玩意兒。
胡曉瑩給我發消息：「周意，你現在要是後悔還來得及。」
黃鼠狼給雞拜年。
我冷笑：「誰跟你說我後悔了。」
「你逞什麼強啊，那工廠車間是人待的地方嗎？」
這話讓我一陣火大。
我不明白胡曉瑩在高傲什麼。
她爸媽也就是普通的工人而已，她有什麼理由看不上車間的工作？
我不客氣道：「闲得沒事就多學習，免得再說出這種沒見識的話丟人現眼。」
胡曉瑩怒了：「S要面子活受罪，有你後悔的時候！」
5
自從有了實習，班裡人突然都像中了一樣，開始肆無忌憚地花錢。
趙一陽換了最新款的蘋果手機。
郭帆入了一直舍不得買的遊戲機。
王佳欣瘋狂買衣服和化妝品，每天都要收幾十個快遞。
陳萌萌更猛，借網貸給自己整了個 LV 的包。
就連班裡的那幾個貧困生，不是買筆記本電腦，就是搶演唱會門票，還有連著一個禮拜去各種高檔餐廳打卡的。
用他們的話說，就是早消費早享受。
經過這事兒，胡曉瑩在班裡的人氣直線上升。
所有人簡直把她當女王一樣供著。
男生們主動幫她帶早餐，打熱水，取快遞，拿外賣。
女生們替她打掃衛生，整理床鋪，輪流請她喝奶茶。
而我徹底被他們邊緣化。
我從一開始的憤怒，慢慢變得無所謂。
我也看開了。
就當是以前自作多情，幫了一群白眼狼。
我每天按部就班，踏踏實實在車間裡跟著帶我的師父學習，維護設備、安全巡檢、記錄分析數據……
所有的內容我都會寫下來，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遇到不明白的，一定要纏著師父多給我講幾遍。
搞得他常常感嘆：「我帶了這麼多年新人，還真沒見過你這麼認真又較真的。」
回到學校我也沒闲著。
把白天接觸的新設備、新知識都要再整理一遍，方便以後復習和查閱。
寢室的人看到了，時不時就要陰陽我兩句。
「你們看他那個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一個月賺兩萬呢，笑S了。」
「學習好有個屁用，事實證明，選擇比努力重要多了！」
這種時候我都保持沉默。
認知不同，實在沒有什麼爭論的必要。
而且我始終堅信，腳踏實地才是唯一捷徑。
哪有那麼多天上免費掉餡餅的好事？
就這麼又過了一周，有天晚上群裡突然吵了起來。
仔細一看，原來是胡曉瑩舅舅的公司讓他們每個人交五千塊押金。
同學們你一言我一語激動地質問：
「班長，到底為什麼要交錢啊？」
「是啊，從來沒聽過哪家公司會有這種要求，這太不合理了！」
「咱籤的合同裡寫這個了嗎？」
「大家先別急，聽我說。」胡曉瑩不慌不忙地解釋。
「因為實習生會接觸到海外客戶資源，所以公司才設立了這個『跨境業務誠信保證金』。現在上頭嚴打倒賣報關單的行為，這個保證金也是恰恰保護大家不被牽連進法律風險。」
「而且等實習期結束，押金就會一分不少還給你們的呀！」
可眾人還是不願意。
王佳欣語氣懇求：「曉瑩，你能不能跟你舅說一聲，咱們都是知根知底的同學，肯定不會出賣公司的，這個誠信保證金就免了唄？」
陳萌萌也趕緊附和：
「是呀是呀，五千塊真的有點多，我現在根本拿不出來。」
還有人說得更直接：「我媽說讓我小心點，別被騙了……」
6
胡曉瑩有些恨鐵不成鋼。
「你們一個個的怎麼回事？我舅公司什麼實力你們也看到了，這麼大的公司難道還能貪圖你們這點小錢？」
「大家好好想想，一個月一萬诶，公司對咱們這麼大方，咱們就不能給公司回饋一點信任和支持嗎？」
「難道你們真的舍得放棄這麼好的實習？」
群裡還是沉默。
片刻後，有個女生突然道：「我相信曉瑩，這個押金我交，就當是公司幫我強制存錢了。」
胡曉瑩高興起來：「這才對嘛！」
一旦有人開了頭。
剩下的人就沒那麼堅定了。
於是陸陸續續又有七八個人表示願意交押金。
還剩十來個人沒表態。
畢竟這是五千塊，不是五百塊，對很多人來說已經是一筆巨款了。
尤其對曹浩軒這種人，上次一千五的培訓費還是他和別人借的，讓他再拿五千出來比登天還難。
胡曉瑩發了個截圖到群裡：「同學們，再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這是我舅剛給我發的，他說隻要是公司的實習生，畢業後可以直接轉正，薪資一萬五！」
一石激起千層浪。
群裡沸騰了。
本來還在猶豫的那十幾個人，立刻就下定了決心，爭前恐後地要交錢。
「班長，押金我交！」
「我也交我也交，但是我沒錢了，隻能跟家裡再要了。」
「咱舅真是活菩薩！活該他有錢！」
好家伙。
先給一棒子再給個甜棗吃。
我皺眉看著群裡幾近瘋狂的眾人。
想說點什麼
最後還是算了。
管他真假，跟我又有什麼關系呢？
而且不管我現在說什麼，他們肯定都不會信的，反而隻會覺得我是嫉妒。
班裡一些人用各種理由，跟家裡要了五千。
要不到錢的，比如曹浩軒，都學陳萌萌借了網貸。
那些前幾天還大手大腳、每天外賣都要吃上百塊的人，現在隻能勒緊褲腰帶吃泡面了。
胡曉瑩安慰他們：「再有半個月就發工資了，大家堅持堅持，到時候我請大家喝奶茶！」
眾人也隻能靠這個給自己打氣。
幾乎是掰著手指頭數日子。
半個月很快過去。
我整理工作日志的筆記本已經快寫滿了。
雖然同事們有時候打趣我這是形式主義，但是它還真起了一次大作用。
車間試驗的新品次品率突然上升，組長帶著技術員查了好幾天都沒有頭緒。
最後還是我根據現有的參數與之前對比發現，機器脫模時長縮短了零點幾秒。
雖然現有的參數也在標準範圍內，但是會讓料頭重量每天增加微小的一點，繼而導致模具卸料不徹底。
師父樂得合不攏嘴：「小周，這次可多虧你的細心，沒給師父丟臉！你有沒有想過實習結束後留下來？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申請一下轉正的事。」
我喜出望外。
如果能留下來，我當然求之不得。
與此同時，班級群裡熱火朝天。
因為今天是發工資的日子。
所有人都激動地討論著拿到工資要幹什麼。
一直到下午，曹浩軒忍不住在群裡問：「班長，怎麼還不發工資呀？」
過了好久，胡曉瑩在群裡發了條消息。
眾人看見後頓時傻眼。
脾氣暴的人直接飆了髒話。
7
「同學們，剛剛接到通知，客戶跨境匯款出了點問題，公司賬上現在沒有多餘的錢來發工資，需要咱們耐心等一等，可能幾天，可能半個月，也可能一個月。」
曹浩軒是第一個罵的。
「臥槽他媽，開玩笑呢吧！」
陳萌萌也急了：「曉瑩，大家都等著今天發工資呢，結果你說發不了了？」
「這麼大的公司，咋會出這種問題啊！」
「我答應了別人今天要還錢，現在讓我怎麼辦？」
「再等一個月老子就餓S了！」
群裡一片哀嚎。
胡曉瑩又道：「大家別急，我舅說還有個辦法，就看大家肯不肯配合了。」
眾人一聽，趕緊問什麼辦法。
「就是員工墊資，替公司先支付另一筆物流訂單的費用，然後公司馬上能拿到回款。一拿到回款，公司會立刻給大家把工資和墊進去的錢都發出來。」
「要墊付的錢也不算太多，每個人一萬塊就行。」
一直在潛水視奸的我，看到這裡，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
真是聞所未聞。
之前收培訓費和押金已經夠特麼誇張了。
沒想到沒有最離譜，隻有更離譜。
哪有正經公司跟員工一而再再而三要錢的？
再遲鈍的人都察覺到了不對勁。
男人們一個接一個地爆粗口。
女生們對胡曉瑩和她舅各種埋怨。
「就幹了一個月，已經給出去六千五了，現在還好意思跟我們再要一萬？！」
「到底是誰給誰幹活，誰給誰發工資？」
「艹！是不是把我們當傻逼？」
曹浩軒發了條含媽量極高的六十秒語音：「這一萬誰愛給誰特麼給去，老子絕對不會再倒貼一分錢了！」
維護胡曉瑩的幾個女生在群裡不停艾特她。
「@胡曉瑩曉瑩，你不給大家解釋一下嗎？」
可胡曉瑩來來回回就一句：請大家相信公司。
好多人氣得連覺都沒睡，約定明早去公司必須要個說法。
第二天直到晚上，全班人垂頭喪氣地回到學校。
個個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原來他們今天交涉的結果並不好。
公司拿出了當初他們親手籤的合同，合同上居然明確寫到了：「實習生需將首月工資作為崗位責任保證金，三個月實習期滿後方予以返還。若因個人原因離職，同意用此保證金抵扣崗位空缺造成的損失。」
也就是說，他們第一個月的工資必須幹滿三個月才能拿到。
而且合同裡還有一個隱晦的條款，如果員工單方面主動離職，期間繳納的任何費用，都不會退給他們。
一萬工資拿不到，五千塊的押金也不退。
簡直就是霸王條款。
趙一陽氣得差點把手機砸了：「媽的，合同那麼厚一沓，誰能注意到裡面寫了這個！」
王佳欣發愁道：「現在怎麼辦，直接走人的話，那咱們的培訓費和押金不是就白交了？」
趙繼紅都哭了：「那五千塊是我媽看病的錢，我必須拿回來！」
有人突然來了句：「早知道會這樣，當初還不如跟周意去華諾，至少省心省事。」
郭帆瞪了那個人一眼，咬牙道：「老子才不後悔！大不了就給公司先把錢墊上，反正這麼大公司，不可能一直沒錢吧？」
8
眾人都陷入了兩難。
一面是再給公司一萬，然後等一個不確定的結果。
一面是及時止損，但是白白耽誤了一個月不說，還得損失五千。
激烈的討論一直持續到後半夜。
期間胡曉瑩不停地保證，說她舅把各種聊天記錄和財務往來都給她看了，隻要大家幫公司把錢墊上，不出三天工資一定能發出來。
「大家眼光放長遠一點，現在離職就是虧，而且等咱們畢業後轉正，每個月就是一萬五，現在這一萬還算什麼。」
「而且我跟大家也一樣，我的工資也沒拿到，押金我也交了對不對？我舅總不能騙我吧？」
於是，最終全班人艱難達成了共識：每人再拿出一萬塊。
一萬塊對大學生來說真不是小數目了。
上回給公司交了五千，很多人已經是捉襟見肘，現在根本沒人能一次性拿出這麼多錢。
還能怎麼辦。
繼續網貸唄。
尤其像陳萌萌、曹浩軒他們，已經借了好幾個平臺。
甚至有人還腆著臉來跟我借錢。
被我拒絕後。
又惱羞成怒：「心眼他媽的比針眼還小，活該你隻能拿兩千！」
等他們好不容易東拼西湊把錢墊進去後，恨不得一天問八百遍進度。
沒幾天，胡曉瑩在群裡發通知：「我舅說了，隻要再等三天，每個人的工資加上墊付的錢，都可以發給咱們！」
「公司為了感謝大家的支持和信任，決定給所有人放三天帶薪假，期間產生的一切消費，回公司後都可以報銷！」
這個消息無異於一顆定心丸，瞬間平息了班裡人焦慮的心情。
